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瓜瓤脆甜多汁,经过井水的浸泡后,咬上一口,沁人心脾的凉意便驱散了周身的炙热,让菖蒲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她圆润的脸蛋看着清减了不少,人也开始抽条了,变成了清秀的小姑娘。
如今,菖蒲六岁,阿乐十五岁。
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书院也没有开课,菖蒲捧着一瓣西瓜,吃得满脸都是红色的汁水。
“瞧你。”
阿乐从怀里摸出手帕,菖蒲便乖乖仰头,任由姐姐擦拭脸上不舒服的黏腻,红扑扑的小脸又变得清爽起来。
阿乐沾了些清水在手帕上,蹲下来认真的一点一点把菖蒲脸上擦干净,叮嘱她:“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吃午膳了,西瓜不要吃太多哦。”
菖蒲点头,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啃了大半的西瓜。
阿乐安慰的拍拍她的头,看向院门,估摸着温渺多久回来。
温渺今日一大早就进城采买了,阿乐本来想跟着去帮忙拿东西,但被温渺拒绝了,说是让她在家好好照看菖蒲。
这个理由让阿乐无法拒绝,菖蒲这个年纪确实离不开人。
以往菖蒲在学堂有先生照顾,她不用担心,可现在学堂不开课,菖蒲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她实在不放心。
但阿乐此时也并没有去厨房收拾柴火的打算——因为温渺提早告诉过她,不用准备午膳。
阿乐并不觉得奇怪,温渺时常会在城里买些花样新鲜的饭菜带回来,她已经习惯了。
嘎吱。
院门被推开。
阿乐循声看去,是温渺回来了。
她依旧一身白衣胜雪,长发利落的束在脑后,时间的流逝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有些意外,耽搁了些时间,饿了吗?”
温渺手上没有拎着太多东西,不像往常大包小包的,只有一个包扎严实的小布袋。
“不饿。”
阿乐摇头,她和菖蒲上午分食了半个西瓜,哪里会觉得饿。
她向温渺投去疑惑的目光,温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带吃食回来?这袋子里又是什么?
温渺看出了阿乐的疑问,但没有解释,只是笑着把她和菖蒲拉去了树荫下的小桌,给了她们一人一本话本。
自打菖蒲认了字以后,每日回来都会教给阿乐,阿乐也并不因为年幼的妹妹比自己学识广博而生气,都认真记着,长此以往,如今也识得不少字了。
“你们先坐着等会儿,很快就好。”
既然温渺这么说了,阿乐向来是最听话的,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拿起话本看了起来。
阿乐手里的说是话本也不准确,里面并不是单纯的故事,而是参杂着作者毕生学识的传记,但她看着却并不觉得枯燥,而是津津有味。
菖蒲手里的则是是专门的儿童话本,里面写的故事天马行空,趣味十足,因此,她也看得入神。
温渺见她们看得认真,就去厨房准备午膳了。
打开小布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白花花的精面。
拿出一个大碗,把面粉都倒进去,倒入适量凉水,和面,揉面,醒面,然后将面团搓成细长条,下入沸腾的锅中。
等面煮得不见白芯且不失筋道后,将其捞到事先放好了调料的碗中,淋入一勺面汤,撒下小葱,便做好了。
如法炮制,温渺很快做好了第二碗,只是量要少一些。
她将两碗面端出去放在桌上,然后在剩下的最后一个空石凳上坐下。
阿乐听见了动静,放下手中的话本,一眼就看出来这面和以往吃的有些不同,没看见什么断面,心里生出一个揣测来,有些惊讶的抬头。
温渺微微一笑,坐实了她的猜测:“既然你们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那我只好擅自做主,把今日当做你们的生辰了。”
今日?
阿乐当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去年的今日,是她和菖蒲第一次到温姐姐家的日子。
“这是长寿面,百姓们常说,生辰的时候吃了长寿面,以后的日子就会健健康康的。快吃吧,别放凉了。”
温渺温柔的看着对面两人,轻声催促。
菖蒲年纪小,性子单纯,非常高兴的捧起面碗,欣喜于这份特殊的意义,但年纪大些的阿乐,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
阿乐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明确的感受到,那些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已然掌心在握。
她拿起筷子闷头吃面,有泪珠滴进碗里,也囫囵吞下,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温渺没有急着离席,等两人都放下了筷子,她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生辰当然得有生辰礼才对。”
温渺把锦盒推到菖蒲面前,笑着说:“这是送给菖蒲的长命锁,希望我们菖蒲,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谢谢温姐姐!”
