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荒岭上,除了虫蚁爬行的窸窣声和时不时似婴儿哭啼般的鬼魅声外,安静得有些诡异。
趴伏在乱葬岗里的一颗枯树底下的甄纯大气也不敢出,只抬头时匆匆瞥了眼天。
看样子今夜应该是八月十五,玉盘似的圆月映在如深海一般的夜空,绰绰银色光影铺满整座荒山,阴郁气息被散去,莫名生了几分清冷如霜的暖意。
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反而觉得浑身发寒,鬓角的发丝也因惊恐被冷汗浸透,狼狈的黏在脸颊上。
“真是晦气。”
甄纯小心地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看着眼前鬼影重重的一切感觉跟做梦一样。
十分钟前,她还踩着细高跟,穿着性感清凉的吊带长裙,在酒吧幽暗迷离的灯光下摇着酒杯,被种类不同的美男环绕,跳着热情火辣的贴身热舞。
不过是在中途去洗手间补了个摩擦花掉了的唇妆,末了像往常一样对着镜子里明艳娇媚,连发丝都透露着万种风情的自己wink了一下。
下一秒,天花板上灯光一闪,天旋地转。
再睁眼,她的头顶不再是洗手间里为了烘托气氛而显得昏暗暧昧的光线,而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空旷森冷的夜空里,妖异反常。
“我这是喝酒上头神志不清了?”
甄纯满脸困惑的爬起身,想掐一下自己来验证。
入手的却不是光滑的肌肤,而是皱巴巴的衣料触感。
她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此时身上穿的竟然不是她那性感撩人的吊带裙,而是青灰色道袍模样的古装服饰。
裸露在外的手腕上,珠宝环表全都不翼而飞。
微抖的掌心伤痕累累,全然不是她那双如上好羊脂玉般细腻纤长的手。
这怎么回事,大变活人?
甄纯眼睫眨得飞快,满脸迷惑。
“唰唰唰...”
忽然,耳后传来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她心猛地咯噔一下,头皮不自觉发麻,向来敏锐的直觉发出警示,某种极度危险致命的东西在逼近。
来不及多想,甄纯迅速捡起散落在一旁的一柄断剑,袖口掩面,快狠准的往后脑勺的方位插去。
“噗滋”
某种带壳的绵软动物被刺中后,身体里血液飞溅的声音。
紧接着,她感觉到握剑的手臂上,也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腥臭刺鼻的味道急速传来,钻心的灼烧感顺着筋脉,传进她的大脑。
“嘶”
剧痛使甄纯手劲一松,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冒虚汗。
她白着张脸,捏住抖个不停的手臂回头望去。
惨白的月光下,一只足有手掌大的黑色大蜘蛛正横躺在地上抽搐个不停,肚腹里时不时闪烁着妖异红光,绿色的液体正从它还没断气的躯体流出,直接将它身下黄褐色的土地瞬间腐蚀成了黑色,发出腥臭刺鼻的怪异血腥味。
仅是一眼,就看得甄纯胃里一阵翻涌奔腾。
她匆匆挪开视线,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袖口打算看一眼被蜘蛛血液灼伤的手臂。
却不料,不过几瞬功夫,衣料就已经和伤口上的皮肉沾在了一起。
她小心着想把衣料掀下来,却因疼痛而肌肉痉挛,一下没能控制住力道,竟然直接将衣料连同皮肉一块撕扯了下来,只余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冷风中。
“嘶!疼疼疼...”
剧痛使得甄纯猛地大脑陷入空白,一张脸连同脖颈,瞬间没了血色,密密麻麻的汗珠浮满整张惨白的脸。
好半天,她才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回过神。
看着仍旧抖个不停的手臂上,那块失了皮而显得狰狞不堪的腐烂血肉,手足无措。
这真的只是假酒上头产生的幻觉吗?为什么这痛觉会逼真到这种地步?
莫名地,甄纯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她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超出她认知范围的诡异事件。
怎么办?
她神色凝重的抬起头。
入目范围内,到处摊着断裂的墓碑和腐蚀的木屑白骨,还有无数小山包一样的土堆纷纷鼓起,有的山包已经炸裂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底下破土而出,鬼气重重。
这里,怎么看着这么像坟场啊。
她有些不安的抿唇,收回的视线在触及到脚底下那柄断剑上的刻章时,顿时怔住。
甄纯。
这剑上怎么会刻着自己的名字???
顾不得伤口,她连忙捡起断剑仔细端详,在确认剑身上确实刻着自己名字后,她又看了一眼那只诡异的蜘蛛尸体,心底隐隐生出一个极为大胆惊悚的猜测。
“噗通,噗通,噗通...”
