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晚上睡到半夜,顾平章察觉旁边传来动静,他突然挣开眼睛,看向陶姜。
雪白的月光洒进屋子,陶姜满头汗水,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
顾平章看了一会儿,抿唇道:“陶姜。”
陶姜缩成一团,整个人往他怀里缩去,死死抓住他的衣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顾平章将她推开,起身,点上油灯。
陶姜说着梦话,不安地蜷缩。
顾平章蹙眉,将她身上被子掀开,踢了她一脚。
陶姜感觉自己猛地坠了一下,眼睛突然睁开。
正对上顾平章平静发凉的目光。
“做了什么亏心事?”
陶姜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脑袋这才清醒。
她跑到桌边喝了一碗水,缩着肩膀忙跑回来,整个人往顾平章身边凑。
顾平章嫌弃移开。
陶姜拿袖子擦了擦脸,幽怨地盯着他。
顾平章转身准备吹灯。
“别!”陶姜忙把人抓住。
顾平章看了眼她扑上来的手臂。
陶姜瑟瑟地缩回去。
她瞪了他一眼:“小气鬼。”
“我害怕嘛,我今天在城门口看见杀人了,眼睛直直瞪着,好吓人。”
“来了好多难民,太仓发大水,他们背井离乡逃难,还有好多人卖儿鬻女的。”
陶姜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一方面也是害怕,靠说话转移注意力。
发觉顾平章没反应,她害怕地看过去。
顾平章正用一种稀奇的眼神盯着她看。
“怎么?”陶姜打了个呵欠。
“死人而已。”顾平章毫不留情熄灯。
陶姜心里捶打顾平章的小人,咬着牙偷偷往他身边挪,见他没有反应,一点一点,越挪越近,最后趴在他身上睡了。
等她传来平缓的呼吸,顾平章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将她掀下去。
翌日,陶姜起床时发现自己小腿青紫一块。
她忙低头凑近,满脸疑惑:“我腿怎么青了一块?”
顾平章视线扫过,雪白细腻的一节小腿,脚趾圆润光泽,那块青紫足有巴掌大。
他睫毛一颤,移开视线,淡淡道:“下次睡觉安分点。”
陶姜摸了摸,幸好只是看着严重,不疼。
她这身皮真是没用,随便碰一下就青紫。
挠挠头,将此事抛到脑后。
闲来无事,她嘴里寡淡,跑去后院围着自家桑树转了一圈,甚至爬上去揪着每一片叶子仔细观察,终于发现桑树正开着花。
桑树的花是浅绿色的,已经有了桑葚的雏形,一粒粒针眼一般小的花苞串起来,组成一串桑葚形状的花。
她皱着脸叹了口气,这得多久才能吃上桑葚嘛。
她真的好馋啊。
想到什么,她跑到顾平章跟前,向他打听那日的桑葚是哪家的。
顾平章就是不说。
她鼓着脸生闷气,暗骂小心眼。
她又旁敲侧击问沈三娘和顾薇,甚至问了顾衷,村里哪家桑树结果了。
果然教她问了出来。
于是第二天,下着雨。沈三娘和顾薇出去了,顾衷留在家里。
陶姜撺掇顾衷跟自己去玩,顾衷屁颠颠跟上。两只小鸭子也迈着八字步跟在后头。
毛茸茸的小东西,偶尔甩一甩小脑袋,有时候会摔跤,别提多可爱!
她带着小孩鬼鬼祟祟出门,利用小孩指路,摸到了沈三娘说的那家。
透过低矮的白土墙看去,高大的桑树上果然结了满满的桑葚。
紫红紫红的桑葚点缀在碧绿繁盛的桑叶间。
有很大一枝甚至高高越出墙来。
可惜高了点,站在地上摸不着。
陶姜四处看了看,下雨天,没人。
她弯下腰叮嘱穿着小雨披的顾衷:“衷哥儿给嫂嫂看着点,嫂嫂摘点桑葚,不能让人看见,有村里人来了就咳嗽知道吗?”
