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丘比特在集市当中操碎了心,财神显得十分随性而放松,她对这个地方有一种类似于金钱的喜爱,就像是有些鸟儿会带着华丽珠宝铸造自己的巢穴,但在看见各种鲜花之时也会停下翅膀,啄一口新鲜花蜜。
可爱的,美丽的,耀眼的。
陈阿财想,可能当年那些信徒在拜访的时候也有一些私心吧,把这些小愿望写在灰烬背面,以至于她只会知道怎么喜爱,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由。
但是管他呢!
她想,这种好奇心可太棒了,就像是她的名字那样。
感谢信徒!
穿着黑衣的少年紧紧跟随一个漂亮女孩,身材颀长,年轻又漂亮,就像是任何一个跟随大小姐长大的侍卫那样。
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丘比特无奈的言语:“阿财,你已经吃掉三个糖点了,我吃不下了。”
这是她买了十二袋糖心糕点后。
还有那种,“你确定要买下这个漂亮的香囊吗?虽然它十分可爱,但我们已经挂不下了。”
嗯……这是在陈阿财挂了十二种不同香味的香囊之后,丘比特说的。
总之,他们在集市当中非常快乐而生活充实,陈阿财从来没有过这种美好体验,她要么沉睡要么辛辛苦苦还愿的一生当中都困在塌上。
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丘比特——她虽然有一千岁,但是九百岁时才化形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出来玩呢!
看够了繁华,也玩够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等到大家都回家了后,陈阿财总算要走上去找客栈的路。
镇子里的大路和她家中完全不一样,富商也没有那么多见识,顶多小路宽敞些,如果说他知道世界上有青石板,也许会在青石板上盖层土,说这土路走起来真是平坦。
但陈阿财在路上,一个格子跳一下,宽一些的跳两步,丘比特在她身后,一步跨两格。
没有人的道路上,他们靠影子依偎。
这里客栈也好找,在陈阿财马上就要跳到下一步时,丘比特急急抓住她的袖子,把人在半空中扯了回来:“别跳了,客栈就在这里了。”
那客栈上挂着长方形白色灯笼,书写着一串字,陈阿财没注意,直接奔前台去了。
店家正打算闭门,突然看见一红衣女子什么也不遮掩就跑了进来,登时以为是个江湖女郎,暗暗叫苦:“女郎是要做什么?打尖还是住店啊?我们要打烊,可能没啥吃的。”
陈阿财眼睛弯弯,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分好相处的邻家姑娘:“没关系的,我们要住店。”
“两间房?”
“两间。”
一直沉默着的丘比特在听见两间房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少女手臂,眼中是无声疑问:“两间?”
他们一路过来不都是一起住吗。
陈阿财没理,付了押金和房钱后,拿着钥匙上楼,等到房里才跟他解释:“之前风餐露宿,我俩都没法好好过,现在不是有条件了嘛,放心吧,我不差这点钱。”
丘比特张张嘴,但是又气闷地鼓鼓脸,才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怎么?可别真把我当保佑你的祖宗哈,一日三餐还得给我供着,”她伸出手来,掌心是碎碎的零钱,方才老板找给她的,“看,我俩这交情,零钱都能直接算是你的。”
说完她两掌一拢,钱币叮铃啷当掉到一掌中,又被翻到另一只手中去。
“晚安了,丘比特先生,”她学着主谓宾和抑扬顿挫俱全的方式,“祝你有个好梦。”
被迫独立的丘比特哑口无言。
他低头数数,发现手中钱币不算少,在集市中足以买下三十多串糖葫芦,让他彻彻底底吃个饱,但他似乎已经闻到那种香甜的气息,然后该死的,他只能想到那个女孩会很喜欢这些。
她会很惊喜,哪怕她把我拒之门外了。
渴望靠近和朝夕相处的爱神只负责传播爱意的种子,他知道自己现在对屋内有一种冲动,像是被吊着一根胡萝卜牵着跑的驴,但是驴有方向,他没有。
好吧,他只是只所求不满的兔子。
而在门内,陈阿财对他所有的反应一无所知。
因为她更是个笨蛋,是没有脑子的草履虫或者华丽戒指。
所以我只能原谅她,毕竟她什么也不知道。
在门外想完这一切的西洋爱神感到非常满意,然后抛着铜币骄傲离去,不跟笨蛋计较他的喜欢,毕竟书上说,这叫“不知者无罪”。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要宽容些。
第二天来得好像比前一天更快,他们没有秉烛夜读的过程,只有在各自的床上酣眠,连梦都没有过。
“今天我们需要做什么呢?”
