“主事的人未必要从工部选,各地郡县,尤其水患严重,或者渠堰堤塘较多之处,当地的郡录县志都看看,有没有这方面政绩亮眼的人选。”
“是。”
“全套班子都要仔细地选,”他看着人的眼中没有笑意,语带敲打,“这不是任何人刷政绩的地方,记着了,我不要看到一个多余的人。”
徐则被他冷硬迫人的视线看着,感觉后背已经立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毛,如芒在背:“明白。”
这头陛下和国舅爷刚大吵完,要修建西境运河的消息甫出来,各路打探消息、了解情况的人,就是络绎不绝,霍国舅看中的工程,只要能参与其中,还怕日后在国舅爷面前刷不上脸?谁不想分一杯羹。光徐则本人手上这段时间囤积的抹不开的人情,就有好几起了,他现下心里暗暗发毛,心想今日就得全部推拒掉。
他跟了霍权不短时间了,对他的性子,可说十分了解。
霍国舅这人平素不怎么管事,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是不幸触碰到他的逆鳞,极有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已经在阎王殿排队等着投胎了。
徐则如今更清楚运河一事在他心中的分量,他也明白霍权的顾虑,确实修建运河一事,影响深远,再谨慎也不为过。
其实当日在朝堂之上,肖衍的反对十分有理,就算是那些言之凿凿、咄咄逼人的霍党党羽,也大多心知肚明,修建运河一事,变数极大,而且看天吃饭,非人力可控,究竟是利是弊,现下很难说清。
真要着手修运河,除了人事方面,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关系到成败与否的方面:
“户部黄大人的意思,银钱他会尽量筹措,但如今国库空虚,毕竟在直沿军道上几乎耗费殆尽,户部先前竭尽全力,已是将后两年的预算都快拨付光了……”而且以现在户部的情况,财务预算也就快要仅仅是数字而已,国库都是空的,所谓的几年后的预算,那就是都还在地里,要看当年的收成了。
要是赶上个天灾人祸的,别说赋税了,还得朝廷拨款赈灾,这钱粮都不知道从哪里来。
现下也只能祈祷天公作美,年年风调雨顺了。
“依黄庸这筹措的进度,什么时候能动工?”
徐则有点不大敢说,硬着头皮道:“黄大人是这么说的,可能……最好是要再个一两年时间,到后年开春之时,将这两年的盐务、赋税、官庄的收入规整规整,约莫还是有很大希望足够的……”
他这话是原原本本照着户部尚书黄庸的原话说的,可见黄庸自己这番话说的有多虚。
“后年开春,”霍权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突然抓起桌上先前的人事案卷,一把掷在徐则面上,勃然大怒道:“让黄庸自己滚来见我!呵,后年开春!他还真敢说!是不是要我教他怎么做事?我今天就能把他黄家的祖坟刨干净了,你问他快不快!”
徐则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这黄大人,也,也太过分了些,他是有难处不假,但也不能如此耽误国家大事啊。国舅爷,我这就去请黄大人过来!”
“不是现在,让他明天去中书省见我。”霍国舅按了按眉心,感觉这些手下都不当用,没几个省心的,语气持平道,“今天不是长公主驸马的生辰宴吗?”
额,是有这事没错,虽然驸马李兴送了帖子,但徐则本以为国舅爷是不会去的,毕竟他和皇族的关系,近年来有些尴尬,而且,“送贴的人也说了,主要还是些熟识的年轻人聚聚,朝堂上大多数人应是都不会去的。”人家这话也说得很明确了,不是人情往来的席面,没什么交际的必要。
霍权站起身,整了整衣裳:“你觉得我不该去。”
不是该不该,是没多大意义,徐则陪着笑说:“主要是不适合国舅爷。”
不适合?他闻言挑眉:“难道我不是年轻人吗?”
徐则:“……”
霍权已经走到他身边,他手长腿长的,走路省劲儿。
霍国舅上下打量了人几眼,带点嫌弃道:“你是有点老,就别去了。”
徐则再一次:“……”
他人走到门口,停了下,确认道:“宣华殿的消息确切吧?陛下今天会过去长公主府。”
徐则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国舅爷今日一反常态的原因,忙道:“陛下应是会去,说是长公主府中新植了一棵琼花树,特地邀请陛下去观赏,陛下又素来和长公主交好……”
赏花观景什么的一听就是借口了,霍国舅自己虽然是个光棍儿,但这一年来有许多人在他耳边唧唧呱呱地,都在说小皇帝的婚事,他也有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了,这次小皇帝又劳师动众地出宫来李兴的生辰宴,“那个,周晔家的女儿,说和陛下青梅竹马的那个,今天也过去吧?”
“这就不知道了……”徐则也不是城里的包打听,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哪会知道,不过听人的意思,他猜测道,“国舅爷是在想考虑周家小姐?”
霍国舅嗯了一声,随意地说:“如果陛下喜欢,今年办了也好,晚个一两年也行。”
徐则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劝阻道:“这周家小姐是万万不可啊!濯清殿……”他斟酌了半晌,还是没敢说出后面的两个字,但那两个字的阴影已经深深笼罩在所有霍党的心头,“那事之后,周家与国舅爷的关系,是绝不可能再修好了,若是这周家小姐做了皇后,日日在陛下耳边吹风,那对陛下和国舅爷的关系,可是大为不利啊。”
霍权听了不以为然:“一个无知妇人,她还要掀了天不成。”
文武百官都在猜测霍国舅会怎么给皇帝指婚,大多觉得,要么是无权无势、空有声名的钟家,要么就是如日中天的霍家,再出一个皇后,亲上加亲。徐则自己也觉得无非是这两种情况最优解,再不济,也应该是从亲近的霍党中选人。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霍权的心中,竟然是打算从最坚定的保皇党周家,出一个皇后。
如此不是完全处于被动局面了么?图惹麻烦,节外生枝。
徐则心想,就算国舅爷在这样的大事上让步,周家也未必会领情,会记人的好。
那他还这样做,原因只能有一个了:
“国舅爷是希望卖陛下一个情面,不希望和陛下的关系更僵?”毕竟西境运河一事上,二人可说是完全撕破了脸,陛下气得不轻,若再在他婚事上指手画脚,陛下还不知会如何怀恨在心呢。
霍国舅漫不经心地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各路人马就要汇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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