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他们回到家没多久,顾衷突然“吧嗒”“吧嗒”往门口跑。
陶姜一看,柴门上糖葫芦似的挂着一串小孩,怯怯地往院里看。一看顾衷跑过来,又忙把头缩了回去。
陶姜乐了,也跑了出去。
沈三娘伸长脖子往外看:“咦?”
没一会儿,陶姜领着一群小孩进来。他们围着陶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三娘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陶姜坐在小凳上,小家伙们乖乖排成一排,挨个走上前,向她展示手里拿的东西。
有拿稻穗的,有拿稀奇古怪的草的。
陶姜挨个检查,点点头,然后摸出一块糖,或者一块饼子,跟他们换。
沈三娘看得眼热。好贼的小孩子,拿野草野花糊弄陶姜这傻孩子。她都想跑去摘两根换!
虎子牵着弟弟……没错,那个摇摇晃晃走不稳的漂亮小家伙居然是个弟弟。
他怯怯地递过来一把稻子。
陶姜接过来看了看,偷偷摸一把小孩的头:“不错!”
然后递过两张饼子并两颗糖。小孩抿唇一笑牵着弟弟跑了。
顾衷眼巴巴等陶姜将人打发完才有机会蹭上前,漂亮的嘴巴撅起,眼睛水汪汪的。可委屈坏了。
小孩子的占有欲。
陶姜在他脑门上撮了一口,忙着收拾稻种去了。
顾衷捂着脑门傻了。
翌日,沈三娘带着顾薇和顾衷下地。
临走前,顾衷扬起漂亮的小脸,哄陶姜:“中午吃饭饭,回来,不急。”
“中午吃饭便回来了,嫂嫂待在家里不要着急。”顾薇体贴地给陶姜翻译。
“去吧去吧。”陶姜无力挥手。
看着小不点都下地,她这个笨蛋真的羞愧欲死。
两大一小背着背篓走出一段距离,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
“别劈柴啊!”
扎心。
陶姜吐血。
“不劈!”她悲愤大喊。
人都走了,院子里空空落落,还有点不习惯。
她幽灵似的飘到西屋窗前,盯着看书的顾平章看了一会儿。
感慨一句:小脸还真好看。
心里踏实了,然后又飘走了。
顾平章翻页的手一顿,看向她的背影,眸光平静。
“夫君,没水了。”陶姜看着空空如也的水缸,傻眼。
院子里那口井掉进去过人,婶娘说要等一个月再用。
顾平章慢悠悠站起来:“去挑。”
“去哪里?”陶姜警惕看他。
顾平章在前面慢吞吞走,指了指竹丛旁边的两个木桶,一个扁担。
“过来。”
陶姜走过去:“原来这是挑水用的!”
她有些好奇地挨个拿起来看了一遍,又看又摸。
顾平章无语。
他拿起扁担,放她肩膀上。
“桶还没挂,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顾平章不理她,提起桶先挂在前面。
陶姜被不平衡的重量拽得往前歪了歪,她摇摇晃晃的:“后面后面!后面快挂上!”
顾平章将后面挂好,慢慢悠悠走到前面。
“跟上。”
“哦。”
陶姜狐疑地看他一眼。
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稳稳当当地走起来。
两个桶以相同的频率上下晃动,她走得一晃一晃,很有些得意。
她先是前前后后在顾平章面前展示,见他不理会,又围着顾平章转圈。
“你看我挑得多好。”
顾平章慢悠悠看她一眼:“哦。”
陶姜估摸着自己有一米七,顾平章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起码得一米八了。
按理,他还能长高。
顾平章的皮肤白得跟村里人有壁。
穿一身靛蓝道袍,明明是麻布粗衣,穿他身上都飘飘欲仙。
他身姿颀长,满头墨发用一根木簪束起,总是漫不经心,懒洋洋的。
狗男人真的长了副好脸。
仙品男人。
陶姜对着背影脑补了几百部仙侠男主。
顾平章回头,见她一脸痴呆,口水都流出来了,嫌弃:“跟上。”
陶姜擦了擦嘴角,小脸有些红。
她心虚地乖乖跟在他身旁。
“这条路往后山啊?”她望向四周。
“嗯。”
不光山下有地,山上也有田地。
陶姜没有原主的记忆,村里人她一概不认识。
中途经过一块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弯腰颤颤巍巍割稻子。
那稻子长得稀稀拉拉,看着就不太好。
顾平章跟阿婆问好:“吴阿婆。”
阿婆笑眯眯地叫住小两口:“过来。”
陶姜满脸迷惑。跟着顾平章走过去。
老奶奶抓住他俩的手,颤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小苹果:“拿去吃吧。”
陶姜睁大眼睛。
老人的手满是皱纹和厚茧,摸着她的手时,很扎人,像细细的针在扎。
老人又弯下腰去干活了。
陶姜手还伸着。
她的手白嫩,细腻,不沾春水。
小苹果红得热烈,在漫山遍野的绿意中,非常惹眼。
她抿唇,将苹果捏紧。
顾平章“咔擦”“咔擦”两口就吃完了。
陶姜瞪了他一眼。
她回头又看了眼那稀稀拉拉的稻田。
“吃吧,没毒。”
陶姜哼了哼,将小苹果珍稀地装到荷包里。
她看着两边的田地:“这稻子为何如此稀疏?”
