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谈

林氏正要歇下,就见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沈清宜晕倒了。闻此林氏哪里还有睡意,连忙披上衣裳赶过去,守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人才醒过来。

沈清宜醒来后就开始哭,问什么也不说,直哭的林氏头疼。

“好端端的哭什么哭,你是觉得我们母女日子过的太安稳,生怕老夫人听不见是不是,”林氏皱眉,问同道跟着出去的婢女,“说,今夜都发生了什么。”

婢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林氏还以为听错了,“沈清颜?她怎么会出宫了?”

未等细想,又有婢女进来,说侯爷请她去前堂接待贵客。

什么贵客要大半夜的去见?

林氏满腹疑惑,吩咐婢女照顾好沈清宜,简单梳妆打扮后匆忙赶去前堂,不知怎的,今夜总有些心绪不宁,眼皮跳的厉害。

前堂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仅是大房,其他几房的正室都来了,就连沈老太太都在。

沈老夫人甫一见她,瞬间冷了脸色,那样子好似有深仇大恨般。再扫视一圈,堂内众人神情各异,多半是看热闹,过来幸灾乐祸的。

“妾身请侯爷安,请老夫人安。”林氏走过去,忐忑开口。

无人敢接她的话。

林氏这才发觉事情不简单,她抬眼,只见沈文林和沈老夫人恭敬站在下方,而坐在主座的,是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

沈文林道:“陛下,臣已经命人收拾好厢房,今夜……”

“不必了,”男人站起身,“朕住柳院。”

沈文林一愣,旋即躬身,“是,臣带陛下过去。”

待人走后,沈老夫人骤然拂了桌上茶杯,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怒声道:“林氏,知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在外做了什么!”

飞溅起来的碎片划过额头,温热的血顺着流了下来,林氏强忍疼痛,惶恐道:“妾身、亲身不知。”

“好一个不知!”沈老夫人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今夜陛下同沈美人出宫游玩,二丫头倒好,先是对沈美人不敬,后竟然敢对陛下公然指责,若非陛下不予计较,侯府多少个脑袋够砍的!”

联想到沈清宜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的样子,登时林氏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漪澜院内,沈清颜正在陪张姨娘说话。

张姨娘喜得贵子,府中上下无人敢对她不敬,再加上汤汤水水的养着,脸色红润,精神也好,这会儿见到沈清颜更是高兴,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后宫险恶,人心叵测,大姑娘能够保全自身已是极好,何必费心神担忧我,”张姨娘叹道,“若是我的出身好些,掌家权利多些,兴许还能帮大姑娘撑撑腰,要真说起来,倒是我拖了大姑娘的后腿。”

沈清颜摇摇头,紧攥住张姨娘的手,柔声安慰道:“姨娘说的哪里话,那些年若非姨娘相护,清颜怎能安然到现在。”

“好孩子,好孩子。”

张姨娘眼眶湿润,又问:“听下人说,陛下也来侯府了,陛下他……对你可是真心的好?”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真心?无情最是帝王家,哪来的真心。

沈清颜眼睫轻垂,如小刷子般簌簌眨动,光线映过来投落下一片薄薄阴影。

“陛下他……”

她顿了顿,道:“对我是好的。”

这话不是故意说的,陛下确实待她好。

娘亲去世后,天也跟着塌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变得支离破碎。她遭受过冷眼旁观,恶语相加,也知道雪中送炭的恩情有多难得。

陛下救过姨娘,救过她,还帮她传家书,宫里吃穿用度也都不缺。在这些帮助面前,那些逗弄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忽然变得茫然,变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去面对帝王。

张姨娘只当她是强撑着,心里忍不住一阵泛酸。

大姑娘哪里都好,就是什么事都自己硬抗。

张姨娘深吸口气,露出个笑意,唤婢女抱来孩子,扯开话题道:“来了这么久,大姑娘都还没见过敦哥儿呢。”

孩子尚小,眼睛都睁不开,睡得香,软软一团。

沈清颜不敢抱,伸出手,犹豫着戳了戳敦哥儿脸蛋,像是触到了团棉花,惊的她一下子又把手缩了回来。

好小一只。

“大姑娘莫怕,多抱抱就熟悉了。”

张姨娘笑着将敦哥儿塞进沈清颜怀里,教她摆正姿势,怎么抱着舒服点。

抱着抱着,鬼使神差的,沈清颜就把敦哥儿抱到了柳院。

心头冒出一点点小想法。

陛下也会喜欢小孩子吗?

