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营里校练季信回回都是第一,余飞又没吃醉酒,哪里还敢和季信打,于是笑着将这事揭了过去。
接着就是一阵惆怅,闷着喝了两大口酒。
徐瑛见他杯盏空着,顺手给满上,不解道:“怎么我生辰,你这样伤神?”
“你这几日在文徳殿呆着,不知道。”季信娓娓道来,“金羽营南调,三千兵,将首定的正是他。”
“这么早?”徐瑛脱口而出,随即又闭了嘴,于前世来说确实早了很多。
果真如公仪忱所说,启明帝明面上是驳了魏朔的折子,暗地里还是允他调兵。
“今日贺完你生辰,就要整待军务,五月前就要往岭南去。”
余飞话里听着沮丧,原本轻快的氛围,因这事变的有些沉闷。
岭南五州自有岭南府统管,余飞如今只是将首,领着新兵去了岭南,也不过是听岭南府差遣,便是心中有鸿鹄志也无地使,况且好友又都在京中,此次离京也不知何时能回,余飞难免有些烦忧。
余飞在岭南磨练的比季信久,岭南五州沦陷季信赶去前,是余飞撑着岭南府好些时日。
“我瞧着,是个好事。”徐瑛抬盏和他碰了个响,“岭南府官权大,可你是邺京的兵,上头受的是陛下的令,将来打了胜仗,也是陛下亲自封赏,岭南府压不住你的,只管好好守着就行。”
徐瑛说的是实话,岭南五州天高皇帝远,余飞是陛下亲兵,与邺京有了联系,岭南府不敢怠慢。
经此一劝,余飞豁然开朗,道谢的话就要出口,又觉着奇怪,“你平时看着心大,这事上看的比我和季信还清楚,想来是公仪先生的课确实有用。”
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就权当是公仪先生的功劳吧。
这头喝罢,往下就是裴封的席位,案前菜是一口没动,酒倒是喝空了两壶,醉意上了脸,人却清醒的很,见了徐瑛坐下,张嘴就是一声长姐。
“没想到你是个能喝的。”徐瑛打趣,说着抱了余飞送的酒,要替他倒,却见他双手举着杯等她,面上飞红,瞧着像是只乖巧的小狗,徐瑛笑的欣然,“陪着我喝上最后一杯,你就该去歇息了。”
裴封不作声,杯满了就要喝,想来他在这宴上也不尽意,徐瑛追着和他碰杯,“今日就歇在府上,晚些时候再吃个小宴。”
裴封沉着声应了。
徐瑛这生辰过的真是声势浩大。
原以为是个简单的家宴,又要办成个小辈们的宴会,却不想前有圣上后有四部,不必说季信余飞拒着,她自己都有些脚软。
幸而端王荣安几人没跟着来,不然这场面高低要闹起来。
徐瑛替裴封和陛下阿公告了假,叫武阳扶着人去了后院,自己坐回吴家姐弟那头与他二人也喝了一杯。
宴席尽散未时刚过,前头几位长辈有些分寸,只到微醺就停了杯,送启明帝上龙辇时步子还时稳的。
众人簇拥着启明帝上了车驾,魏统领携兵守着,身侧都是内侍,老太公和徐瑛目送陛下上了马车才退回去,徐瑛左右瞥那一眼觉得熟悉,细看前头那个陪着的内侍,身型瘦小,那张脸越瞧越熟悉,她认出来是冯敬忠。
徐瑛神色立刻严肃,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果不其然往后看时,正和蔡道年对上,他似乎笃定这场面里徐瑛不敢乱动,也试探着徐瑛到底知道多少,见她仍是站着才扬起胜券在握的笑,抬手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那双阴鸷的眼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让徐瑛想起临死前彻骨的寒意和浓重的绝望。
蔡道年果然与冯敬忠有关系,他甚至不怕徐瑛知道。
徐瑛捏着拳头,被公仪忱看在眼里。
陛下回宫,蔡道年和公仪忱也一同跟着回宫,马车就跟在启明帝后头,蔡道年先上的马车,公仪忱看破玄机,在马车前招了徐瑛来。
徐瑛被老太公推着回神,松了拳头小跑过去,“先生还有事要吩咐?”
饶是公仪忱都能认出来那内侍是宫道里使徐瑛大发脾气的,今日再见,徐瑛气头更甚从前,“你与那位冯内侍有仇?”
徐瑛还有怒气,自己缓了下才开口回他,“我与他见面不过第二眼,谈不上有仇,我就纯看不上他这人。”
徐瑛的语气硬邦邦,想来真的是有气,往日的经贴没白抄,到底算是敛着些了。
公仪忱侧目看她,眉眼温和,“你好好想想,明日来文德殿怎么回我。”
有内侍掀了帘子,由侍书扶着公仪忱上了马车,徐瑛退回台阶,心底里觉得这铁定是糊弄不过去了。
魏朔在前领头,季信和余飞也随军一同回宫,临行前给徐老太公行了好大个礼。
陛下前后这三架马车一走,徐府前丁零一阵响,是吴家的马车正到。
吴院史和老太公在前头,后头徐瑛送着吴书仪,吴凌云自讨没趣,先上了马车,隔着帘子听他姐姐和徐瑛叙话,“劳吴姐姐费心,还特意备了份礼。”
“你喜欢就成。”吴书仪眉梢好看的扬起,她知徐瑛不喜钗环文书,她为难许久,选了顶镂金鹤纹小冠,吴凌云眼红许久,偏是叫她送给了徐瑛。
送走吴家,徐家的宴才算歇,祖孙二人一道往回走。
席间谈起战事,北方边郡徐家军镇守,岭南如今还算安定,但魏朔担忧不无道理,于是挑了三千精兵发往岭南。
这事毕几人的话头难免不转到徐瑛身上,老太公想着就提了这事,回溯旧忆,感慨万千,“你爹十七的时候,已经任了校尉,跟我在边郡战场摸爬滚打。”
徐琅打小野惯了,边郡没少跑,一路冲锋陷阵到了校尉,等徐璋退了战场,大苍营就全由他来掌管,可徐瑛到底是个女孩儿。
“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叫你去大苍营,等你从文徳殿出来,就送去金羽营历练,好歹是在你舅舅跟前,一应从最小做起,将来在金羽营也能任个高职。”
老太公的话格外沉重,里外的意思徐瑛听的明,几位长辈都念及她是独女,拐着法叫她留在京里,也不止如今一遭。
唯独阿公,对她有不一样的期许。
徐瑛顺着长廊往下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她问道,“阿公也是这个意思吗?”
