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总算是听见让自己满意的答复,他不愿意放开自己握着的那双手,一门心思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只觉得这双手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就像是门口挂着的宝贵珍珠,又像是他身边那些女孩最钟爱的宝石,实在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爱不释手,又不得不离开,只能给女孩留下一句约定,告诉她:“亲爱的姑娘,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失望,但我不得不走,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相见那一日,我会带一只蝴蝶给你。”
“如果我会再出现,也一定会有一只蝴蝶停在你身边。”
蝴蝶?
黛玉并不喜欢蝴蝶,可她仍然说了声好,然后看见宙斯像是欣喜若狂,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多么痴情的一个风流人物啊,只是她想,她可不觉得宙斯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只是眼下需要他罢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诗稿也在无聊时一点点写就。
宝玉好像身子仍然就是那样,丢掉心尖那颗石头,他就什么也不是,只能痴痴傻傻坐在床上,看着一些东西发呆。然后大家就相信,原来那石头真的能镇住魂魄,那金锁是不是也能弥补什么。
其实黛玉还留着一些念想,那毕竟是她一直以来都一同享受欢愉的人,所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一个荷包被找出来,放在她手中,而后她就呆呆看着荷包,也不说话,翻来覆去摸过每一点针脚,再流下眼泪来。
没什么难过,就是觉得遗憾。
他们的婚事好像就在这几天了吧?
生病当中某一天,黛玉就这么问着自家丫鬟,满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说话,生生跪倒了一片,求姑娘宽心。
黛玉很想说,说她是真的觉得没什么:“我不过是问你们一句话,怎么搞得像是我要吃人了那样?再这样下去,下次我可就全憋在心里,叫你们猜也猜不着。”
这话太长了,她说不完整,就慢慢吐出几个词。
几人这才觉得她并不是要闹,要怨,才敢和她说:“回姑娘,就在这么几天里了,而且……”
而且什么?
“他们还要了雪雁去,说是有个姑娘身边的侍女那在,而二爷能多信上几分,到时候就不会露馅了。”
等到板上钉钉,谁又会记得当时宝玉旁边一同顽的旁边是谁,又记得当年还有个姑娘与他们关系好,是一起在花前,在树下,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都有很多回忆的人。
无人记得了,一切都随着花去了。
“红消香断有谁怜。”
黛玉突然就觉得想笑,她一生当中不知道为什么好累,拼了命去读书,拼了命去讨人喜欢,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拿到手中,现在还要在床上,在病中,听着外面喜乐四起,没有一声是给自己的。
若是那时,棺材路过花轿,会是什么样子?黛玉突然有一点恶趣味。
但她也不至于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只是偶尔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大限将至了,就难免什么也不怕,满脑子都在想着,要不要做些更离经叛道的事情。
比如说,去恨一个人。
比如说,逃离这个地方。
又比如说,她可能跑到从没有见到过的世界去,去看看哪里有什么花和水,去看看寻常百姓都是怎么生活了,不过黛玉自觉过不了太苦的日子,到时候要带上些什么呢?不知道,她没有经验。
“我亲爱的女孩,我发现你有一些烦恼,请问你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在她沉思和恶作剧的时候,耳边突然飞过来一只蝴蝶,停在耳畔,不愿意离开,脑子里却传出来属于宙斯的声音。
黛玉笑了,她戳弄着那只蝴蝶脆弱的翅膀,问:“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光明正大出去,又不叫任何人记得我?”
“乐意效劳,我亲爱的女孩。”
“谢过大人。”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只勉强算一半,但府中可能是急切,连婚礼这样的事情都紧赶慢赶赶出来,和府上下好像只有黛玉一点也没有慌张,她只会趴在桌前想,自己还要多久能收获自由。
只是在此之前,她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那个缠绵病榻的林姑娘,在听见喜乐的时候,猛然苏醒过来。
她已经有许多日都是昏昏沉沉过去的了,没有什么别的缘由,仅仅在于她日日都在想,自己要带什么,又要做什么,去看哪里。
但放在旁人眼中,都觉得姑娘已经病入膏肓,轻易之间谁也不敢高声说一句话,生怕什么时候就叫这位病小姐不开心。
毕竟老夫人对这个外孙女再铁下心来,也不会忘记她们之间的亲缘关系。
何况小姑娘的母亲早早去了,这就是她那一脉唯一的孩子。
“姑娘怎的醒了?感觉如何,要不要来口水?”
