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有了沈昭陪在身边,花锦没再被刁难,尽管沈焰直勾勾地盯着她,但碍着皇后在,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皇后放行,花锦松了口气,恨不得下一秒就出宫。
沈昭面色苍白,难掩倦意,花锦跟在他身边,出了坤宁宫,就听见沈焰在身后唤了声:“燕王妃,留步。”
花锦面色一僵,下意识去看沈昭的脸色。
所幸他眼中是一惯的冷漠,并无半分不满,像是猜到了这一出,语气淡然:“去吧。”
花锦其实很不情愿再与沈焰多说什么,但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添云扶着花锦,慢吞吞挪动到了沈焰面前。
花锦余光掠过坤宁宫,只见一婢女迅速缩回了半边身子,脑袋快炸开了,看来皇后是不会放过她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花锦语气很差:“请太子殿下安。”
沈焰向来如此,自以为君子做派,他心里觉得花锦与他无甚瓜葛,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花锦时时被束缚着,实在没人体谅她。
沈焰其实在叫住花锦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心想,好歹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可花锦如今竟然真硬着心肠不理会他了。
沈焰孤傲,自然接受不了这份落差,故而听到花锦寒声说话,心下一沉,嘴上没个把门:“你竟还在怨我?”
花锦蹙眉:“妾身不敢。殿下若无事,妾身便退下了。”
沈焰还想质问,但他也清醒了过来,余光察觉有人在偷看这边,他扯出一丝大方的笑容,刻意大声交代:“无事。只是孤的皇兄病弱,烦请你多照顾。”
他语气中无半分叮嘱关怀,像是在耀武扬威一般,目光死死盯着花锦,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半分嫌恶与不甘心。
但花锦双目犹如清水般澄澈,她殷红的唇瓣轻启:“妾身代燕王谢过太子殿下关怀。能嫁给燕王殿下,是妾身的福气,自然,也会照料好夫君,恪守本分。”
沈焰攥拳,但花锦微微欠身,一句都不想再多说,逃似的离开了。
沈昭走的快些,花锦落在后面,添云有些忐忑的问:“燕王殿下会不会......”
花锦看着沈昭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昭不在乎她,甚至是做到了无视她,他将皇后塞给他的那些美人当摆设,花锦与那些美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些存在感。
花家是世家,自然要联姻,从花家祖上抓十对夫妻,怕是有九对都是怨偶,但花锦及笄前,依偎在上官夫人怀里午休,她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寻常人家女儿学的规矩,她在爹娘面前通通可以忘记。
上官夫人宽慰她,花家可保她嫁给心上人,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若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怕是都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给她取。
花锦坐在回燕王府的轿子上,忽然有些疲倦,回到燕王府下了轿,添云忽然拽了拽花锦的衣袖,示意她看。
原来是昨夜还喜庆的宅子,此刻红缎与囍字细数被取下,府里被清扫过,古朴典雅,仿佛迎娶新妇的人不是燕王。
按寻常人家的规矩,这些红缎与囍字要留些时日,但花锦不计较,瞧着沈昭走了,才满不在乎地抬脚准备走人,但没走两步,萤雨就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花锦差点被她撞上,添云斥责:“仔细点,当心冲撞了王妃!你急什么?”
萤雨结巴起来了:“那,那僧人,送送送了一封信。”
不怪萤雨紧张。
花锦自一年前重生后,便收到了来自寒山寺的一位僧人的信,僧人在信中只留下一个字“缘”,之后僧人遣人来教了花锦不少本事。
她本以为能逃离京城,但还是被困回来了,僧人便又送来一封信,信中告诉了她一个宫中女官,让花锦度过了生日宴被花瑟陷害的难关。
萤雨与添云对僧人万分感谢,但花锦却觉得这迟早是个大麻烦。
她回到寝殿,拆开信件,短短几行字,却让她恨不得冲去寒山寺拆了那个僧人。
信中僧人托她办一件事,并且承诺此事办完了,便再也不会与她通信,若她不办,僧人知道她重生的事,难保不会来大闹一场。
这事若简单,僧人帮她许多,办就办了,可他丧心病狂,居然劫了太子从青州绑来的死囚,现下死囚被藏在京城,城门封锁,京中自明日起开始严查。
僧人要她将死囚送出京城。
花锦烧干净了信件,心想这事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办不到,大不了就与僧人鱼死网破。
但她细细回想,五皇子造反一案之前,是以青州叛乱的谣言为始的,青州一死囚,据说是起义军里的头目,为求保命,写了血书,指控五皇子的罪行。
陛下雷霆之怒,起先不信,但召见了一次那死囚,直接坐实了五皇子的罪名。陛下遣人传五皇子归京,五皇子称病推脱,身子好了再归京,便直接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开打了。
花锦当时真没瞧出来五皇子“处心积虑”妄图造反的迹象。
五皇子是个身残志坚的将军,他少时离京前,花锦与他见过几面,认得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五皇子谋反被镇压后,侍卫在狱中写了血书。
大抵意思就是冤枉,真冤枉,从头到尾都是被小人算计,被迫打到京城的。
沈焰这厮可能没那么坏,但花锦清楚沈焰身边的谋士,各个都是惯会把阴谋诡计玩活了的神人。
五皇子手握重兵,护卫有功,再归京,便能与沈焰在朝中打个平手,沈焰坐不住了很正常。
花锦不想插手京城中的任何事。
但她卧在榻上,忽然想起五皇子妻儿的下场,打了个寒战。
花锦重生前,与五皇子的新妇见过,是个软糯的小娘子,有孕在身,提起五皇子年后归京,满眼都是憧憬。五皇子一事败落,他的新妇一根白绫,连腹中胎儿一起横死在了府中。
花锦连忙爬了起来,劝说自己,她一年后也要离开京城,若是五皇子被逼造反,沿途百姓最受苦,给她逃跑也会添不少麻烦。
况且丢的是沈焰的囚犯,给沈焰添乱,也是一桩好事。
花锦唤萤雨来身边,萤雨是将军府养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婢女,会武功,花锦交代她:“你与芙蓉阁的小桃娘子说,明日午后请她在阁中一聚,只我身份不便,烦请她于后门等我。”
僧人说,已将死囚安置在一陋巷,死囚没受什么伤。
花锦记得那死囚十分矮小,面相温和,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人能有勇气掀起叛乱。
死囚曾与沈昭说,起义只是因为青州的一场大暴雨,大水淹死了他全部希望,除了起义别无他法,朝中派去赈灾的银子被沈焰独吞大半。
若是沈焰不诬陷五皇子,这事闹大了便是沈焰的过错。
花锦话音刚落,门外添云就大声说:“见过燕王殿下!”
