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手掌大的乌云漂浮在东边,拳头小的太阳游荡在西边;最奇怪的是,它们的身后均各有一条长线,像各自的尾巴般晃荡着。
听了吕溪月的解释,神笔已经没有力气去和她计较暴戾悖逆和阴晴不定这两个词的差别;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成画的作品都和真正的天钧剑毫无一丝相似之处。
看着颇为自得的吕溪月,神笔长吸一口气,“好,按照你的解释,乌云太阳各表阴晴,我就想问问你你,剑呢?”
“剑?”吕溪月嘿嘿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不太专注于表达灵剑的气质了吗?这个剑,剑,它,它”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吗,剑的特质最重要,其它东西都无关紧要。”
神笔:??我什么时候说过?它顿了一下,哦,这话我是说过。
“可你之前不是已经画出来天钧的轮廓了吗?”神笔很不解,既然这轮廓未化成剑形,那就说明它在画中被作为它用了。
神笔指着识海上空的太阳和乌云,“你画的轮廓去哪里了?”
吕溪月小心地指了指它们身后带出的长线,细细一看,正是之前两笔所绘的轮廓;现如今正好被一分为二,一条在乌云身上,一条在太阳身上;乌云太阳泾渭分明地保持着距离,但两条长线却偶有交集。“这是不定”,她解释道。
“不定?”神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阴晴不定的不定啊。
哇,这幅画真是把这个词体现得淋漓尽致,神笔已被吕溪月的回答弄得心力交瘁。它有气无力道:“你觉着,你画出的这把天钧能带你离开这里吗?”
吕溪月点点头,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成了画的吕溪月信心爆棚,她都能成画了,为什么不可以?是神笔说的,天钧能破阵啊!
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神笔:……
它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暴戾悖逆是天钧剑的特质,也是它威力所在的关键,你画出来的”神笔顿了顿,“总之,它们根本不是天钧,破不了阵。”
吕溪月道:“可我看它刚刚的威力也不弱啊。”你刚刚不是还被砸了三次吗?她心里嘀咕着。
神笔一听简直没脸回忆刚刚的事,它大声反驳道:“那只是意外。”还没等它再多说什么,便感受到突然有一群修士走向这里;它分出几分神识细看,没成想竟看到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中竟突然出现了数名凡人。
没缘由的,它的心里倏然升起一股不妙,要赶紧离开,它心道;可看着吕溪月所画的近乎儿戏的天钧,神笔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吕溪月关切道。
神笔突然问道:“我本就可以完美复刻天钧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自己画出来吗?”
吕溪月点点头。
在修真界,灵器和修士之间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匹配;一般来说,修为越高的修为匹配的法宝越好;当然也有些不成器的修二代会被自家长辈给予各种高阶灵宝,但只要修士本人不争气,灵宝在手也毫无效果,甚至,还很有可能受到反噬。所以,此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吕溪月自己画不出来,哪怕她的半个识海里都是神笔画出的天钧,她也一样动用不了。
毕竟,神器再神也终归是器,是器便要受人驱使;如果说,灵器的品阶决定了它的上限,那持有的者的天赋修为便是它的下限。
本以为天赋可以弥补修为,但神器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吕溪月不是天才,这个变数瞬间让神笔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就连它不曾放在眼里的那些修士在此刻居然成了拦路虎。其实,若光是它离开倒也不难,可它毕竟还要带着吕溪月,凡人之身在修仙界中行走起来毕竟多有不便。
神笔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这里有足够的灵石灵气供它取用,它说不定还能自主地发挥些威力,然而这里是北界十八城,一个没有灵气没有灵力的永绝之地。
该怎么办?神笔一时间一筹莫展,它焦急地在吕溪月地识海中四处飞游着,看起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蚱。难不成,真的要用那个办法?但若是那样,吕溪月说不定就废了。好歹是三万年才出的一个,不能这么仓促,它细细思量着,却看到识海中的吕溪月在兴高采烈地画着圈。
神笔: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呢?
要不它换个人吧,可一想到这是它等了三万年才选出来的,它就又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画出“阴晴不定”的天钧剑后,吕溪月又是兴奋,又是稀奇。第一次成画的她只觉着万分欣喜,成画真有意思,她想再试试。
可画什么好呢?略略思考,吕溪月拿起画笔开始了自己的画圈之旅。各式各样的圆圈浮现在透明的画卷上,它们大圆套小圆、大圈绕小圈,圆圆相套,圈圈相错;圆圈们不断地增加,渐渐地,吕溪月收回了手,但它手中的笔还在空中舞动着,似乎是随着她的心意那般,它依然在绘制着各种圆圈。
吕溪月看了看上空还在焦虑的神笔,小心地询问着:“为什么我停了手它还在动?”
神笔乜了一眼,惊醒般地飞到圆圈跟前仔细打量着,“这是心随意动,你,你怎么做到的?”以她现在的修为,这根本不可能啊?