身后传来沉闷的异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头扫了一眼,当即僵住,被眼前毛骨悚然的一幕吓得头皮发麻。
一座坟头上,褐色的泥土以极为不正常的速度开始发酵,迅速往上飞窜,眨眼间,本就隆起的尘土又堆出了一个塔状模样的山包。
山包像有了生命一般,宛如一颗心脏,极有规律的噗通跳动着。
每跳动一下,她的心脏也跟着咯噔一声,直至越来越急促,心脏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临界顶点。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直接崩断了她心中的那根弦。
山包炸了。
成千上万只的黑色蜘蛛从飞扬的尘土从中爬出,黑压压的一片如浪潮涌动,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令人遍体生寒。
甄纯被吓得止住了呼吸,瞳孔瞪得极大,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给有些发软的双腿狠狠锤了两下,然后拼了命的四处逃窜。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坟堆崩裂,涌出一波又一波的蜘蛛浪潮,她狼狈的逃窜着。
可荒野坟山异常的大,她跑了好久好久,都没能逃出这片乱葬岗,反而本就带伤的身体渐渐乏力。
“扑通”
一个趔趄,甄纯一头栽在了地上。
额头被坚硬冰冷的物体嗑得生疼,她揉着红肿处抬眼,赫然看到了先前逃窜时,被她落下的那柄断剑。
“这不可能!”
她连忙爬了起来,目光又往前移了几寸,待看到那具被她捅死的蜘蛛尸体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难怪跑了这么久都没能逃出去,难怪一路跑过的景物都异常眼熟,原来我根本就是在无限循环同一条路...”
甄纯盯着蜘蛛尸体,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可是这不可能啊,我分明换过好几条路跑的,怎么会跑回原地呢,我该不会是遇到民间灵异事件里的鬼打墙了吧。”
“咯咯咯咯咯...”
随着她话音刚落,头顶异常明亮的月亮忽然暗淡了不少,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暗影重重,阴冷的风吹动时,送来了似笑非笑的婴儿啼哭声。
身体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她神色警惕的环顾四周,攥着断剑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一边躲避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群,一边往后退去,企图远离越来越近的婴儿声。
“扑通”
脚后跟好像踢散了一件衣服,她再次被绊倒,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断剑也随着惯性被甩了出去。
“咻”
一只领头模样的大蜘蛛趁着甄她摔倒的瞬间,吐着蜘蛛丝,朝她急射而来。
慌乱中,她慌忙往断剑跌落的位置摸索过去,捡起后就往飞扑而来的蜘蛛狠狠掷去。
然后,她想象中的一击毙命没有出现,反而漫天飞舞着黄色符纸模样的东西。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这才看清,刚才扔出去的不是断剑,而是一踏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符纸。
完了完了,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危机时刻出现致命纰漏,明明断剑和符纸的手感差那么多啊。
甄纯惨白的脸瞬间被自己给气绿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蜘蛛即将贴上自己的命脉。
要死了吗?
眼睛被飘落下的符纸遮挡了一下,恢复清明时,她眼前的大蜘蛛被一团凭空出现的乳白色火焰包围,躯壳被炸得噼里啪啦。
???
甄纯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那踏符纸散落到地面时,瞬间化成虚无,随后窜出一簇簇乳白色的火苗,将那些包围过来的蜘蛛全都烧了干净,只余一地闪着妖异红光的尸体在抽搐。
小命。
就这样。
保住了???
甄纯摸起断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焦臭的蜘蛛尸体,挑起几只检查确实是死了后,才松了口气。
“好险啊。”
她直起身子,正准备四处找找看还有没有这神奇符纸用来防身。
忽然,本就暗了几分的月光又突然暗了许多,不再是银白的光辉,慢慢变幻成了妖邪诡异的红光。
在她惊疑抬头的瞬间,天地骤黑,万物同寂,四周像突然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恐怖炼狱,阴寒漆黑。
甄纯屏住呼吸,感到了不安,伸手想要搓搓冰寒入骨的手臂,体内猛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炽热的温度,几乎将她的身体都焚烧了去。
挣扎迷蒙之际,一阵耀眼惊人的光辉自她的肚腹中扩散而出,如一柄惊天巨剑,劈开重重黑暗。
世界又恢复了原状,皎洁清辉再次笼罩整座山头,安静祥和。
“刚才是错觉吗?”
甄纯看了眼月亮,又看了眼自己并无变化的小腹,有些怀疑的嘀咕。
忽地,头顶皎月洒下的银光又一次被某种庞然大物遮住,妖风四起,荒山上的森冷气息霎时弥漫。
“天妖书出世了,快把天妖书给我!”
她的耳边响起尖锐沙哑的嘶吼声。
紧接着,她的周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白色丝线,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锋利如刀的丝线瞬间就把她的衣裳割得稀烂,陷入皮肉之中,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相继传来。
“天妖书呢,天妖书给我。”
一只比甄纯高大两倍有余,通体黝黑,还长着蜘蛛腿的巨大蝙蝠妖王,伸出一对肉翅,钳住了她的脖子。
随即,又幻化出一只惨白的手臂,就往甄纯的肚腹处捅去。
看样子,是准备将她开膛破肚。
“等,等等,你别动手,我自己来,好吗。”
犹如小鸡仔一样被人拎住脖子,甄纯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脸色逐渐呈现灰败之色。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断断续续的开口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你自己?”