徐璋停下步子注视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还记得你第一次送你爹出征,他说过的话吗?”
那时徐琅三十出头,踌躇满志,握着徐瑛的肩头往回看,城墙之上扬着王旗。
“徐家不负君恩,世代为将守护边郡。”
冷风呜咽,铁马嘶鸣。
徐瑛的记忆翻涌而来,“老爹说,徐家是大显最锋利的刀。”
“你也是。”老太公的语气里满是笃定和自信。
徐瑛现在终于明白,她能成为一方统帅,不止是因为筹谋和能力,更重要的是来自阿公和老爹对她的认可。
徐瑛释然一笑,这是她活了这两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
“阿公,我知道了。”
老太公毕竟年纪大些,又陪着陛下喝了些酒,徐瑛送他回房歇息,一时间徐府里只有徐瑛一个清醒人,坐在院子里细细盘算。
难怪前世冯敬忠干政,督察署毫无作为,只怕二人早已经狼狈为奸。
冯敬忠的底细要查,和蔡道年的关系更要查,那么明目张胆的就在她跟前,倒像是不怕她知道。
可恨徐瑛前世远在边郡,并不知朝堂那些事。
等天在暗些,徐璋起了身,徐瑛裴封陪着用了顿晚膳才作罢。
第二日早朝未歇,徐瑛就赶到宫门口,眼熟她的侍卫顺口就问她怎么来的这么早,徐瑛浅浅打了个招呼就直奔内廷。
趁着这时候都在朝堂,她才有好时机下手。
不巧的是刚进内廷就碰见了宋景成。
瞧着他气色并不太好,徐瑛不好直接跑,就在内廷门口拱了礼。
“小徐将军。”
亏得公仪先生唤她这称呼,现在人人都跟着叫她小将军了。
宋景成两步就到了跟前,身上都是药味,徐瑛只好打招呼,“端王殿下安好。”
“昨日是小徐将军生辰,因着给母妃侍疾,不好上门恭贺。”宋景成还佯着咳了两声。
徐瑛垂首回道,“劳殿下关心,请娘娘和殿下保重身体。”
宋景成点头,问道,“你今日这么来的这般早,前头还没散朝呢?”
徐瑛干笑,为自己圆了个话,“先生见我平日里懒怠,叫我今日早些来内廷学学。”
“原来是这般。”宋景成正也往内廷去,顺手做了个请,邀请徐瑛一道。
徐瑛颔首,起了个心眼,抬脚跟在后头往里走。
启明帝三位皇子里,宋景成是最温和的一位,人也没什么架子,此次生母病了还亲自往内廷挑选一应用物,真可谓孝子。
徐瑛借着端王的势,已经融在内廷着忙碌的大院子里。
所有的内侍籍贯文书都藏得深,徐瑛看不见,只能等着宋景成和主事核对用物时,不免上去就夸了一嘴,“到底还是主事,瞧着繁琐的账本核对,却能理的清晰明白,难怪高中丞是出自内廷,想来还是内廷会教人。”
“小将军谬赞了,这些都是份内之事,高中丞是承蒙陛下看重。”黄主事喜笑颜开,双手还在头上行了个礼以示皇恩。
“我听说这一批内侍里,就有不少被高中丞亲自选上,放到陛下跟前侍奉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其中有个什么姓冯的,昨日在徐府听陛下还夸了一句。”
徐瑛照着又夸一句,点上名了还怕他不多说。
“小将军说他啊,他真的是得了好运,门第不高,进宫也才五六年的时间,前些日子就替司正大人跑了个腿,又得了高中丞青眼,就放到陛下跟前了。”
听他这么一说,徐瑛心中犯疑,想来冯敬忠早已是环环相扣的在筹谋。
这厢宋景成的人已经取完东西,临了了还等徐瑛问了两句结束,才夸道,“劳烦黄主事了,父皇跟前我也如实禀报的。”
“哎呦!那咱家可就谢过殿下。”黄主事一脸谄媚,近日他当职就正好赶上端王殿下和徐家的人,话语里都是止不住的雀跃。
方才那一出,宋景成听出来点东西,才出内廷就给她指了条明路,“若是想知道司正大人,小徐将军尽可以问问公仪先生。”
徐瑛皱眉,“为何?”
“你不知道么,蔡司正也是昌都人。”
作者有话要说:工具人宋景成
近期一直忙工作,更新请见谅,早九大家看一眼,没有应该就没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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