菖蒲从凳子上跳起来,高兴的抱着锦盒欢呼。
一旁的阿乐已经望眼欲穿,刚刚哭过还湿漉漉的眼睛看看菖蒲,又看看温渺,可怜巴巴的。
温渺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进了一趟屋,再出来,手上拿了一个三尺左右的长木盒。
“这一年来,我教了你八式——刺、劈、撩、挂、云、点、崩、截,你都已经练得很纯熟了。”
温渺把木盒交到阿乐手里:“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佩剑,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以后就交给你了。”
阿乐的眼睛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亮。
“带你走时,我曾经说过,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会教你防身之术。”
温渺说着,往院外走去,阿乐赶紧跟上。
走到一片林木不是那么茂密的小草地上,温渺回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阿乐,态度认真:“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式剑法,也是最后一式,今日之后,你我习武一事的因果就此作罢。”
“所以,看好了,阿乐。”
温渺拔剑出鞘,目光沉静。
“这一式,乃我自创,名曰……”
一剑既出,万事皆休。
故称——
“寂灭。”
飒!
冷光乍起,一点寒芒破空而出。
空气一肃,只闻剑声!
剑影连绵,白衣腾转,刹那间留下无数残影。
阿乐凝神去看,只觉每一剑都令人眼花缭乱,无法捕捉,更枉论抵挡,心神都为之所惑。
铮!
剑已入鞘,阿乐回神,温渺正看着她:“可有所悟?”
阿乐脸红,方才完全被剑术吸引,没记住一招一式。
温渺了然,淡笑着走到她身前,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这是我亲手画的剑谱,你收下吧。日后你的武学一道,我一律不会置喙,但我还是你的温姐姐,明白吗?”
阿乐收下剑谱,觉得有些沉重。
但她心里又清楚,重的不是剑谱,而是它所包含的意义。
于是她点头:“我知晓了,温姐姐。”
温渺再一次摸摸她的头,柔声说:“好了,那我们回去陪菖蒲吧,她一个人在家久了可要闹腾了。”
阿乐跟上,两人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回去。
趁她不注意,温渺弹指打出一道灵力。
阿乐心里眼里只有剑谱,根本没有察觉,相比来时,这片地方显得过分安静了些,听不见一点虫鸣鸟叫。
若是有修士在场,定会愕然发现,此地表面祥和宁静,实则生机断绝,是一片死地了。
不出三日,方圆十里必定草枯树朽,不见活踪。
而造成如此骇人景象的温渺,在这一过程中,甚至没有动用丝毫灵力。
仅凭肉身剑意就能造成如此大恐怖,实在是闻所未闻!
可惜,目睹这一切的只有一个凡人。
有了温渺的灵力滋养,这片树林不但不会消亡,反而会生长得更加茂盛,再不会有人发觉。
与此同时,魔界。
魔宫议事厅内,气氛很是沉默。
喻珏懒洋洋的坐在首座,食指轻敲冰凉的暗金色扶手,不紧不慢,带着一定的节奏。
咚,咚咚。
只是他心平气和,四使却待不住了。
喻珏也是出窍后期,有他在场,朱祭不好传音,便隐晦的朝山熊使了个眼色。
山熊接收到这个眼神,也不再犹豫,一副憨厚模样大大咧咧的开口:“少主,你把我们召集到一起,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呗,就这么干坐着是什么意思。”
山熊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他真就鲁莽听话,而是因为他们四人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在噬心蛊的威胁被祛除之前,他们的同盟是坚不可摧的。
至于之后……
魔修怎么会有同盟呢?
喻珏姿态不变,懒散道:“别急啊,人还没到齐呢。”
忽然,敲击的指节一顿,他勾起嘴角,笑意盈盈:“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客人到了。”
嗒,嗒。
戴着金属面具的槐竹应声走进门,沉闷的脚步声回响在安静的大厅内,有些刺耳。
难道,喻珏说的人是指槐竹?
不,不是。
槐竹身后,还拖着一个血肉模糊宛如死狗的狼狈身影。
他就这样被拖到议事厅中心,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看着便痛极,而他只是痉挛,一声不吭。
倒不是他能忍,而是他已被拔了舌根,说不出话了。
四使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