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阿乐的腿禁不住长时间的走动,后面还是温渺背着她走。
影影绰绰的林间小路,让两个小孩既好奇又畏惧,不过有温渺陪着,对未来的家好奇更多。
走过漫长的一段林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小院立在山中,青砖黛瓦,绿荫环绕,山野意趣十足。
温渺在门口放下阿乐,推开宅门。
除去她居住的主屋,留给喻珏的一间偏房,还有两间屋子空着。
“这两间屋子都没有住人,但床铺被褥都是齐的,你们看看喜欢哪间?”
温渺指出空屋,询问阿乐和菖蒲的意见。
阿乐牵着菖蒲的手,指了一间离温渺屋子最近的:“我们睡这间可以吗?”
温渺淡淡一笑:“当然。”
随后引着她俩进去。
屋子很大,甚至比阿乐她们住的小院都要大,这么大的屋子,让阿乐有些不习惯。
她有些局促的在红木圆凳上坐下,听见温渺说:“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去烧水,等等洗个澡就舒服多了。”
阿乐点头答应,规矩的坐在椅子上,菖蒲也没有闹腾,把头靠在她没受伤的那只腿上犯迷糊。
温渺看见这两人这么听话,也觉得省心不少,安心的去庖屋了。
从院里的大水缸来来回回提了好几桶水进去,烧的水也才半个浴桶,不过也加上冷水,温度和水量也差不多了。
温渺拿出两套衣服,本来是打算看望她们时给带去的,没想到又带回来了。
把衣服放到桌上,连带着还有油皮纸包着的一方糕点也放在一旁,这本来是给喻珏备着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待会儿吃点东西就歇息吧,你们今日一定也累着了。要是有事,就去敲我房间的门,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乐认真点头。
见她应下,温渺也就出去了,临走时还细心的关上了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好茶水浅饮一口,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杯子。
带阿乐和菖蒲回来是她临时起意,但她承认,其中确实有喻珏的因素。
温渺垂下眼帘,隐去其中的思索与茫然,一个念头不着痕迹的划过心间。
不知道喻珏现在在做些什么?
……
魔界,是隶属于修真界的一方小世界,其中常年瘴气密布,毒草丛生,是魔修的聚居地。
不同于传统修士,魔修往往修行功法诡谲嗜血,性情暴虐狡诈,为正派修士不喜。
魔界有主,以实力最强者为尊。
魔尊手下封有四大使,负责镇守魔界各地,而今,这四大使却不在辖地待着,全部汇聚到魔宫中。
“整个魔界都已排查问询过,没有人见过少主。”
穿着一席紫衣的男子靠在椅子上,懒散开口,胸前衣襟大敞露出点点红痕。
他这番姿态在魔宫里属实不敬,但其余三人却没有制止的意思。
“去往修真界的传送阵也都检查过,没有少主的气息。”
女人红唇艳丽,媚眼如丝,一手拖着腮,一手无聊的把玩着一个球状物。
坐在她对面的络腮胡壮汉烦躁的一拍桌子:“我说艳柳,你能不能别整日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破眼珠子在我面前晃,多磕碜啊!”
艳柳翻了个白眼,心道哪里是这物什碍了他的眼,怕不是她碍了他的眼才是,当即张口就要把这莽汉骂回去。
“行了,少主不见了你们还有心情斗嘴,我看你们是一点也不急啊。”
说话的人个子矮小,其貌不扬,但他一开口,艳柳就把那些即将出口的污遭话吞了下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忌惮,脸上却笑盈盈的说:“担心什么,反正我们还活着呢,他能有什么事儿。”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别看他们都嘴上担心着喻珏的安危,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实际上担心的都是自己。
魔尊虽然已经陨落,但他出事前仿佛早有预料,提前把他们四人叫到一起,强行种下了噬心蛊。
噬心蛊乃是魔界一种天生地养的罕见毒蛊,依靠吸食宿主灵力存活,分母蛊与子蛊。
只要母蛊一死,子蛊也不会独活。
母蛊被种在喻珏身上,子蛊则被种在四使身上,除非他们能突破出窍期,否则永远不可能背叛喻珏。
事情陷入僵局,四人坐在议事厅,各怀鬼胎。
忽然,四人齐齐站起,转头看向门口。
噔。
“真是劳烦诸位等候多时了。”
一只金边黑靴踏入厅内,门口光线一暗,露出张似笑非笑的脸来。
来人是谁?
正是喻珏。
他慢条斯理的走上主位坐下,轻敲扶手。
哒。
“诸位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魔宫坐坐了?”
侏儒男子前走两步,率先拱手回答:“我等担心少主安危,正在商讨如何营救。”
“哦?”