蝙蝠妖王像是来了点兴致,又有些疑惑,歪过脑袋打量她。
“噗滋”
就在蝙蝠妖王分神的这一瞬,甄纯瞅准了机会,立即将手中的断剑插进蝙蝠妖王的心脏。
吃痛的蝙蝠妖王手一松,她就跌落在了地上。
顾不得回头查看,甄纯爬起来就是逃。
刚跑了几步远,又硬生生被天罗地网一般的银丝线止住了脚步。
“狡猾的小道士,你想要往哪里逃呢。”
甄纯的身后传来蝙蝠妖王那仿佛淬了毒的声音,她望着眼前的银丝网衡量了一番。
她不敢赌,是她能闯过这锋利异常的蜘蛛网,还是先被这丝线切成生人片。
“嘿嘿嘿,我没想跑,意外,意外。”
自认后者可能性比较大,甄纯只能哭丧着脸转过身子,硬着头皮冲蝙蝠妖王尬笑了几声。
眼睛却不安分的咕噜乱转,企图找新的求生路。
“捉妖师的气味还是这样令我讨厌,我记得我明明已经杀死你了啊,不过没关系,狡猾的人类,等我把天妖书从你的身体里挖出来后,再把你撕成肉泥,你就再也无法复活了。”
黑雾涌动,蝙蝠妖王化作了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人人形模样,站定在甄纯跟前。
像戏耍她似的,慢悠悠的把心口的断剑拔了出来,竟一滴血液也没流。
死过一次...
甄纯呼吸急促了几分,先前大胆惊悚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白天里,朋友蛊惑她说,有本小说里有个和她名字一模一样的捉妖师,不仅如此,这个捉妖师还被描写得和她一样美貌风情,一路斩男无数,简直就是照着她为模板,为她写的个人传记。
一通吹捧后,她将信将疑的翻开书,耐着性子看到大结局,总算是从后记里找到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捉妖师。
甄纯,女,南山第185代捉妖师,下山历练遇千年蝙蝠大妖,卒于天井十年八月十五,尸骨无存。
眼下她身上的道袍,刻着名字的断剑,还有那些符纸,以及这个乱葬岗和眼前这蝙蝠大妖说的死过一次,无一不证明了这句话。
她应该是赶上大潮流,穿书了。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她现在穿过来的作用是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原主死的时候是全尸,所以需要她来贯彻落实尸骨无存这四个字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也太较真了一点。
她花花世界还没享受够呢,前任还没累积到99个召唤神龙呢,一点也不想死在这里,用书上的三十八个字,刻成自己的墓志铭。
可现在,她怎样才能打消蝙蝠妖王的杀心...
而且,天妖书是什么玩意,原著中都没出现过啊,为什么会藏在原主的肚子里?
“妖王大哥,咱们不要这么血腥暴力好不好,放了我吧,我以后给你立长生牌位,天天给你磕头烧香。”
左思右想没个章程,也没有逃命法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
甄纯怂了,十分没骨气的开口求放过。
“好一出精彩有趣的大戏,本王真是没想到,向来自诩正派人士,铁骨铮铮的捉妖师,为了苟活,竟然要和她最为厌弃不耻的妖族仇敌磕头求饶,不知南山上的那个老东西看到了,还能不能继续维持虚伪的面皮。”
忽然,寂静的坟岭上,响起一道极为慵懒勾魂的嗓音。
声音明明是自另一侧传来,甄纯却觉得仿若有人贴在她的耳边呢喃,温热的气息沾湿耳畔,耳尖像被人衔住轻咬,带有若有若无引诱意味的尾音钻进耳蜗,轻飘飘地就勾住了她的心尖,激起酥麻入骨的燥意。
甄纯身体不自觉轻颤了一下,莹白的脖颈立即沾染上了带有欲色的薄粉。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有木有上本的小可爱和新的小可爱按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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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案】
【预收文案】
每篇古早文里都会有一个完美的悲情男二号。
宋止是乐珂最意难平的那一个。
他出身名门望族,是长安城里霁月清风、举止有度的世家公子典范,
却摆脱不了命定的桎梏。
喜欢的人和好兄弟成了亲,守护的家族和国相继覆灭,最后还死在了好兄弟的剑下。
他死的那一章,乐珂把书撕了,哭红着眼到入睡。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好像穿书了。
为了不留遗憾,她想尽办法去保护眼前这个还没遭受磨难,满身书卷气的贵公子。
护着护着她发现,
宋止远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弱小无助,呆板榆木。
她以为他只会握笔的手,却在提剑杀人时也干净利落;
她以为他端方雅正到古板,却会在她想家时带她翻上屋顶看星星;
她以为他心里只有家国和青梅,却在她生日那天突然拉过她的手,
“幸有卿卿相护,延之无以为报,只愿能与卿卿共白头。”
他藏在发间的耳尖微红,却仍旧眉目含笑,眼底缀着最温柔的光,也是最尖锐的刀。
宋止:
他生于乱世,向来工于心计,谋而后定,却被乐珂用赤诚为饵,诱他入圈套,放她落在他心上。
如此,他只愿他的卿卿不论在哪,一生都能平安喜乐。
*双向奔赴
*最温柔的腹黑型男主+最可爱的聪慧型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