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军营。
淮南四季温和,冬暖夏凉,雨量充沛人人都说它是一块宝地。
沈溪鸿也觉得。
前十七年生活在京都,他比常年生活这里的人更能明确感受到差异,淮南的天比京都热。
一日操练结束,他先其他人一步回到营帐,他来军营已有月余,成日曝晒,他的皮肤没有变黑,仍旧白皙。
营帐里没有点灯,他正要摸索火折子,耳朵微动,轻微的脚步声正朝他慢慢逼近。
一个月的训练效果显著,他的灵敏度至少提升四五倍。
黑暗里,他不着痕迹地伸出一只脚。
“啊——”
是一女子的惊呼声。
他抓起一条胳膊反手扣住她,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拇指顶开盖子轻轻一吹。
一缕火苗霎时燃起。
“你放开我!”火光刺的眼睛不适,少女扭过头怒目瞪他。
这一看,两人顿时齐齐一怔。
“郡主?”沈溪鸿率先反应过来,松开手。
萧棠萱自是不会忘记他:“你是沈姐姐的弟弟…沈,沈溪鸿。”
他们以前在宫里还吵过一架。
沈溪鸿道:“郡主夜闯军营做什么?”
他用一个“闯”字点明她的行为存在风险,万一被发现少不了一顿重罚。
“我,我来找人。”
她底气不足地问:“那个,我问你,现在军营里二十三岁以下,最能打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沈溪鸿点上灯:“知道啊,你找他干什么?”
萧棠萱犹豫再三道:“我想雇佣他做打手。”
“打手?有人欺负你?”
“不是。”
“父王要在城里办比武招亲给我招胥,可是我不想成亲,所以想找个打手先赢了比试,然后给他一笔钱封口。以后我们两个在府中做做样子,私下里相敬如宾就好。”
她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祈求的意味:“你既然知道有合适的人选,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商量商量。”
沈溪鸿双臂环胸。
“可以。”
“不知道郡主打算给多少报酬?”
萧棠萱比了五根手指:“五千两银,最多八千两,我的私房钱就这么多。”
沈溪鸿道:“五千二百两,我帮你。”
“你?”
萧棠萱毫不掩饰地投去质疑的目光。
她的眼睛灵气逼人,包含着的情绪如潭水般清澈见底。
好像在说,你好歹也是沈家少爷,养尊处优的,行不行啊?
沈溪鸿忍俊不禁:“二十三岁以下、最能打的,军营里除了我没有旁人。”
“就算有,他有我生的俊吗?”
“你想想,你以后要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你的眼睛受得了吗?”
对哦。
散了财不能再苦了眼睛。
萧棠萱还是不放心:“可是,你沈家在京都发展得好好的,你爹能同意你入赘王府吗?”
沈溪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当然同意也只能同意,毕竟我从小就立志入赘吃软饭。”
萧棠萱:“……”
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那好吧,明晚我来给你送银子,三日后就是大选,你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两人约定好,萧棠萱披好斗篷遮掩身影抬步往外走。
“郡主。”沈溪鸿叫住她,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道:“走那边安全些。”
“嗯。”
萧棠萱走后不久。
三五位壮硕的汉子回到营帐,却见面容英俊,桀骜出尘的少年端坐在桌案前,执笔写信,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沈三郎,你在写什么?”
一人发问,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猜测起来。
有不正经的说:“给小姑娘的情书?”
然后他被人推搡一把:“正经点,他肯定写的是家书。”
沈溪鸿除开刚入营写过一封家书,再也没写过信件。
“沈三郎,你想家了?”
沈三郎是沈溪鸿入营用的化名。
他放下笔道:“没有,就是有事通知一下家里人。”
又是一天高强度操练,沈溪鸿沐浴后,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刚踏入营帐便听到几人的议论声。
“听说没,咱们家王爷要给他的宝贝郡主办比武招亲!”
“哥几个都去报个名碰碰运气,万一真成了岂不是名利美人双收?”
“沈三郎,你也去。”有人瞅见他回来迫不及待把好消息分享给他。
沈溪鸿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我就不参加了,反正去不去结果都一样。”
魁首只会是他。
他算着时辰往帐外走,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下脚步。
“沈溪鸿。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萧棠萱突然出现,手中拿着一张大票子和一张小票子:“五千两太多太沉,我一个人带不动。我把钱都存在庄行了,这是凭据,事成之后你自己去取。”
沈溪鸿接过。
萧棠萱问出困惑她一晚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多要二百两?”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多要点?”
“啊,也不是这个意思。”
该怎么说呢。
沈溪鸿道:“这两百两是医药费。”
哦,萧棠萱恍然大悟,比试难免是要受伤的,要点医药费也不过分。
“冒昧问郡主一句,为何不想成亲?”
他突如其然的问题,令萧棠萱措手不及。
她小声说:“我有心上人。”
“他…”
“他不喜欢我。我原本很伤心,但有一个人送信给我,她告诉我,世上好儿郎千千万,莫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他心中无我,我若执意纠缠只会让他更加反感。”
其实,沈灵椿的原话是说,渣男道心似铁,姐妹,莫要再让恋爱脑祸害自己。
多看看身边的人,如果你有困难可向我三弟求助,他在淮南军营。
她想,就算任务失败在最后的时光里应当为自己而活。
萧棠萱没好气道:“哼,我要是再喜欢他,我就是小脑萎缩!”
银票被攥地皱巴巴,沈溪鸿后知后觉慢慢卸去力道。
沈溪鸿相信她的话,如果可以忽略掉她的眼泪。
“别哭了。”他说。
“你也嫌女子哭泣烦了你的耳朵吗?”
