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时月幻想着自己的惨状,心里为自己默默拘了几把同情的泪,连带着,感觉那个卫公公看向她的眼神,都参杂着几份幸灾乐祸。

没过多久,肖衍回来了,却没像她料想中的怒气腾腾,只是在看到她的一瞬,神色有一刹的惊讶,问道:“你为何跪在这儿?”

“我……”他的样子实在太平静了,估计她这一瞬间,面上也是极惊讶的,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刻该上戏了。

卫公公生怕这场景引起皇帝不必要的误会:“陛下,郡主是自己要跪的,奴才可劝了她半晌,她非不听啊。”可不是他记仇,借机报复。

肖衍一瞬明白了,再看时月,戏已经开始了。她现下一副钩头耸背,低眉顺眼的蔫巴样儿,小鼻子吸了吸,用气音弱弱道:“时月来领罪了,牢牢记着陛下的训斥,跪着静思己过。”

“郡主这样诚心诚意,看来是真知错了,”他欣慰地点头,“原本我打算罚郡主二十大板,既然你态度真诚,那就再加十板子吧。”

“噶?”她错愕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是三十大板了,”他肯定地说出数字,确认她没听错,善解人意、和蔼可亲地说,“若是不多罚些,世人岂不是会说郡主是惺惺作态?那可不成,这刑罚得匹配,不好辜负你一片赤诚。”

“……”这小皇帝怎么回事儿,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时月当机立断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揉了揉跪麻了的小腿,用一派闲聊的口吻说:“前阵子身体不好,王府里那个老大夫说,让我多跪跪,气血下行,有助于经络通畅。嘿,还真有点效果!陛下要不下次也试试?”

“好啊。”这瞬间的变化神功,不尴不尬,浑然天成,令人折服啊。

时月摆了摆手,感慨道:“不过跪久了也不行,那血往下去得多了,这上面就有点晕了。我刚刚就是突然一阵眩晕,都没太听清陛下说话,晕晕乎乎地好像是听到陛下说……打算罚我二十大板?”语气一转,变为郑重其事地夸赞,“我觉得,这处罚十分适当,恰如其分,赏罚有度,陛下果真是英明神武啊!”她一昂头,神气活现地给了个眼神,邀请肖衍,“陛下,走起?”

她算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和她八字相克,二十大板迟早要挨,早点打完早点解脱。

“半个月没见,郡主圆润了不少啊。”都变成梨形身材了。

“哈哈,见笑见笑,”时月打着哈哈,准备蒙混过去,“这不是病了一场么,天天在床上躺着,从早到晚不动弹,再加上我胃口好,吃得又多。这人呐,真是一天不动都不行,容易发福。”

幸好肖衍没在此纠结了,他随意挽了下袖子,慢悠悠地传令给卫祥道:“去让行刑的嬷嬷们准备,按照原先说的,记录的人也换成女官,对了,虽说用刑按规矩是露天实施,但郡主毕竟是姑娘家,这衣不蔽体的,行刑的地方朕特许了,就放崇明殿内吧。”

“等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什么衣不蔽体?”

“就是行刑要将衣物去除啊,”肖衍一脸“这你都不知道” 的神色,好心解释道,“也是为了行刑的人好,一般打完板子,都是血肉模糊的,那衣物粘在伤口上,无法和溃烂的皮肉剥离,会延误救治,所以行刑时都会提前去除衣物。嗯,善心之举。”

时月惊呆了,“陛下,陛下,”行刑的老嬷嬷来请人了,她死命拽着小皇帝的袖子不撒手,“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其实我觉得动不动打板子太野蛮了,您熟读圣贤书,先儒们说的多好,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

肖衍神色自若,将衣袖上粘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被架着胳膊拖进崇明殿的人,哀嚎声越来越远:“陛下!陛下啊!乱世才用重典,君子畏德不畏威啊!以德服人方是明君之道啊!”

崇明殿内,大门和窗户禁闭,光线昏暗,记载的女官和行刑的嬷嬷都已就位,被强按于刑凳上的少女拼命挣扎未果,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嬷嬷手中的刑板,神经紧绷,眼见老嬷嬷缓缓举起手来,她大喝一声:“等等!”

那嬷嬷见多了宫中受刑的人,面无表情道:“郡主省点力气吧,一会儿有的喊呢。”

哎嘛,这天杀的小皇帝和霍太后!她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母子俩啊。眼见今日这顿酷刑是免不了了,时月双手紧紧抱住刑凳,将心一横,死就死吧!

她双眸紧闭,视死如归道:“来吧!”

板子落到身上,臆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反是有什么轻飘飘地在她身上触碰了一下,对了,时月突然想起来,不是说上刑要脱衣服么?刚刚她太慌张都没察觉,根本没人让她脱衣服。

她头朝向门,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应当是在她刚才闭眼的时候进来的。

他背着光,面朝向她,时月和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大概是因为着急,又用了气力的缘故,她额头沁着一层薄薄的汗,但眼角是干的,没有哭过的迹象。

一双乌黑湛亮的眸子,清晰映照着部分的他,她眼中有一些疑惑,一些欣喜,澄明如镜,没有明显的惧意。

肖衍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人的目光,对行刑的嬷嬷道:“打的太轻了,郡主都没喊疼。”

啊啊啊,时月这才明白过来,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说嘛!这要求她最擅长了!

延寿宫。

叶太妃在寝宫内坐立难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派去打听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那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叶太妃已经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了!”

“卫,卫公公知道娘娘担心,私下给奴才回话说,郡主好好的,只是皮外伤,没有危险!”

叶太妃闻言松了口气,随后追问道:“见到郡主了吗?”

“陛下不让人进去,不过奴才一直在殿外等着,行刑后,陛下传了御医,奴才亲眼看见楼太医进了宣华殿。”

叶太妃心头涌上一阵难过,掏出帕子擦拭眼泪,红着眼眶问道:“打得严重吗?”

小太监回忆起来,面上现出不忍之色,他也不敢隐瞒:“毕竟实实在在的二十板子呐,听郡主的哭喊声,用刑的人应该下手不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真的,不忍卒闻,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他都感觉自己今夜要做噩梦了。

“这孩子打小身骄肉贵,从来没受过皮肉之苦,哪里经得住宫中的刑杖?”叶太妃越说越难过,眼泪决堤,止也止不住,忍不住心生怨怼,“陛下也太不近人情了!薇儿都和他求过情了,就不能通融一些么?”何况事情的起因,还不是因为他母亲霍太后?他没本事去动霍家姐弟,倒是拿旁人出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