黛玉只是摇摇头,她抬起眼来,问:“我那些诗稿什么的,都放在哪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缘由,但黛玉自打病后,除去什么荷包和笔墨再没要一点东西,便也都随着她。
翻翻找找许久,总算是找了个全。
“我的火盆在哪里?我有些冷了,靠过来些吧。”
明明不算是很冷的天气,潇湘馆里却是一派寒冰气氛混着炭火旺盛,烧得人生疼。
丫鬟们一个个噙着泪,又忍住,对她道:“姑娘等着,马上就来的。”
炭盆子很快就靠近床铺,只是怕熏着或点着,放在手边已经算很近。
黛玉生得就柔弱,她向来是一双眼泪柳叶眉头,又有一双含情目,现下满是哀愁的样子,好像真的潇湘妃子那样。
便如此吧。她想。
哗啦啦的一下,在丫鬟们都还没有过来的时候,那满满一大的诗稿全都焚毁进了盆子里,她们拯救不及,又不知道当时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她们姑娘像是要把这些带走,又像是要将前尘往事全都抛弃掉一样,素手一挥,就又是一片。
“我与他写就的诗稿竟然不少了,现下烧起来,比炭火都要旺些。”
姑娘已经烧昏了,她们想,可是谁也不敢说话,谁都害怕这是她们姑娘此生最后一句话,便都沉默着。
“怎么不见雪雁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着姑娘应当知情,还是紫娟先站出来,稳着嗓子,细细回答:“姑娘,她被拉过去陪嫁了,说是……是老太太的安排。”
“祖母的安排啊……那也好,谁和谁啊?”
他们的姑娘好像真的是疯了,连人都认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丫鬟们此刻在心中全都是当年黛玉的好,不记得黛玉一点点娇纵脾气——尽管她确实不算是那种姑娘。
“是宝玉和宝钗姐姐吧……”
连声二哥哥都不愿意再叫,好像是要避嫌。
眼下她清醒了许久,比过去拿半个月加起来都要久,而远处,贾母在门前,一心只想着亏待了自家的女孩,说这场婚宴不应该只有这么粗糙,应该更加盛大些,可是冲喜要紧,只能委屈宝丫头了……
“林丫头那里好些没?”好像是在什么时候,她不经意之间问过。
大家伙基本都听不见,只有凤姐像是听着什么了不得的话,脸色一变,跟贾母一声声道:“我的老祖宗,这话在大喜日子里可不兴说的,到时候平白让人听了觉得晦气呢!”
如果说黛玉是半个月前的黛玉,她现在应当正在缠绵病榻,不得生息,可是宙斯送给她一个奇怪的礼物,让她只能在这里白白听见那些话,然后在心里想:“原来我竟是个晦气的。”
那也好,那就索性更晦气一点吧。
潇湘馆的环境十分好,沁芳桥畔那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竹木常年青翠,山鸟偶尔会来歌舞一场,都是一派生机勃勃,唯独黛玉此刻面色惨白,像是要随风而去的一张纸。
她甚至想要站起来,又被好几个丫鬟一同摁下去,大家似乎都在哭:“姑娘,别去看了,那不好!”
黛玉摇摇头,只说:“我想透透气。”
到最后她也没能撑起,因为喜轿将要过桥,而她也觉得自己这身体是愈发不中用,娇弱到连一双腿都没有知觉,只能呆呆坐在这个地方发呆。
“如果有来生的话,黛玉还会是黛玉嘛?”
但没有人让她这么想了。
喜乐已经传到了潇湘馆内,哪怕门窗已经紧锁,甚至连大门都用着几层铜锁牢牢关上,生怕让让自家姑娘听见一点声音。“姑娘……”
我无妨的,她想说。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这么说了。
黛玉仍然会流泪,她看见盆子里的火烧起来,荷包也没了,诗稿也没了,好像在这里生存过的痕迹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潇湘妃子的名号,倒也不知道探春那丫头会不会想着他,粘着他,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跟他和她们做一场好友。
总不能作无人问津的可怜鬼吧,她想。
在最后一声唢呐离开潇湘馆后,她呜咽一生,便咽下气。
喜轿当真过棺材,白事迎着红事来,可叹停机德那人嫁给要劝慰一生的丈夫,而咏絮才华只能活在春天最后一日,全是赤条条雪茫茫一片了。
尘埃落定,因果入土。
好像是飘飘浮浮好一阵子,才又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亲爱的女孩,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你好像就要与我在一起了。”宙斯站在跟前,笑着向她伸出双手,问,“你需要我去做的,我已经帮你达成,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林黛玉想了想,她说不上会不会有什么不满,但她确实是有一些愿望。
于是她看着这位众神之王,问:“我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是吗?”
宙斯笑道:“那是当然,我的姑娘,我们现在都是自由的,你可以前往我的国度,看见那些你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繁华盛景,我可以带着你读书,如果你想学习我们那里的文字,想看看我们那里的乐器,都可以。”
他一心要把黛玉带走,去到他所谓的天堂世界,可黛玉心想,我有旁的愿望,而并非见到更广阔的世界。
她抬起头来,看向宙斯,问:“若是我要上街道去看看,大人也能做到吗?”
沉默突如其来。
对视当中,宙斯渐渐收回手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可能宝玉只会在结局出场 宙斯总算要放开手脚强取豪夺!
友:你是说他一开始不算强取豪夺?
我:他在收敛「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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