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怔怔望着帝王,连抽回手的动作都忘了,帝王拖着低沉尾音又问了遍:“你这算报恩,还是报仇?”
思绪归拢,脸颊“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沈清颜慌忙起身,双手无措的不知该往何处放,只一个劲的往后缩。直到后背抵住墙壁,彻骨冰凉透过墙面传过来,才冻的她轻吸了口凉气。
谢阙也支起身子,将最上面盖着的被子裹住沈清颜双肩,坐在床沿看着她。
沈清颜脑子乱糟糟的,不敢与他对视。
他盯了她片刻,随后,下床取过搁置在木杆上的大氅,披在身上,穿好靴子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几个婢女,直到冒着热气的汤婆子塞进来,沈清颜冻僵的手指才算有了点温度。
门扉紧闭,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沈清颜张了张口,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揪紧了被子,“陛下,您再给臣妾些时间,成吗?”
沈清颜不傻,也不似未出阁的少女般纯白如纸。
于情于理,于夫于妻,她都是不该拒绝的。
谢阙沉默了会儿,半跪在榻前,身子前倾,抬手揉了揉沈清颜的发,“吓着了?”
沈清颜想摇头,可对上谢阙的眼,莫名的点了点头。她别过脸,耳根泛红,小声嘀咕了句:“明明教导嬷嬷给的话本里,没有那么大。”
谢阙动作一顿。
说完沈清颜就后悔了,她慌忙捂住嘴,抬眸去看帝王的脸色。
无奈四周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不早了,睡吧。”
床外侧陷进去,帝王拽过被子躺下,这次没有再与她共枕。
见此,沈清颜也没再多说,依着墙壁睡下,怀里揣着汤婆子甚是舒坦,许是觉得心里过不去,她窸窸窣窣的往帝王被里推了个,谁知刚推进去就被推了出来,随后见着人也往外挪了挪,二人中间硬生生隔出条分界线来。
直觉告诉她,帝王有小情绪了。
小情绪她也不哄了。
有了先前的教训,沈清颜没再乱动,也没敢出声,眼皮渐渐泛沉,很快就睡着了。
……
元宵佳节,朝中有休沐。
沈清颜醒来时发现是被人圈在怀里的,男人两只胳膊绕过腰身,虚虚环成个圆形,呼出的温热气息恰好拂过后颈,有些痒。
昨夜竟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她小心翼翼捏着被角,往上提了提,不想刚有动作,搭在腰间的手臂就箍紧了些。
“醒了。”帝王声音含着睡意,有些哑。
沈清颜不敢翻身,“可是臣妾吵醒陛下了?”
身后人没了动静,半晌才出声,“没有。”
确实没有。
从他回宫那日开始,大小刺杀不断,连夜间都要小心提防悬梁上隐藏的刺客,渐渐地养成习惯,少许动静都能将他惊醒,相较于往日来说,昨夜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但这些,谢阙是不会说的。
念香银川不在身边,前来伺候的婢女胆儿小,畏惧屋里怵着的帝王,双手哆哆嗦嗦个不停,好几次都揪疼了沈清颜的发。
“出去。”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帝王皱起了眉。
婢女手里一空,当即双腿发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哭的声音都变了调。
谢阙冷声道:“来人,拖出去。”
很快守在外面的嬷嬷就把人带了出去。
沈清颜伸手就要去拿梳子,却扑了个空,她抬眸,不明所以的看向帝王,“陛下,臣妾自己来就好。”
谢阙按住她的肩,扳过身子让人坐正,掌心穿过青丝,触感如丝绸般滑顺,想起昨夜自发间散出的幽香,眼底神色愈发晦暗。
待青丝挽成发髻模样,谢阙扫过那截雪白颈子,继而挪开眼,目光跃过镜前摆放的首饰,只取向那支芙蓉玉簪别在发间,随后又挑了对耳坠。
谢阙身形高挑,沈清颜又坐着,他只得弯下腰,指腹捏住小巧圆润的耳垂,对准小洞轻轻穿了过去。
他的动作轻而柔,神情专注,熟稔有余。
沈清颜睫羽轻眨,压下眸底情绪。
“没碰过别人,朕只给你梳过发。”修长手指挑起莹润下颔,令她稍稍别过脸,谢阙贴近了些,去戴另一只耳坠。
二人凑的这般近,近到她的唇几乎要吻过他的脸。
沈清颜不敢乱动,生怕再如昨夜里,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
想到这些,脸颊泛起滚烫。
她移开目光,落在帝王衣摆绣着的金丝祥云上,道:“陛下,臣妾要去给姨娘请安,可能晚些回来。”
耳珰戴好,帝王收回手,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应了声。
趁人转身的空挡,沈清颜慌忙用手背贴住脸面,想要借此散去些余热,谁知越捂越热,连带着额头都浸出一层薄汗。
用过早膳,她逃也似的离开柳院,往漪澜院走去。
远远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玉嬷嬷。
玉嬷嬷脸上的褶子堆出笑,恭敬行了个礼,道:“老夫人知道沈美人孝心仁厚,特意命奴婢提前在外恭候,就等着您来了。”
沈清颜抿抿唇,进了屋子。
陛下在柳院,她们不敢去叨扰,沈老夫人知晓她也不会去寿宁院请安,就早早在张姨娘这处侯着,不怕她不来。
刚挑开珠帘,尚未看清里面,就有个人影扑了出来,呜咽着哭出声。