吕溪月也很茫然,她没干什么啊?不过,心随意动?她想了想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想什么它都能画?”
神笔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是美。它能画多少只能取决于你。”
吕溪月:“什么意思?”
神笔解释道:“比如说,你想它画圆圈,同时你能画好圆圈,在两者都满足都前提下,它才能随着你的心意画出圆圈。如果你只能画出圆圈,却想它画出把剑,那它不可能画出来。”
吕溪月道:“如果我想它画出由圆圈构成的物体呢?它能实现吗?”
神笔想想道:“分情况吧。”
神笔解释道:“它作为神器,最高的境界便是——凡主所念,皆无不成;也就是说,只要是持笔者想的,它都能画出来;但话虽这么说,它的前几位持笔者只能偶然达到这般境地,虽偶有实现,但难成惯例。”
“是个碰运气的事,”神笔道,“不过,你为什么要一直画圈呢?”
重重叠叠的圆圈将吕溪月的识海占了大半,她笑了笑,道:“我想试试。”
神笔不明所以:“试什么?”
吕溪月没有回答。
神笔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道:“难不成你想试运气?”
神笔劝道:“可别逗了。”
吕溪月:……
人心思变,笔心亦是,之前还说她是天才呢,哼!吕溪月沉沉吐出一口气,皱了皱鼻子,没理会神笔的劝阻。她看着勾连的圆圈向后退了几步,缓缓闭上了眼,道:“凡吾所念,皆无不成。”
这一句话似乎有着极大的威力。此言一出,原本静止在识海中的圆圈接连高速旋转起来,圆圆圈圈相套,渐渐地,它们汇成一团,圆圈从画卷上飘了起来,形成一个莫测的圆形的黑洞;边缘处的圆圈不断飞转,中心处一片漆黑。
“居然成画了?”神笔觉着有点不可思议,但看着眼前的东西,它有点疑惑,“这是什么?是传送阵吗,可怎么没有符文呢?”
“是传送阵,”吕溪月回答道。她看着和漫画里别无二致的传送门,长吁一口气,居然可以?她的唇角勾起大大的笑容,对神笔道:“我们可以走了。”
神笔赶忙送吕溪月的元神出去,顺便提醒道:“有人在打开法阵,你动作快点儿。”
吕溪月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如墨色般的长夜;各派的弟子们依然兢兢业业地守在阵法外,许是因为有人要进来,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好机会,她手腕微转,神笔霎时出现在她的掌心;吕溪月握着神笔在空中轻轻一点,识海中已经成画的传送门霎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在这个没有光亮的十八城里,黑色的传送阵仿若和夜空融为一体,保险起见,她捡了块儿小石头扔进去。霎时间,只见传送门里闪现了一阵火花带闪电;哦,打扰了。
吕溪月向左转体四十五度,拿着笔把传送门拨拉到现在的位置,石子进去后瞬间被雷电击成了粉末。感情这里也不能走?行吧,她再度转体,可转了整整360度,没一道门能走的。
哪里出问题了?吕溪月挠挠头,瞥见四周法阵上闪过的雷电火光,她这才意识到,感情这门是把她送到阵法的边界上了?对了,这法阵布了好几层,难怪这门里有水有火、多雷多电的。
“他们走到最后一道了”神笔道,“马上就要进来了。”
吕溪月抿抿嘴,她就不信还找不到个地方了;她缓缓地踱步思索着,看着脚下坚实的土地,顿时有了主意。
现在困住她的阵法是修士们联合临时布置出来的,虽然四周都有结界,但这脚下好像还没布置什么法阵。想想也是,虽然都是人,但修仙者一贯傲慢;在他们眼中,一介凡人哪有什么入地的本事。
吕溪月握着笔向下一滑,传送门直接掉到地上。一块儿石头进去,没有出现什么过于骇人的景象,它好似投入了一口深井,悄无声息。
众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吕溪月咬咬牙,不管了,她纵身一跳,进入传送门后用笔一收,圈圈圆圆的传送门霎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最后一道法阵被众人打开。
开门的几位修士神色倦倦,毕竟这个北界十八城里一点灵气都没有,耗费灵力的速度却远胜于外界,实在让人疲累。好在经过长老们细致地讨论,此事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决定:让每个门派都派出一定的凡人出战,哪派带来的凡人能先杀了吕溪月,神器就归于哪派。让凡人和凡人对战,以比试定输赢,多么公平的一种方式。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修士杀人会背天雷债,但凡人之间互相残杀可没这顾忌。
修士们打着一把好算盘,可没成想,打开阵法后,原本在此被拘的凡人竟然会消失无踪。
“人呢?”一个修士怒吼道。
在法阵外看守的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怎么回事儿?人呢?人刚才还在呢?他们不过是阖眼打坐了一小会儿,人怎么不见了?
