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赵承越回来了。
距离调查绛州之事,已经过去了一月之久。
对于万人血书上的事,广义王承认了部分,却概不承认残害百姓,修仙炼道之事。
早朝时,赵承越站在大殿内,道:“臣暗中走访过邻里,并命县尉核实过人员名单,并无血书中所说的百姓失踪。此外,王爷还命臣携修书一封,要给陛下亲自解释。”
说着,他双手恭敬递上书信,安禄海取过,再折身递到帝王手上。
洋洋洒洒好几页,无非是写治理绛州多么辛劳,绛州近些年如何风调雨顺,日渐富裕,直至最后一页,才写了句:“臣蒙奸佞小人诬陷,还望陛下明鉴。”
明鉴什么,他诬陷还来不及。
谢阙对广义王这个皇叔并没多少印象。
广义王手持先帝免死金牌,纵使官员们私底下知晓他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也不会公然上书指责。前世国库亏虚,正愁没银子,谢阙想都未想,直接命人抄了广义王的王府,将那块免死金牌垫于广义王头颅下,烈阳暴晒了三日。
先帝的免死金牌,与他何干。
帝王坐于龙椅,将书信随手扔在地上,众臣的心也跟着那轻飘飘的纸颤了颤。
帝王冷笑了声:“亲自解释?只见书信,不见人,这就是广义王的解释?”
“回陛下,经过徐州时,王爷旧疾突发,如今在驿站中歇息,等疾病痊愈,就会上朝亲自谢罪。”
“赵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本宰辅命人前去查探过,徐州驿站并无人借宿。”陆昀转过身,勾起唇温润的笑了笑。
赵承越扫了他一眼,道:“兴许是王爷已经动身了。”
“动身去哪儿,来皇都城,还是回绛州招兵买马呢?”
话落,陆昀拍拍手,立即有侍卫压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广义王府的总管何三,赵大人总不陌生吧。”
侍卫松开手,何三就跟被抽了脊骨的软虾般趴在地上,后背躬起,双脚软绵无力的不停抽搐。衣服干干净净,身上的血腥味却遮盖不住,一看就是用了大刑。
“宰辅大人是何意?”赵承越不卑不亢道。
陆昀拨弄过腕间佛珠,笑了,“赵大人,不止你去过绛州,我也在。”
赵承越变了脸色。
何三听到声音,艰难抬起头,血沫压抑着咳嗽声喷出来,“大、大人,他们把王爷抓走了……”
此言一出,全人哗然。
广义王再不济,也是先帝亲封的王爷,天底下谁还能胆大包天的对王爷下手?
除非……
众人心思千回百转,也明白过些什么来,纷纷惶恐惊乱的低头垂首,生怕泄出异样情绪入了帝王的眼。
赵承越抬起头,看向高处的帝王,对上那双犀利森冷的黑眸,一股寒意陡的从脚底升起。
难怪,难怪查绛州的事会这么顺利,若帝王只是要查广义王,他们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可若是陆昀也去了绛州,他能捏造的伪证,陆昀同样能造出来。
从一开始,帝王的目标就不是广义王,而是他自己,是他身后的赵家!
赵承越拱手,沉声道:“陛下,臣奉命前往绛州调查,查的不过是应查之事。宰辅大人说的,臣不知。”
谢阙算了下时辰,平日里这个时候,沈清颜该喝药了,也不知她扭伤的脚踝怎么样了。
心生烦闷,无心与这赵承越继续纠缠。
“赵承越勾结广义王,意图谋反,革去礼部尚书一职,宰辅监管,交由大理寺处置。”
赵承越大惊:“陛下!”
陆昀恭敬道:“是,臣接旨。”
“臣有异议!”
卫尉上前一步出列,冷声道:“仅凭宰辅大人只言片语,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奴仆,陛下就定尚书大人谋反大罪。臣认为,陛下应该重审。”
这卫尉亦是赵家一手提拔上来的。
陆昀冷嗤了声,“卫尉是想说,本宰辅胡言乱语不成?”
“不敢,臣只是想求个公道。”
陆昀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绣有龙纹衮服的衣摆从眼底划过,乌金靴踩过白玉阶,顺手抽出悬挂在殿内的长剑,走至那卫尉跟前。
帝王身姿挺拔修长,阴鸷冷厉的目光从眼底映出,像把锋利的剑,所到之处似是要将皮肉割下来一样。
卫尉听着拔剑的声音,头皮一阵发麻,紧张的吞咽了几口唾沫。
“陛下,臣……”
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卫尉瞪大了眼,他不敢想象,不敢相信,帝王竟然敢在大殿上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杀人!