“知道!”小孩满脸兴奋。
陶姜严谨地给自己和小孩都蒙了脸。
万一被发现,不至于太丢脸。
她轻手轻脚爬上去,默默忏悔:“我就摘一点点,以后我家的下来了还你。”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抓住那枝桑葚摘起来。
忍不住先吃了几口,好甜,呜呜呜她太不容易了,有一天居然沦落到要偷桑葚吃。
她心惊胆战的。
顾衷一直没吭声,她也就放心摘。
摘了一包,她准备撤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小心翼翼往脚下看去,正对上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睛。
吓得脚下一滑,她惊呼一声,从墙上掉了下去。
她泪流满面,几乎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
但也有一丝期待顾平章这狗男人能不能良心发现救她一回。
结果,顾平章冷眼旁观,稳稳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她吧唧一声摔泥里,果然摔了个狗吃屎。
她眼泪汪汪,后槽牙都咬碎了。
要不是顾平章突然出现吓自己,她也不会摔下来。
更可气的是,她的桑葚。
呜呜呜。全砸成了稀巴烂。
顾平章低头,看着她的狼狈样,视线从她蒙着脸的布巾上扫过,淡淡道:“掩耳盗铃?怎么不直接跑到主人家面前,说你要偷桑葚?”
陶姜敢怒不敢言,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直喷火。
一炷香后。
顾平章带着灰头丧脸的陶姜和满脸茫然的顾衷给主人家道歉赔礼。
“抱歉,他们两个太调皮,摘了你家桑葚,我带他们来道歉。”
陶姜又囧又羞:“对不起,我错了。”
“没事没事,想吃来说一声,吃不完的嘛!”主人哈哈大笑,“想吃多少摘多少。”
陶姜更懊丧了。
最后陶姜和顾衷各自抱着一包水灵灵的桑葚回家。
陶姜决定给顾平章点颜色瞧瞧,决定再不跟他说话。
她生气了!
回到家。
顾平章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顾衷害怕地往陶姜身边缩。
“说,错在哪里?”
顾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害怕道:“摘桑葚,错。”
顾平章拿出细竹条:“不问而取是为偷。偷东西是错的。张手。”
顾衷委屈巴巴捧出小小的手掌,掌心向上,眼泪汪汪,哭着看向陶姜:“嫂嫂呜呜呜,哥哥打。”
陶姜不敢置信:“不是已经道歉了?”
顾平章淡淡道:“没教好弟弟是我的错。不长点记性,你以后杀人放火也敢做?”
陶姜理亏。心虚。
她害怕地看一眼竹条:“打,打多少啊?疼不疼?”
顾衷抱着她哭。
“小孩子没做错,就不必罚了吧?”她道,“都是我的错,打我好了。”
“一人十下。不疼怎么长记性?”顾平章冷漠道,“你想替他,那就挨二十下。”
“呃,那还是衷哥儿自己挨吧!”陶姜立马将顾衷往前推了推。
顾衷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傻眼。
“啪!”
“啪!”
“啪!”
……
顾衷哭得撕心裂肺,十下打完,他满脸委屈看向陶姜,哭得可伤心了。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嫂嫂抛弃难过的。
顾平章嗤笑一声:“以后别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陶姜心虚,她在顾平章冷漠的视线里,犹豫着伸出手,顾平章刚打下来,她立马缩回。
顾平章面色愈冷。
陶姜:“呃我害怕嘛。”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陶姜咬牙,眼睛一闭,用壮士断腕的决心将手伸出去。
“啪!”
陶姜懵了。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已经落了下去。
“啪!”
陶姜看见自己一双白皙细腻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发青涨紫。
她抖着手,眼睛里哗啦啦涌出泪水。
“呜呜呜好疼!”
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想象不到有多疼。王八蛋顾平章真狠,他是真的往死里抽啊。
顾衷吓得眼泪都不敢流了,傻傻地看着陶姜嚎啕大哭。
沈三娘和顾薇一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
两人被顾平章脸上的冷漠神色吓到,再看陶姜哭得那么惨,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是怎么了?”
顾平章浑身冷气,沈三娘和顾薇不敢触霉头,在旁边听着都疼。
十下打完,陶姜哭得眼睛红鼻子红:“你公报私仇!你小人得志!你——”
顾平章皱眉看了眼她充血可怕的掌心:“以后还敢吗?”
顾衷哭泣道:“哥哥,衷哥儿错,不敢了。”
陶姜在他越来越冷的视线里扭过头,鼻音浓重:“不敢了。”
沈三娘和顾薇这才围过来:“我的天!怎么下手这么狠!”
顾薇忙取来药膏。
顾衷的小手肿得像红色馒头,陶姜的简直是发黑的馒头。
陶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讨厌这里!”
顾平章脚步一顿,脊背挺直,冷漠着脸,走进屋里,坐在西窗边看书。
院中几人手忙脚乱上药,陶姜喊着要回家,哭得从未有过的委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