“不是。”
他温声道:“我觉得,女子笑着的时候最好看。”
萧棠萱的眼泪似是被按下暂停键,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这话,她再熟悉不过。
因为“他”从前说过。
可是,她在沈溪鸿身上感受不到熟悉的气息。
也许,因缘巧合作祟罢了。
——三日后
比武招亲的参赛名单被张贴在一面高墙上,按照报名时间的先后排序,也就是说,第一个报名参赛的人,他的名字在最顶端。
有识字的人迷糊道:“沈溪鸿?咱们淮南城中好像没有听说过有姓沈的。”
霜白色窄袖长衫的少年自他身旁路过,双臂黑色护腕以金丝勾勒出一朵娇艳的海棠花。朱红色玉带上挂着一柄长剑,他眉眼间透着独属于少年的张扬。
原本围观名单的少女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他,奇了,她们怎么没有发现淮南城里何时多了一位英俊不凡的少年?
宽阔的擂台被围的水泄不通,来人大多是凑个热闹,也有专程来加油助威的气氛组。
主持比赛的是王府的管事。
他站在高台上朗声介绍比试规则。
大意是这次比试采用车轮战,不可以伤到对方的性命,坚持不住时可以及时喊投降更换擂主。
“请第一位参赛人员沈溪鸿,沈公子,上擂台。”
一道白影翻飞,轻飘飘落在台上。
玉面少年,气质出尘。
靖南王眸光停在他身上,暗自称赞一声轻功不错。
“萱儿,你觉得这个沈溪鸿怎么样?爹看他的功底不错,模样也生的不错,与你还算般配。”
萧棠萱有点心虚:“爹,我觉得还好。”
“王爷,不急不急,再往后多看看,一定有萱儿中意的。”王妃笑着道。
对方是一位身形高壮如小山般的粗糙汉子,他掂着两把斧头,气势汹汹。
管事点上香,比试需要在一炷香内结束,否则会淘汰擂主。
“开始——”
汉子仰天嘶吼一声朝他冲来,沈溪鸿抽出剑,那剑通身雪色,轻薄锋利。
靖南王点点头,好剑。
他很看好这个沈姓少年。
两人交手五六个回合,各自心中差不多有了估摸,汉子力道大的出奇,沈溪鸿虎口几次隐隐发疼。
但同时,他也发现那汉子有个致命的弱点,速度还不够快。
有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沈溪鸿调动内力集于手腕一点,挥剑快如残影。
他步步紧逼,汉子一步步后退,最后竟是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他呆愣愣地被沈溪鸿扶起,闹了个大红脸:“多谢。你的功夫不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沈溪鸿道:“承让。若是你的速度再快些,我只能险胜。”
谦虚中又掺杂着桀骜。
汉子心情复杂,很快又朗声大笑。
谁没有年少过,谁做少年时没有满心傲气。
人群传出爆裂的喝彩声,管事立即宣布比试结果。
“沈溪鸿,胜。”
第二个上场的是一位专业杀手。
他周身散发着浓浓杀气,面上刀疤无数,持着一柄长.枪,这人主攻,速度快。
沈溪鸿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速度。
“一寸长一寸强,你的剑对上我的枪毫无胜算。”
“那可不一定。”
沈溪鸿侧身躲过一枪,另一只手自腰后抽出一柄短剑,双剑出击,一守一攻。
局势渐渐好转,杀手额间挂满水珠,心不稳,脚步一乱,败势已成。
他冰冷的目光中突然爆发出凶狠的杀意,抬手袖中的冷箭直直向一个方向射去。
他放声大笑,得不到就毁掉。
靖南王脸色铁青,那箭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掌上明珠。
然而,沈溪鸿早就防范着他,一个飞身将箭劈成两半。
管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敢暗刺自家郡主?找死!
“来人,将他拖下去处置。”
“诸位,这人心思不正,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么这场比试的胜者仍是沈公子。”
少年长身玉立,手中短剑翻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入剑鞘。
靖南王满意地点点头,反应不错,心思也够细腻,最重要的是知道护着萱儿。
他侧头想说点什么,就见萧棠萱盯着台上的人,目光眨都不眨。
靖南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呀,这次有戏。
接着,第三位,第四位,第一百七十八位。
“沈溪鸿胜!”
“沈公子胜!”
“胜,胜!”
“胜……”
管事笑眯眯地站在台上宣布最终结果:“这次比试由沈公子夺魁,王爷很看好沈公子,想邀沈公子一叙。”
……
王府后院。
“怎么是你?”
“你怎么来了”
萧棠萱和沈溪鸿大眼瞪小眼。
沈溪鸿道:“你父王不是有事找我商议吗?”
“嗯?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萧棠萱就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家父王在制造机会,让她自己选。
“没什么大事。你走吧。”
沈溪鸿挑眉:“我帮了你这么大忙,这就急着赶我走?”
萧棠萱道:“那你可以喝完茶再走。”
石桌上空空荡荡,哪儿有茶?
沈溪鸿轻笑一声,抛给她一枚香囊。
萧棠萱粗略地看了一眼,朱红色的香囊上用白色蚕丝绣了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她问:“送我香囊作甚?”
沈溪鸿道:“今日进城的路上碰见的,觉得绣的不错与它有缘,顺手买下来了。”
“保平安的。”
那个卖他香囊的道长……
——公子与这枚香囊有缘,何不买下来赠予心上人,续因缘,保平安。
鬼使神差地,他真的买下来。
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沈爹:“臭小子,你真入赘啊?!”
沈溪鸿:“对啊。”
沈大哥:“别生气。”
沈小花:“所以,你们之前不会都磕错cp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