“春播后不下雨,稻子晒死许多,今年还有虫灾,能收获就不错了。”顾平章望着漫山田野,目光宁静。
“这稻子亩产多少?”陶姜想到昨天割的稻子,都是高杆的,很多倒伏。
她看过妈妈的文献,古代稻子的产量很低。即使在六十年代,没有种植杂交水稻前,每亩250斤左右的产量,碾成大米后只有一百斤左右,每人一亩田,每人每天的大米量还不到半斤。
“若风调雨顺,可达七八十公斤。”顾平章道。
陶姜又回头去看老婆婆。
“那老婆婆的地呢?”
“不到三十公斤。”
陶姜抿唇。
这点收成,减去夏季和秋季的税负,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
“到了。”顾平章指着山坳上的泉眼。
汩汩清水从里面冒出,汇集成溪流,在山涧流过,又在山坳处汇成一汪明净的湖泊。
陶姜感叹:“好干净啊!”
她忙扔下桶,蹲在湖边往外泼了泼,然后拘起一捧喝了几口。
“哇,是甜的!”
她兴奋回头。
一束日光穿过树隙,照在她脸上。
她笑得无拘无束,与山涧湖泊相映,干净的眼神仿佛闯入林间的鹿。
“大家都在那里洗衣服。”顾平章淡淡道。
陶姜痛苦地皱起小脸:“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啊啊啊这煞风景的!
陶姜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他一眼。
“在上面打水是吧?”
“嗯。”
顾平章站着不动,显然不打算上去。
陶姜看了看他的样子,哼哼。
算了,投资,投资,等顾平章当了大官,要让他给多多的钱,给她仗势欺人,划掉,狐假虎威……
她熟练地挑起桶,爬到了小山顶上。
“哇好大的泉眼!”她满眼惊叹。
她拿出葫芦瓢,一瓢一瓢往里装水。
两桶都装得满满的,她又喊:“夫君,我要下来了啊!”
顾平章抬头看去。
陶姜晃晃悠悠地挑着两桶水,水桶晃得厉害。
陶姜昨天腿抖,今天腿疼,这条小路很抖,村人挑水撒湿的地方很滑。
她走得很小心,几乎是半天才敢挪一步。
但是走得太慢,肩膀压得很疼。
担子越来越重,她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又没办法放下来。
她的腿开始发抖,眼睛被汗水打湿,她被汗水蛰得眨了眨眼睛。
一只脚踩下去,突然滑了一下。
“啊!”
顾平章看着她从小山上滚下,摔进湖里。
他静静看着湖里挣扎的人。
虽然不知变化如此大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但他不打算在陶姜身上多浪费一分心思。
陶姜会水,她只是摔得头晕,落水后凭本能往上凫水。
就在快要浮出水面时,她看见一个红艳艳的东西坠落湖底。
她露出脑袋吸了口气,又缩回水里往下潜去。
顾平章眼神一动,视线跟随她移动,直到湖水深到看不见影子。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中回荡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顾平章抬头,看向阳光穿透的地方。
“仪哥儿!”吴阿大的惊呼传来,“你家的担子怎么从山上摔下来了,桶也摔破了!谁摔了?”
他扔下空桶急忙跑过来,见顾平章身上干干净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里:“怎么回事?”
顾平章刚要开口,水面传来“哗啦”一声。
他缓缓回过头。
陶姜满脸高兴地凫过来,手里还拿着一颗红红的小小的野苹果。
顾平章视线停在苹果上,又看向陶姜,睫毛轻轻一颤。
她眼睛极亮,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些水在阳光反射下波光粼粼,她漂亮的脸不似人间之物。
好像生来就该在这干净的湖水里。
陶姜拖着满身水,吴阿大不敢看她,将她一把拽上来:“平章媳妇,太危险了,这湖底太深,我都不敢下去,你胆子太大了。”同时还有惊叹。
陶姜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仰着脸看顾平章,眼睛很亮,她拿着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嘶——”那张小脸皱成一团。
“好酸啊。”她欲哭无泪。
顾平章:“为了个酸苹果,不怕淹死了。”
这男人真的狗啊。
陶姜无语,她抹了把脸:“我差点淹死了,你差点丧妻!你居然幸灾乐祸!”
她后怕道:“湖底有道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弄了半天才挣脱。”
顾平章视线在她脚上一顿。
她的脚上只剩一只鞋子,一只白皙纤瘦的脚踩在青翠草地上,圆润的脚趾头调皮地动来动去。
吴阿大早背过身去了,他也后怕:“平章媳妇,下次可不敢了,这湖底淹死过很多人。我送一桶水,顺手的事,你别再挑了,滑下去多吓人。”
陶姜挠挠头:“不好意思,我把路都撒湿了。”
“没事,太阳晒晒又干了,快回去吧!”吴阿大推了一把顾平章,“快带你媳妇回去换衣裳,湖底那么冷,再发烧了。”
“夫君,把你衣服脱给我吧。”陶姜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可怜兮兮。
“没有衣服。”顾平章慢悠悠的,“下次再去捡苹果吧。”
陶姜又打了个喷嚏,跟他吵架也没有力气。
不知道为啥,她觉得脑袋晕晕的。
“顾平章。”她眨了眨眼睛。
顾平章半天没听到脚步跟上来,不由顿住,回头一看,陶姜已经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