……

平日柳院无人住,婢女们随便打扫打扫就应付了事,乍然听闻陛下要住进来,连忙将被褥换成全新的,仔仔细细收拾干净,又添置好碳火才退出去。

谢阙站在屋内,打量着女郎家的闺房。

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最终视线停顿在窗边的一对木雕娃娃上。

他伸出手,抹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这是沈清颜六岁那年过生辰,他送她的生辰礼物。

没想到还留着。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沈清颜走进来,披风系的严严实实,怀中鼓鼓囊囊抱着一团。

还未等谢阙开口,沈清颜先走到他跟前,将奶团子往怀里一搁。

轻飘飘的一团,抱在手里没什么分量,可溢出来的淡淡奶香味却在清晰地告知着谢阙抱了个什么。

素来沉着冷静的帝王眼底难得露出抹慌乱,浑身变得僵硬,一下子没了动作。

沈清颜拨开襁褓,露出敦哥儿圆润润的小脸,仰眸看向帝王,道:“陛下,这是您救的敦哥儿。”

帝王不情愿俯首。

敦哥儿五官尚未长开,皱巴巴一团,看的帝王直皱眉。

真丑。

偏生沈清颜眸含期盼的看着他,也不好说的太过直白,只低低“嗯”了声。

眼见着帝王姿势极为僵硬别扭,沈清颜接过敦哥儿,轻轻拍着襁褓在屋里走动,唇角勾起的笑意让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很喜欢孩子吗?”谢阙看着她。

沈清颜动作微顿,她看向帝王面无表情的脸,笑意渐渐收敛,转身把敦哥儿交给跟来的乳母,仔细叮嘱几句后才回屋。她觑着帝王的脸色,斟酌开口:“姨娘的孩子,臣妾自然是喜欢的。”

帝王没再问,可眼见着情绪不太高|涨。

沈清颜思来想去,归结于帝王不喜欢软乎乎的奶团子。

柳院不比华池阁,床榻间都小了一圈,先前同床时还能稍稍往墙边靠,眼下只能紧挨着。想到也不是第一次,沈清颜躺了会儿,那点不安稳的窘迫也被压到心底。

今夜月色好。

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上,仿若一层水面流动。

沈清颜却睡不着。

碳火是才烧上的,屋子里的热乎气还没暖过来,她手脚冰凉,弯腰双手抱臂,尝试着将自己缩成一团,努力让周围暖和点。

身侧男人翻了个身,掀起被子盖到沈清颜身上,随后也从容的钻进去,掌心拢住沈清颜的手,双脚凑到沈清颜足底暖着。

没有物什格挡,距离骤然拉近,两人相贴着,紧密无间。男人身上的温暖透过里衣传过来,冰凉的手指渐渐有了温度,沈清颜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实在是太冷了。

因着帝王亲临,守夜的婢女家仆都退到了院子外,要是让人拿汤婆子进来,还得下床。

想到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热乎气没有了,沈清颜就不想动,躺了没多久,总觉得哪里凉飕飕的进冷风,掖好被角又去弄别处,小动作忙个不停。

谢阙只想着帮她祛除冷意,没想别的,蹭来蹭去的,反倒是蹭出了几丝不该有的躁意。

他克制着,下身离沈清颜远了些。

两人生了间隙,热意骤然退散不少,娇软身躯又贴了上来。

“不要动了。”

谢阙按住沈清颜的腰。

幽幽清香从她发丝间散出,勾的人舌干口燥。

谢阙闭上眼,舔了舔发涩的唇。

他一直在收敛獠牙,甘愿臣服,学着做个正人君子。如这般再动下去,只怕要功亏一篑了。

听着男人气息逐渐变得粗|重,沈清颜也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盯着墙壁,手指攥紧了衣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缓,放慢。

精神高度绷紧的状况下,要么大脑一片空白,要么胡思乱想。

显然沈清颜两种都有。

忽地脑海中闪过话本里的一句话——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吗?

她发髻间的珠簪,穿的上好锦缎,皆拜宫里所赐……除了这些,别无他物。

沈清颜眉心轻蹙,脸上写满了纠结,娇唇被贝齿咬出一排清晰印子。

一盏茶后她似下定决心般,翻过身,双手捧住男人的脸,轻轻吻上了男人的唇角。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谢阙睁开眼,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贿赂。”沈清颜小声道。

眼下她还做不出来全心侍寝的事,只能学着那日般,小小的贿赂帝王。

谢阙垂下眼帘,扫过沈清颜的姣好面容,黑暗中他的视力极好,亦毫不意外地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慌乱躲闪。

或许还有别的情绪,他看不出来,也不想再看。

因为他知道,里面唯独没有他想要的。

是因为他带她见了姨娘吗?

这算什么,算施舍吗?

那她可否知道,即便是施舍,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受着。

谢阙扯了扯嘴角,低头咬上娇艳的唇,重重咬着,疼的沈清颜眼角泛出泪花。

被窝下,他攥着她的手,轻轻覆住。

两人额头相抵,鼻息纠缠,沈清颜是真慌了,她想抽回手,却被谢阙紧紧按着。

“朕说过,不要动了。”

对面的人顺着弧度往上,吻过她的鼻尖,声音喑哑的不成样。

“你这算报恩,还是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尝到了甜头,就会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