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京师这几天都传遍了,宣敬王府那个不作不死的兰舟郡主,在宫墙外横着走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竟然带着一个男扮女装的家奴,到皇宫里走了一圈儿,正好被陛下逮了个正着。

小皇帝勃然大怒,痛下狠手,打了她二十大板,最后人被抬着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当然,市井传闻,一般都是越传越夸大的。

“听说打得可太惨了,那惨叫声绕梁三尺,回音久久不散呐。”

“我看这郡主的下半生是废了,可能就终生瘫痪了。”

“那沈三公子岂不是解脱了?哦——”这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嗟叹,成功吸引不少眼球,“难怪我听说,昨日里钟莹姑娘的湖上游船会,韶华公子也过去现场了。”看来是就此和那个母夜叉解绑,恢复自由了。

城西,负责京师治安、巡防的骁武营内。

校场上,有人在挽弓,羽箭如梭,倾盖成雨,百米之外的箭靶被扎成筛子,应声而倒。

射箭之人手中的箭弦也断了,他微微皱眉:“这批兵器的质地这么差,让军器监重制!”

骁武营主将,正指挥使韩羽在旁边的箭靶边,闻言道:“军器监要是以你的臂力去制弓,那我这骁武营内以后也没人挽得动弓了!”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天生神力,给寻常人用的弩|弓,怎可能经得住他这蛮牛一样的力道。

弓坏了,霍权索性不用了,从箭筒里拔出长箭,瞄准韩羽的靶子,徒手掷出。

韩羽的靶子原就比他的近一半,箭矢划破长空,精准命中红心!箭带余震,连带着箭靶抖动了好几下。

韩羽早年间与他同在北疆战场待过不短时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对他这天赋异禀的能力是司空见惯的,不过每次亲眼见到,还是会带来很大的冲击和震撼,让人本能地心生畏惧。

那已经几乎是到达极限,不属于人的力量了。昔年在战场上,他就无数次心中庆幸,庆幸自己不是敌军,不用和这样可怕的猛兽对战。

“听说前几天为了运河的事,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霍权淡淡嗯了一声,从怀里拿出帕子,缓慢地、很仔细地擦着手,从掌心到手背,每一根手指,慢慢地,细致地擦拭着。

看得韩羽十分别扭,原先在北疆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样的习惯啊。

幸而他样貌虽然极俊美,近年来没再上战场,周身肃杀的气质也消磨不少,瞧起来越来越像京城的富贵公子哥了,但毕竟多年征战的底子还在,不苟言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慑之气,能将周围一丈以内的活物冰冻起来。所以做反复擦手这样龟毛的举动,也没显得多娘气。

韩羽有些迟疑道:

“西边真的快起战事了?”

昔年大郁北方有天敌,由游牧民族部落建立的捭阖大国,三百年前,大郁出了位叫衡沛的,不世出的名将,收复百年失地,并将捭阖赶出北境三百里开外,之后数百年北境无战事。

直到近百年前,衰败的捭阖国在一场内乱中彻底分裂,许多族人继续北迁,回了北方草原放牧,剩下的人,重整旗鼓,建立了一个叫大成的国家。

再过数十年,大郁国运走弱,各地天灾不断,西边有洪涝,北方干旱,江南富庶之地生蝗灾,岭南连年阴雨,瘴气弥漫,不见天日。各地灾民以惊人的数量增长,流民四起,动荡不安,全国各地都陆续有起义军揭竿而起,派去镇压的大军疲于奔命,顾此失彼。

这场内耗巨大的动乱,持续了十二年,好不容易结束,大郁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除了人口锐减、国库空虚、国力就此转弱外,在国土上也有很大亏损。

当时北面一支叛军,流窜进入了大成境内,带去了抢掠的大量财富,大成趁机南下,重回岷山脚下,占据了浔龙河以北的大片土地。

另一边,地处西境,毗邻益州的郡国丹宁,盈王肖央的属地,趁乱吸纳了周边好几个郡的地盘,最后亮起旗号,宣布自立成国,国号西凌。肖央和驻守南疆的信阳侯旧部早有勾结,大郁当时因为北疆长年无战事,全国的兵力有一半以上集中在南疆的玄甲军,玄甲军主帅投靠肖央之后,大郁元气大伤,而西凌则军事实力大增,兵强马壮,所向披靡。

西疆多山,自带天然屏障,所以近数十年来,对敌的主战场还是集中在北疆,几场大战都发生在视野开阔、无遮无掩的北方平原上。

现在骤然听到西边也要准备打仗了,韩羽还有点不真实感,不过大凡战事,对淮梁城内多如牛毛的王公贵族子弟来说,是危险,更是重要的机遇。

当年韩羽本人,作为勇定侯府韩家,关系很远的一支旁系,原本是绝无可能坐上骁武营统帅的位置的。就是因为他在北疆的战场上,幸运结识了霍权,自此借东风起,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山映斜阳,暮云镶金,西边天空一片绵延的赤色,如火如荼。

霍国舅看着远处的光景,给出答复:“不出五年,西凌必挑战火。”

++++++++++

他从骁武营出来,幕僚徐则已经在马车上候着了。

马车一路往官衙的方向走,霍权借这短暂的时间,端坐,闭目养神。

徐则简单说了一些关注的人和事,倾听的人闭着眼,一直没应声,外人看来像是睡着了。

徐则跟了他很久了,知道这是他的习惯,在残酷的战场摸爬滚打过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入睡。

他在听,只是没什么值得给意见的地方。

“福坤宫的人说,那天陛下发了很大的火,确实是过去捉人了,也确实是被小郡主给挡回去了。”

徐则自己去确认这事的时候,都觉得真神奇:“市井之言,说是好汉也怕赖泼娘,原来是千真万确的。听说当天,那兰舟郡主在福坤宫中,当着陛下的面,那是好一顿撒泼耍赖、哭天抢地、鬼哭狼嚎,”代入小皇帝想象一下,都感觉要窒息了,“陛下肯定是不信的,可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啊!”

对面,一直不动如山,仿佛是睡着了的人,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薄唇也不由自主地抿起来。

看来,代入那可怕场景,感同身受的,不止是徐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