添云是想给屋里的花锦提个醒,但晚了些,沈昭走在门口时,恰巧听见了几个字,“芙蓉阁”“小桃娘子”。
沈昭忽然想起前几日,祝绻与他在茶楼小聚,也提起了此处,祝绻当时还拉着他要去看那位“桃儿妹妹”。
花锦没想到沈昭还会再来。
她与沈昭除了昨夜,不曾同房过,他又极其厌恶旁人接近触碰。
还来?
花锦木着脸,心想昨夜就该狠掐自己一把,哭的落花流水,哭的丑兮兮,丑到沈昭,这厮指不定就愿意休了她。
花锦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从榻上起来,欣喜道:“殿下来啦。”
沈昭颔首,自然而然的向榻边走去,只见窗外天色渐暗,月牙浅浅,他也不想来,可皇后那边实在难糊弄,今日不歇在花锦这边,明日又有美人无辜被送来了。
萤雨见沈昭来了,机灵的问:“奴婢侍候殿下更衣?”
沈昭摆摆手,挥退了萤雨。
花锦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沈昭问:“明日要出去?”
花锦的笑依旧温婉,说的话真假参半:“殿下怎么知道?妾身及笄前的上元夜出府游玩,险些走丢,幸得芙蓉阁一位娘子牵引,才得以归家。那位娘子近来要离开京城了,妾身想再见她一面,备些厚礼,以谢当年恩情。”
沈昭轻声说:“近来京中不安定。”
太子盯着个那么大的死囚跑了,京中何止是不安定。
花锦流露出一丝顾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昭:“无事。”
花锦猜想沈昭是刚刚听见了,但她此刻困倦,懒得再动脑筋编些什么,怕他再问,干脆往前蹭了蹭,离沈昭近了些,擅自将头枕在沈昭肩上。
沈昭一顿,下意识想推开人,发自心底的抗拒与厌恶翻涌,但理智快他一步,手生生停在了花锦肩上。
花锦就是故意恶心他的。
反正她不吃亏。
花锦柔声说:“殿下明日可否遣几个侍卫借妾身使唤。”
沈昭深呼吸,感受肩膀上似水般的柔软,芳香的味道不讲理地席卷他。沈昭蹙眉,心想今夜为了糊弄皇后来找花锦,就是个错误。
他以为她有心上人,断不会对他有一丝感情,哪知她绝情程度,比起沈焰换正妻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昭:“好。”
花锦要的就是沈昭的抗拒,这样他明日便不会来了,省的她提心吊胆,万一梦中扯出什么胡话就糟了。
花锦的面颊在沈昭的肩上蹭了蹭,感受到沈昭紧绷着,她轻笑:“妾身虽与太子殿下从前相识,但妾身忐忑,还望殿下不要多想。”
花锦的行为其实很正常,她只不过是被迫嫁给沈昭的棋子,所以沈昭没有起疑,但他实在厌恶人的亲近,宽慰她两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还要应付皇后,此刻夹在中间,冰火两重天,实在是难熬。
再来时,沈昭同上一世对待那些美人一样,坐在书桌处理事情。
他真就是练出了本事,生生坐一夜都不困倦。
屏风里,纱帐轻轻地落下,花锦佯装关怀的问:“殿下还不睡吗?”
沈昭寒声答:“你先睡吧。”
花锦没应,因为她已经闭眼浅眠了。
累了一整日,花锦知道沈昭一夜都不会上榻,更不会来看她,天一亮就会走,干脆将沈昭的被褥踹在了一边,独享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装和顺的聪敏花锦vs装温柔的阴郁沈昭
哈哈哈哈哈,还不太熟,都在装
看到评论区有问,在这里说一下沈昭是洁,本文也是双洁。沈昭在情爱这方面有阴影,后面会写的,也算是半个双向救赎文吧。
然后大家也能看出来花锦其实是有些自卑的,经历过一次伤害,不会再轻易动心了。
沈昭:我温柔,我装的。
在走剧情啦,一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