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强忍着病痛下了榻,他没再看花锦被泪花浸湿的面颊,偏过头,随手拽了一件大氅就快步离开了。
花锦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乐了,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收起来,添云就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殿下还病着,怎么走了?”
花锦重新爬上榻:“谁知道呢。”
添云:“您哭了?”
花锦:“装的,没哭。”
添云急了:“您实在不该惹燕王殿下生气的,府中侍妾那么多,殿下平日里对她们不上心还好,若是一气之下真宠个不好惹的出来,您该怎么办呀?”
添云急得都要掉眼泪了,花锦闭眼假寐,一个字没听进去,被添云吵的耳朵疼,才睁眼宽慰她:“我没惹他,真没惹,再说了,他怎么可能会与我生气呢?”
沈昭情绪稳定,雷打不动,就算真与她生气,也绝不会为了气她去找个侍妾对付她。
她和沈昭的感情实在没深到那个地步。
花锦:“况且,他迟早也会有心上人的,放宽心好了。”
都是虚无的,会失去的,不是吗?
她曾以为亲眷的爱是永远的,但爹娘的偏爱时时刻刻敲打着她,逼迫她去忘记那些搀了蜜的从前。
自那天起,沈昭同上一世一样,卧病半个月,他们没再见面,一切都没变,他还是会遇到柳氏,为了柳氏休了她。
花锦日子过得舒坦,期盼上元节的到来,新年之际,花锦也没闲着,将府中装饰的十分喜庆,亲笔题字,挂了春联,遣人去买了爆竹。
燕王府从来没有这样过,下人们布置时,眼睛不受控的瞥向燕王殿下的住所。
燕王殿下病重,往年府中都不会为任何节日做准备,今年是头一回,殿下的屋内还散发着药香味,花锦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大张旗鼓准备过年。
添云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是萤雨没忍住问:“殿下病着,您不去看望一下吗?东院的侍妾排着队为殿下送吃食呢。”
花锦正立在门前举着春联,她扭头问:“安公公收了吗?”
萤雨:“那些吃食?没,没收。”
花锦:“美人送的吃食都不收,我空手去了,人家凭什么见我?”
萤雨:“那您也不该如此......太艳了。”这府中随处可见的红色,比燕王殿下大婚日的布置还要夸张,萤雨昨日撞上了安公公,安公公也一脸惊奇:“老奴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王妃这样的贵人。”
花锦:“他不是在夸我难得?”
萤雨:“可殿下还在病中,红色不吉利。”
花锦挥了挥拳头:“红色不吉利,那我将这府中挂成白色算了。”
萤雨麻木了,但花锦知道,沈昭一定会在这两日好起来的,过两日就是上元夜了,宫宴他绝对不会缺席的。
如花锦所料,沈昭在上元日前一天爬了起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咳嗽不断,但为了宫宴,只能强撑着痊愈。
府里没人敢告诉沈昭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有他这边的院落没人敢下手,安公公也秉着能拖就拖的态度。
是祝绻来探病,一路瞧着刺痛眼的红色,推门奇道:“你头疾好了?居然要这么庆祝,不知道的以为燕王妃今日才嫁你。”
沈昭没懂。
祝绻:“瑾瑜啊,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嘴上说着不爱花三,结果呢?让人家给你吃干抹净了吧?幸亏你没因为我那日的胡话与她生气,不然我真要吊死在你府上。”
沈昭还是没懂。
于是他起身,推开门,走了很长的路离开自己的住所,入眼是张扬的满院红,恰巧一阵风吹过,红色灯笼旋着圈,让沈昭误以为自己进了繁华的芙蓉阁。
祝绻慢吞吞跟着出来,脸都僵了:“不会吧,你不知道?”
祝绻心想完了,要知道沈昭最厌恶这种喜庆的节日,所以府中总是死气沉沉的,仗着他自己做主,府中的下人也习惯了板着脸。
祝绻来的路上见下人们脸上挂着笑,还稀罕呢,说这花三还真是个人物,连沈昭不喜过节的毛病都能给摆平了。
原来她是,先斩还没来得及奏。
祝绻欲哭无泪,望天,由衷的和沈昭说:“你别怪她,我吊死在你府上,以死谢罪吧。”
沈昭又疾步走了,祝绻完全拉不住,又是后院,祝绻又不敢进,他停在门口,差点被红缎裹住脸,他拽开红缎,苦大仇深的坐在了院门口。
花锦正在院中和婢女们玩躲猫猫的游戏,她捂着眼靠在木桌上,尽管手已经冻得通红了,但她声音依旧轻快:“三,二,一!”