……
另一端,吕溪月正在下落。
吕溪月把传送门开到了地上,垂直的方向注定让她不走寻常路。
自传送门跳下后,吕溪月的双脚就没有着过地,她仿若进入了一个直筒的滑梯,一路向下滑行。而且,这滑梯还有点崎岖。怪石嶙峋的地下时常冒出尖锐的石子,一重又一重的尘埃扑面而来。
“这传送门的另一端通向哪里?”神笔道。
吕溪月咳嗽了几声,“我不知道啊。我这也是第一次画,你觉着它能通向哪儿?”
对吕溪月的回答,神笔居然已经不再感到意外了;它叹了口气,道:“它通哪儿已经不重要了,按照这个速度,我怕你到时候摔死。”说着,它周身蓝光微闪,一层以吕溪月为中心的灵力屏障渐渐形成。
“摔不死,”吕溪月信心满满道。说着,她一只手遮着鼻息,挡着迎面而来的尘土;另一只手微转,轻轻一点,一朵云彩出现在了她手中。此物正是她之前画出的乌云,是“阴晴不定”的天钧中的阴,厚实又绵密,抓在手里像是被压实的棉花,扎实又踏实。
有了云彩在手,她下落时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慢悠悠地,一点点向下落。
神笔:??这也可以?
有乌云在手,吕溪月下落的速度瞬间慢了许多;虽然它只有巴掌大,但作为一个曾砸锅神器的乌云,它还是可以支撑处吕溪月的;它悠悠地下落着,吕溪月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调整着姿势,从拿着乌云、抱着乌云,变成了坐在乌云上。可舒服的姿势还没持续几下,她便来到了另一端的传送口。
这依然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吕溪月的一只脚刚踩在地上,一路被当作背包、翅膀、坐骑的乌云便“噌”地离开了她的臀部,赶紧找了个地方休息;棉花团般的乌云此刻瘫成了一张大病,看起来好似累得气喘吁吁。
骤然失去支撑的吕溪月身子一歪,自然而然地向下倒。
“啪”的一声响起,紧接着一阵咣啷声随之而来。“我的腰,”吕溪月龇牙咧嘴地用胳膊撑起身体,她手腕微转,一轮小太阳出现在她的手中。这是她之前为了体现天钧剑“阴晴不定”而画出的“晴。”
小太阳一出,立刻将整个地下照得亮如白昼。她的身下有一具尸体,收敛尸体的棺材似乎因为她的无意一摔而四分五裂;棺材板儿飞的到处都是,尸体也歪到了一旁。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猛然向后一缩,尸体不小心被踹到了一旁,面朝下栽到了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啊,”着急忙慌的吕溪月此刻光顾着道歉,没注意到尸体的动静;她俯下身子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勿怪。”
正在突破封印的原书男主:呵,你先帮我翻个身,我保证不打死你。
“他还没死呢,”看着她连连作揖,神笔扫了一眼,道:“是个活人。”
“活人?”吕溪月道歉的动作这才一顿,她长舒一口气,用手捂了捂心口,“吓死人了,原来是个活人。”
“不对,活人怎么会在棺材里?”吕溪月很迷惑,总不能是个吸血鬼吧?
神笔:“你再这么愣着,他就快死了。”
吕溪月这才看见这具身体面朝下栽倒了土里,这里的土蓬松柔软,他的头很快就陷了进去,脖颈处涨的通红,似是憋气造成的,见此,她赶紧上前把男子翻了过来。“还好,没破相,”她虚惊道。
“和破相也没大差别了,”神笔凉凉道。
原来,男子洁白胜雪的脖颈上现下是一张满是泥尘的脸,厚厚的尘灰敷在他脸上,什么妖冶气质都被这大地般的肤色毁得一干二净。
他的脸上此刻满是尘土,没了棺椁的桎梏,他眉心处的印记在这一瞬间隐匿于肌肤之下,无人可看到。
吕溪月赶紧用袖子帮他抹了抹脸,可越擦越脏,灰头土脸的男子变成了灰头黑脸。
“你别擦了,”神笔提醒道,“你是忘记自己刚从地下过来的吗?。”
吕溪月瞧瞧自己被滚滚尘土浸染过的袖子,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交你个净尘诀吧,”神笔道。
“不用那么麻烦,”吕溪月摆摆手,她举手一捞,把正在休息的乌云一把拽了过来。她拍拍乌云,再指指地上的男子,道:“来点雨。”
刚刚休息又被拉来工作的乌云,不情不愿地滴了几滴水。
吕溪月伸出手,半天掌心里才接满里一掊,她道:“雨再大点儿。”
乌云:无良老板,压榨苦力。哼,它抖了抖身子,哗啦啦,一阵大雨倾盆而下,吕溪月眼疾手快地推了推乌云,雨滴尽数落到了男子的身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吕溪月不好意思道。见状,她赶紧让乌云把雨下小些。
被雨淋了一身的原书男主:呵,是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