“宜儿错了,宜儿知道错了,大姐姐,宜儿不是故意的,求您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放过宜儿和修哥哥吧。”
不是沈清宜还能有谁。
昨夜宁国公听闻此事后,将宁兴修抽打了一顿,到现在人还在祠堂跪着。天未亮就在侯府外面圣,结果被陛下身边的人拦了回去,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以恳求沈老太太出面,好让沈美人多美言几句。
“是啊大姑娘,宜儿刚与宁世子定亲,传出去难免会有人偷偷嚼舌根。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是个误会,您是宜儿的姐姐,又是沈府嫡女,就算不为了宜儿,也得替侯府,替侯爷多想想啊。”林氏也走过来,她的额头还高高肿起大块,遮都遮不住,却还要装出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谄笑进言,看的人心里膈应。
沈清颜没吭声,眸光缓缓扫过屋内。
林氏旁边坐着的是沈老夫人,再旁边就是沈文林。
熟悉而又陌生的父亲。
沈文林也在看她。
望着眼前这张与亡妻相似的面容,沈文林心中五味杂陈,透过这张脸,仿佛见到了当年刚嫁入府时温婉柔顺,贤淑良德的妻子,可一转眼,就变成了妻子与外男偷|情的画面,世上没有男人会能忍受此奇耻大辱。
头又开始疼,沈文林厌恶道:“入宫就该在宫里好好待着,若无他事,以后不要回府了。”
“侯爷!”
不止沈清颜愣住了,就连沈老夫人和林氏都没想到。
来的路上不是都说好了,先稳住大姑娘,若大姑娘不应,再用张姨娘来威胁,可这、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林氏也慌了神。
要是宁国公为这事跟侯府退亲,传出去都要让人笑话死,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在皇都城贵妇人的宴席上露脸。
她艰难的扯出个笑来,“大姑娘别往心里去,侯爷是说气话呢……”
“不祥之人,走到哪里都晦气。”
“若她昨夜不出宫,哪能牵扯出这些事来,”沈文林打断林氏的话,眼睛盯着沈清颜,竟生出了几分怨恨,“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服毒,当年就该听母亲的话,早早找个人牙子把你打发卖了。”
“住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因着质问,沈老夫人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儿子知道。”
“你你你……”沈老夫人歇息半晌,才将话说全,“你们一个个的都想要气死我不成!”
“父亲就这般讨厌女儿。”
沈清颜轻声细语,竟罕见地平静,所有人目光刹那间都聚集在她身上。
“是因为,娘亲是在女儿生辰宴上服毒自杀,离您而去的。”
“还是因为,我不是您亲生的呢。”
此言一出,屋子里瞬间寂静下来。
屏风后的张姨娘再也坐不住,由婢女搀扶着走出来,颤声道:“大姑娘,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姨娘,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沈清颜柔和的笑了笑。
她不光知道,还见过。
沈清宜呆坐在地上,连哭都忘了。
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这么说来,她才是侯府嫡女!
“大姑娘……”张姨娘红了眼眶。
沈清颜走到她跟前,抹了抹张姨娘眼角的泪水,“姨娘刚生了敦哥儿,身子虚的很,怎能哭。陛下还在外面等着我,就不与您多说了,该回宫了。”
随后从腰间掏出个长命锁放进张姨娘手心,“送给敦哥儿的百日礼。”
话落,沈清颜攥了攥张姨娘的手背,转身出了屋子。
外面的风很凉,一下子灌进了心里。
对面石阶上,站了个人。
帝王站在那里,身姿笔挺,修长劲瘦,宛若青松。
风从眼前过,沈清颜望着那双深邃冷涔的眸子,鼻尖忽地微微酸涩。
酸到眼睛氤氲了一层薄薄水雾,眼前景象也跟着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她走过去,帝王抖落大氅,将她盖住。
沈清颜握住他的袖口,轻声唤他,“陛下。”
“嗯。”
“带臣妾回宫吧。”
“好。”
……
马车行出段距离,进义侯府的争吵声也渐渐消散。
回书房的路上,宣高飞从假山后跳出来,拱手笑道:“侯爷。”
沈文林神色有些不愉,“宣将军怎么还没走。”
“倒也没什么,是卑职奉陛下之命来转告侯爷一声,侯爷今日之事做的极好。”方才他躲在外面,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陛下的命令,臣岂敢不从,府中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宣将军了。”
宣高飞退至旁,让出路来,“侯爷请。”
人走后,他摸索着下巴,轻啧了声。
装模作样的伪君子,那样子,分明不用陛下嘱咐,都说的真切极了。
不过,陛下宠爱沈美人,怎么还能要让进义侯说这话?
猜了半晌也没猜透,他摇头晃脑的往外走,准备回宫,就在要踏过门槛时,心头忽地一激灵。
要是沈美人回不了沈府,那就只能在宫里待着了。
可,不对啊,沈美人不就在宫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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