“天下大理,朕就是公道。”
帝王抽出长剑,鲜血飞溅,离得近的几位官员脸上都沾了血。
陆昀看着靴尖沾染到的血迹,眼底升起厌恶。
脏死了。
他缠了夫人许久,才缠着人纳了这双靴子。
下朝后,陆昀冷着脸,跟在帝王身后去了紫宸殿。
谁知帝王去的是后宫,整张脸阴沉的更厉害,他要回家挨骂,帝王倒好,要去后宫寻欢作乐,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陆昀素来是如此,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非得说些话出来刺人。
“陛下好威风,一剑就杀了朝中官员,省的臣费功夫去震慑群臣。”
谁知帝王理都未理他。
翌日,陆府外,路过的百姓无不好奇的往里打量一眼。
只因寒风天里,当朝宰辅大人双手提靴,赤脚在外站了半个时辰。
听说是又惹了夫人生气,罚的。
***
华池阁。
“沈姐姐,是不是你这儿的风水不好,不是生病就是扭伤的,这几日就没从床上下来过。我倒是想看看,什么妖邪这般厉害,连陛下的真龙之气都镇不住。”
楚袅袅握了把桃木剑,边嘟囔着边在屋子里挥舞着走来走去。
萧琼拧眉,“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管我哪儿学的,有用就行。”楚袅袅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怀里雪团不安分扑腾,沈清颜按住雪团爪子,另一只手去解系在雪团脖子上的蒜瓣,整串蒜瓣用线串着,气味刺鼻的很。
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猫儿。
好不容易解除束缚的雪团察觉沈清颜收了力道,“嗖”地一下就往外冲,谁知劲头太足,没收住劲,跟头连翻的摔了出去。
险些让进门的念香给踩到。
楚袅袅眨眨眼,“书上说,猫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原来是真的啊。”
念香惊魂未定的仔细看着脚下,生怕再踩到什么,随后把盆放到地上,用热水浸湿帕子,拧干,敷在沈清颜高高肿起的脚踝处,疼的她下意识就要往回缩。
“太医说了,让奴婢每日都要给您敷一刻钟,您且忍着些。”念香心疼的看着她。
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衬得大片青紫斑驳交错的痕迹愈发心惊。方才被子遮着看不清,如今露出来,瞧着比昨夜时还要严重。
萧琼坐过来,按住她的腿,有些责怪的看了她一眼,“肿的这么厉害,难怪你刚才不让我们看。”
楚袅袅扔了桃木剑,也凑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沈清颜忍着痛,柔和笑道:“没什么,歇息几日就好了。”
念香尽量放缓动作,眼眶湿润润的,一副随时可能会哭出来的样子。
帕子刚敷了不过两次,就有宫女进来小声通报说“陛下来了”。
楚袅袅拖长腔调,长长的“哦”了一声,揶揄的目光在沈清颜脸上来回打转。
萧琼也笑了,“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过来。”
二人起身往外走,行至院子内,迎面碰上帝王,遂弯腰行礼。
帝王连眼神都未给予,二人也早就习惯了。
萧琼正欲离开,袖子就被楚袅袅扯了扯,随后见她满脸兴奋的指指里面,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帝王的墙角都敢听。
见帝王过来,念香行礼,自觉退至一旁。
沈清颜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小没良心的,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沈清颜坐直身子,下意识就要起身,不想因这动作牵扯到了哪处,疼的她又坐了回去,“陛下怎得过来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都在紫宸殿处理公务吗?
“今日无事,过来看看你。”谢阙目光落在她的扭伤处,皱起了眉。
衣角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小腿和扭伤的纤细脚踝,因为白,扭伤处落在眼里,显得格外触目心惊。
暗色衣摆铺在地上四散开,谢阙取过凉透的帕子,修长手指没入水中,揉动绞干着。
没有人会将这样一双手跟躺在殿上冰凉的尸体联系起来。
脚踝被人握上,炙热宽厚的掌心贴合着帕子紧紧裹住,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沈清颜额角渗出一层密密薄汗,脑海中的思绪也跟着乱起来。
“陛下,这些事交给念香做就行嘶……”
热敷时,带有薄茧的掌心总是有意无意的蹭过足底,带起一阵酥痒。不似念香那般,帝王身上的温度几乎要比帕子还要热。
饶是这些早就在同床共枕时体会过,可那是熄了灯,四下都看不清的状况下,个中滋味哪里能跟白天带来的窘迫相比。
沈清颜目光躲避,视线掠过外面时她还以为看错了,又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二人根本就没走。
楚袅袅双手捂脸,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热意沿着足底冲过四肢百骸,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
谢阙注意到她的僵硬,“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沈清颜怕他一回头就撞见在外偷听的二人,咬咬唇,手心撑在谢阙肩头,红着脸将药油递给他,“有劳陛下了”
谢阙微微一怔,随后扯起唇角。
“好。”
***
是夜,一顶轿子停在赵府后门。
赵承越落到大理寺手里,无疑是给了赵家重重一击,府中气氛低沉沉的,是以见到轿子时,侍卫立即如临大敌,拔剑相对。
“来者何人!”
跟随在轿子旁的小厮递上腰牌,低声说了几句。
侍卫收回剑,将人领了进去。
那人身穿黑色斗篷,罩的严严实实,赵老太爷坐在屋里,见到来人也是愣了下,挥挥手让侍卫下去。
若有所思道:“深更半夜,不知晋国公拜访所为何事?”
晋国公掀开斗篷,原本就苍老的面容如今彻底颓败下来,他双眼充血,道:“赵老太爷,您前些时日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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