喻珏面色骤冷。
“我在魔宫中遇袭,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他的眼神像毒蛇吐信一样扫过下座四人,出窍后期的威压弥漫到大厅每一个角落。
侏儒男站在最前方面不改色,他身后三人却面色稍显凝重。
正当他们快要忍不住释放自身灵压对抗时,喻珏又骤然收回外泄的威势,往后一靠,一只腿抬起自然的搭在另一只腿上,噗嗤一声,掩嘴轻笑。
“好了,不逗你们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正好,既然人都齐了,也省得我再传唤你们。”
喻珏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下方四人。
“为什么魔宫里,会出现我们五人之外的出窍期修士呢?”
他一字一顿,脸上是纯然的好奇,配上那副迷惑性极强的美人脸,好像真是在单纯提问。
但在场四人没有一个敢这么想的,连一直淡定的侏儒男都微微变了脸色。
本以为刺客只是元婴期死士,不过小事一桩,但听喻珏这话,竟是出窍期!
魔宫外设结界,除喻珏外,凡出窍期及以上修士,若无尊使令入内,必定会引起结界示警。
而尊使令,只有四使持有。
络腮胡第一个忍不住了:“少主,我的尊使令可是一直随身携带,从未交予旁人,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检查,绝没有沾染他人气息!”
喻珏轻笑,一双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山熊,你可别着急啊,这魔宫里,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们四人了。”
一番话意味深长,让其余三人都住了嘴。
喻珏脸上笑意一收,嗓音淡漠:“槐竹。”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从他身侧阴影处走出:“属下在。”
在他主动现身之前,四使竟没有一个察觉到他气息的,顿时面皮一抽,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
“你去排查结界有无疏漏,当日值守之人通通压入地牢,若有牵涉……”
喻珏话音一顿,眼神扫过恭敬站在下方的四人,这才漫不经心的说:“就送去幽狱吧。”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四人都心中一凛。
幽狱得名于其中所含的一味地火,名曰九幽冰焰。
此火诞生于极阴之地,喜食神魂,被沾染的修士往往体寒如冰,如千万只蚁虫钻入脑中齐噬,欲死而不能,在魔界也是一种极刑。
“是。”
被唤做槐竹的男人领命退下,擦肩而过时,四人只窥见他脸上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面具。
“朱祭,山熊,艳柳,樊礼。”
喻珏一一喊过四人的名字,“你们四人立刻封锁属地传送阵,如有陌生出窍期修士,就地格杀!”
“是!”
四人齐声。
看着恭敬的四人,喻珏敛下威势,意味不明的一笑,起身离开。
他走后,四使也默契的从四面八方离开。
一刻钟后。
魔宫十里之外一处毒沼,四道身影一一浮现,汇聚在一起。
“没想到被出窍期偷袭后,他实力不减反增啊。”樊礼幽幽开口。
“朱祭,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怀疑是修真界的人下的手?”艳柳问侏儒男。
朱祭眉头紧锁,沉声道:“不论如何,先照他说的办,那个槐竹,竟然连我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这些时日,你们先安分些。”
“出窍后期也感知不到?那小子怎么又多了这手。”山熊粗着嗓子嘟囔,他嗓门大,周围三人都听得清楚,一时没有人说话。
本以为喻珏这次不死也残,现在看来,实力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说,手下还多了个什么槐竹,势力大增。
这边四人郁卒之际,那边喻珏也心烦得紧。
他挥退侍从,偌大的寝宫安静得过分。
魔宫比温渺的小院奢华无数倍,往常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只觉得享受,现下却有些烦闷。
一回来就要跟这些人虚与委蛇,真是够了!
喻珏面无表情,默默咽下喉间的猩甜。
刚刚强行催动灵力制造威压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刚刚和四使会面前摘下的面纱不知何时又被他戴上。
喻珏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脸展露在人前,若不是为了防止四使多生揣测,他才不会摘下面纱与他们会面。
如今他在魔宫是少主之名,代行魔尊之权,可以说,离魔尊之位只差一个名头罢了。
可就是这个名头,喻珏已经争了许久了。
魔修以实力为尊,上一任魔尊是靠实力力压群雄登上魔尊之位,而他这个少主,只比四使略胜一筹,远不到碾压之度。
他现下和四使貌合神离,互相僵持。
就看是他先突破出窍期登上魔尊之位,收服四使,还是四使先突破出窍期摆脱噬心蛊,疯狂报复。
他走到窗边,这里连窗框都是名工巧匠精心雕刻,陨心铁所制,极尽奢华之能,却得不到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窗外的天,黑沉沉一片。
魔界向来是不见丝毫天光的。
不知怎么,喻珏想起了那个会撒下柔柔月光的简陋小院。
他向来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但竟然对那段日子心生怀念了。
不知道温渺现在,是不是正坐在小石桌旁看书呢?
恍惚一瞬,喻珏又立刻回神。
咔。
他抬手关上窗户,同时也关上那些突如其来的柔软情绪。
“槐竹。”他冷声唤。
于是那道沉默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一旁,垂首站立。
真正要做的事,喻珏当然不可能交给四使。
“你去库里取一件名叫‘寻引盘’的灵器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还有……”
喻珏有条不紊吩咐下一条条命令。
他本来不想现在动手,可有些人急着寻死,那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