花锦抬头,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见满身戾气的沈昭立在她身前,对视的一瞬间,花锦看着沈昭眸里的寒光,她先懵了。
沈昭疯了,病好了就来找她吵架?
花锦笑意不变,先软着声音开口:“天冷,殿下先回屋吧,再吹着就不好了。添云!让嬷嬷去取参汤。”
婢女们连忙从四处爬出来,沈昭余光瞥见乱象,眉心锁的更紧了,他寒声问:“是你布置了这些东西,是吗?”
花锦觉得莫名其妙。
她在上一世嫁入燕王府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皇后因为燕王府没为新年做准备的事狠狠斥责了她,皇后说,燕王繁忙,府中的事你不管,还要让谁去管呢?
所以第二个上元日前,花锦简单布置了一下算交差,沈昭也没什么大反应。
怎么这厮换了个嘴脸?
花锦:“明日上元节,妾身在家中时,爹娘教诲,嫁入燕王府后,这些平常事一定要为夫君分忧。妾身看您病重,怕府中太简朴会被母后斥责,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些布置。”
花锦平静的看着沈昭,想不明白沈昭突然发什么疯。
花锦:“殿下不喜欢上元节吗?”
沈昭:“撤了这些东西,就今夜。”
花锦不想因为这点琐事再被皇后留在宫中斥责,所以她木着脸说:“如果妾身说,不能撤呢?”
沈昭抬起黑漆漆的眼,他忽然走上前,扼住了花锦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看她眸中淡然,这才勾唇问:“你以为你是谁?”
好问题,她是一个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她说:“殿下不怕皇后娘娘吧。可妾身是怕的,既然做些布置就能免去母后的斥责,为何不做呢?”
二人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旁边的婢女快吓死了,萤雨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上前解释道:“殿下不知,王妃嫁入燕王府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教诲,这上元节的布置,作为正妻是一定要替您操办的。王妃只是按规矩做事罢了。”
花锦很少见沈昭动怒,知道这事肯定哪出差错了,所以她耐心问:“殿下可以告诉妾身,为何不想布置府中吗?母后那里,妾身实在难找借口。”
他上一世明明默许了她的行为,这一次又为何不能?
沈昭松了手,他当然不会说,视线落在自己刚刚碰了花锦的地方,她皮肤白皙细腻,方才轻轻地一掐,已经红了一圈,她费力地仰头看他。
方才她在做什么?玩躲猫猫,幼稚的游戏,也就她这个年岁的女娘才会玩。
沈昭:“随你吧。”
他气冲冲的来,又寒着脸走,步子都乱了许多,忽然听见身后花锦叫住了他。
添云吓惨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花锦的嘴,但她慢了一步,花锦说:“你若不想随我,干脆休了我好了。”
花锦站起身,懒得看被她一句话惊呆的众人,她快要气死了,但她能怎么办呢,她只不过是这被这些天家人随意拿捏欺负的软柿子。
按规矩,按礼仪,可怎么办都有人不满意,皇后难伺候,连沈昭这厮都开始给她甩脸了,这日子苦不堪言,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花锦瞥见手边有茶盏,茶水冰凉,她拾起茶盏,萤雨是最快反应过来她想干嘛的,但萤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茶盏从花锦手中飞了出去,砸在了沈昭的脚边。
天爷。
萤雨快被吓疯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花锦转身要往房门走。
试问府中的婢女,何时见过有人对沈昭这样?那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连沈昭自己都怔了怔。
沈昭蹙眉,瞥见花锦转身时的眼角泛红,他顿了顿,抬脚就追。
萤雨连忙来拦他:“殿下息怒!王妃年幼!殿下,殿下!殿下息怒!”
沈昭绕过她,几步就追上去,摁住了花锦想关门的手,他身形颀长,夺门进来,反手阖上了门。
留下门外一片鬼哭狼嚎,无一例外是“殿下息怒”四个字。
花锦其实砸完东西就后悔了,她没敢往沈昭身上砸,就是气沈昭无缘无故发火,休了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想也知道不可能,他们才成亲没多久。
往后沈昭对她冷眼相待也好,针锋相对也罢,花锦才不在乎。
但她看沈昭进了门,这才慌了。
沈昭垂眸看她,眸里的凉意刺骨,花锦都哆嗦起来了,她刚想出声先发制人,就听见沈昭说:“对不住。”
花锦没反应过来,抖着声音问:“啊?”
沈昭:“是我失礼,对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沈昭是有原因的!他其实也很惨,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给锦甩脸就等着挨打吧哈哈哈
后面会有追妻的,他这么做很难不追/顶锅盖跑
花锦:就是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场景,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道歉了。我一把就推开了说别来沾边。
大家可以理解沈昭的行为叫《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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