陈阿财从满袋子玩意中挑出来一个九连环,三两下的功夫就拆掉又重组,边转边问他们的导游。
丘比特换了一身衣服,是红色,只可惜今天陈阿财换了金色裙子,长长一条快要拖到地上,说是刚买到的新裙子,十分好看而珍贵。
她在路上确实也很耀眼,只是玩个九连环的功夫,就有不少路人一直盯着她,有的看她脸,有的看她玩,有的看见她裙摆绣着金线,又碍于丘比特高大,不敢多落第二眼。
丘比特接收到所有目光,但他知道,他们是在赶路的,便谁也没有理。
“我们接下来应当又要到一个林子当中,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帐篷与睡袋。”
然后在野外一起睡。
“为保安全,我们可以相照应。”
比如在野外一起睡。
陈阿财还沉溺于九连环,闻言便“嗯嗯啊啊”点头,也不管,直接把一切都交给丘比特。
昨天还会不好意思一下,但经过一天被照顾,陈阿财只觉得丘比特可真是个方便的好人。
她一定要尽己所能!为他实现愿望!
山林又要走很长一段路,期间两个人路过的镇子也不少,还尝试过坐马车,叫会飞的不会飞的神仙都觉得实在太颠簸,尤其是不会飞那位,出了车门就扶着树吐一阵。
丘比特心想,他一定要早点找回自己的翅膀和弓箭,然后打几只兔子,给她做一个大点的马车。
西洋爱神并没有意识到,他看过天地的双眼中如今也只剩下一小片,里面装着陈阿财在笑,陈阿财在闹,陈阿财在吐。
“呕——”
丘比特打了水,拍拍女孩后背,当做一种安抚,还时不时加重一下力道。
“啊……”
总算缓过气来之后,陈阿财看起来便萎靡不振,她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车轮子,发丝也乱起来,裙摆没有沾染秽物,但是绝对算不上整洁无尘。
她看起来十分难受,呆呆愣愣的,发丝也乱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财你现在怎么样了?”
陈阿财摆手,示意她活着。
车夫就在旁边等着,看见这状态完全不能理解:“你们俩晕车怎么还租我家马车跑啊?车行不是有大些的嘛?那连大小姐都能拉。”
丘比特挥挥手,叫车夫先走。
“有钱烧的……”
车夫摇摇头,“驾”一声赶着车跑开。
丘比特实在放心不下陈阿财现在的状态,但是他们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只剩下双腿,而山林还有两个时辰功夫才能到。
“没关系的……”陈阿财有气无力,她呼吸当中都带着缓,眼睛不断眨着,一边甩头还一边安慰丘比特。
她混沌的大脑里现在能残存的意识不多,一个是“我们一定要去长安所以下一步要到山林中,绝对不能马虎”;另一个是“我是一个华夏神,我要保持自己的身份一定不能让别人担心”。
种族优势让她倍儿好面子,哪怕头要栽下去嘴都能凿出个坑。
丘比特放手让她走了两步。
她直着眼歪歪扭扭原地转,看得丘比特一阵心惊肉跳,然后实在是忍不住。
西洋人身躯普遍高大,这让他们很难弯下腰来,更难做蹲下这种动作。
但丘比特拦住陈阿财前路,蹲下来,也没问,两手就直接揽住她双腿,感受到身后有个团子站立不稳,跌到他背上,才起身。
“背”这种方式对他们来说其实很合适,丘比特热爱这种亲密无间,而陈阿财需要这种不太颠簸的交通方式。
只是陈阿财还要秉持美好品质,在他身后勉力:“放我下来,我可以的!我是……”
“请不要说话了,阿财。”
他双臂很稳当,就像是端着一只巨大棉花糖,身后人实在累了,辩驳两句就没力气,临近睡梦却还嘟嘟囔囔:“我可以的……”
“好的我知道,”他温声回应,“是我没有安全感,想要背着你,请你满足我的愿望,好吗?”
陈阿财咂巴着嘴睡去。
她身体娇气到不像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可又确实什么都会,丘比特掂量了一下,感受到她穿着层层冬衣仍然轻飘的身体,加了件红外套给她。
远远看去,两个人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没再听见身后人嘴硬,只是眯着眼睛往前走,感觉心口和背后一样沉沉又满足。
向着山林的方向,他听见风吹,听见鞋子在路上“踏踏”响,听见身后陈阿财呼吸,还有——
一个人滚落山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