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贵妃的翊坤宫中早早就摆上了紫龙卧雪和瑶台玉凤,这两种菊花一个颜色温暖热烈,另外一个又是冬日皑皑白雪,都是顶顶名贵的品种,从前的璃蓉也只是从一个高级的花展上见过一次,也就一两盆而已,钮钴禄这里却在正殿里面摆了整整两排。
如此的大气尊贵。
钮钴禄贵妃特地给璃蓉也赐了坐,璃蓉坐在平嫔的身侧,听得佟妃闲淡的问了出来:“听说徐答应畏罪自杀呢?”
她淡笑着看着钮钴禄贵妃,问出这样的话,就好比问了钮钴禄贵妃这两种菊花是从哪里来的一样寻常。
璃蓉和明玉这些新进宫的显见都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还常常见面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佟妃的语气听上去还带着几丝揶揄,钮钴禄贵妃还没说话僖嫔便先不愿意了,冷淡道:“佟妃娘娘说的话有趣,徐答应自己做了错事情去了慎刑司受不住,畏罪自杀,佟妃娘娘做什么问贵妃娘娘?”
佟妃掩嘴轻笑起来:“可不是,僖嫔妹妹说的没错,这事情,贵妃娘娘又怎么能知道?”
钮钴禄贵妃是后宫之主,徐答应的事情她要是不知道便是失职,但佟妃的话又明明意有所指,僖嫔还是嫩了些,言语上吃了亏,气的脸一青,在不说话。
钮钴禄贵妃只当没有听见佟妃的话,而是担忧的向着荣嫔道:“太医说长生阿哥的缺一味三百年的老参?若是前两年的时候,长白山的老参别说是三百年的,就是四百年的也是见过的,但这两年不太平,那边的好东西也见不到,顶多也就是一百年的,太医那里又说不行。”
荣嫔想起孩子虚弱的样子一下子红了眼圈,只还是控制着情绪道:“是长生阿哥福薄……”
钮钴禄贵妃就跟着悲伤的叹息一声:“你也别太担心,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还有本宫这里都尽力想办法。”
荣嫔悲哀的应了一声。
璃蓉想到了自己的药田,她那里面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有,人参自然也有,但是人参到底有多大,算不算三百年的她却不知道,也一时没有决定要不要帮一帮荣嫔这个忙。
不可否认她对荣嫔的感官不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荣嫔对她也不错,但她把药材送去给了荣嫔就是实打实的跟惠嫔一脉对上了,康熙十四年距离大阿哥势力的倒台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惠嫔的目光却正好的落在了璃蓉的身上,这次事情要不是这个德贵人,她是不用费这样大的心思,被贵妃娘娘叱责的,明明算的天衣无缝,结果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上宠爱又如何,也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花瓶而已!
待得钮钴禄贵妃叫众人散了,璃蓉和明玉拥着平嫔出了翊坤宫,平嫔跟璃蓉和明玉道:“这宫中事情就是这样,自己要是不聪明没有能耐,最终就只能做个替死鬼,徐答应这个人嘴巴毒,一向不得人喜欢,她呀,这是咎由自取。”
平嫔说的没错,但璃蓉和明玉两个人听起来还是觉得残忍。
但这才是后宫。
众人回了永和宫,璃蓉回去便先补了觉,把这些繁杂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明玉原正在赶秋日的衣裳,就做了两针而已,延禧宫中的秋枫却过来了,行了礼道:“我们主子叫玉常在过去做个东西。”
明玉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好,可是她不过一个常在,僖嫔要叫她过去她本不能违抗的,明玉笑着道:“不知僖嫔娘娘有何吩咐?”
秋枫淡淡道:“因知道玉常在的针线做的好,僖嫔娘娘叫玉常在过去帮忙做几件衣裳。”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明玉更不敢违抗,只得起了身道:“姑娘稍等片刻,容我换一身衣裳。”
明玉换的衣裳出了门随着秋枫往前头的延禧宫中去,僖嫔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半躺在里头的床上,明玉在外头隔着珍珠帘子根本看不清里头僖嫔的样子,只能垂眸行礼,僖嫔仿佛是睡着了,只有眼前的帘子微微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显得这一切真实又模糊。
明玉便只能忍着越发的不敢随意乱动,她虽是新进宫的妃嫔里面较受宠的一个,但是跟璃蓉那样的受宠和僖嫔这样的背景家世比起来又实在不算什么。
只要今日僖嫔不打杀了她,她就不能随意的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明玉额头上都出了汗,腿酸痛的几乎要断了的时候,僖嫔终于浅浅的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道:“起来吧。”
明玉就着翠褛的手站了起来,却差点站立不稳摔倒了过去。
僖嫔似乎终于心情好了起来。
她姐姐说了叫她这段时间一定不能为难璃蓉,说璃蓉虽然没有背景但是皇上实在宠爱看重,况且宫中凡是跟璃蓉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运气也好实力也罢,终归是现在不能碰上去。
可她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就只能拿着跟璃蓉交好同样也得几分宠爱的明玉出气了。
僖嫔淡淡的叫了明玉起来道:“行了,坐下吧,站在那里还叫人说是本宫欺负了你,收起你那妖精似的模样,本宫不是皇上可不吃你这一套!”
明玉被羞辱的涨红了脸,坐在了宫人端来的绣墩上,刚一坐下去,却猛的站了起来。
僖嫔勾着唇角淡笑着道:“怎么?本宫赏你的位子你敢不坐?”
明玉握紧了拳头,好半响终于稳稳的坐了下去。
僖嫔看的咯咯笑起来,仿佛山上下来的妖邪一般可怖:“果真还是玉常在的皮厚,这凳子这延禧宫里头可没有一个人坐的住!”
明玉忍着眼中屈辱的泪水,颤抖着声音道:“僖嫔娘娘到底要如何?”
僖嫔掩嘴轻笑道:“秋枫,把活计拿上来,叫玉常在慢慢做。”
秋枫应是,带着几个宫人抬了一个绣架过来设在明玉面前,旁边摆的各色丝线,僖嫔徐徐道:“本宫要一个八骏全图,玉常在就在延禧宫中慢慢的做,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坐这个绣墩了。”
明玉听得这话深深的闭了闭眼。
她早就知道这深宫险恶,但万万没想到会变态到如此地步,僖嫔一个刚进宫的娘娘为何就会这些作践人的手段?叫她坐在这张放满了钉子的椅子上,又叫她要绣完八骏全图,这样一幅图,少说也要个把月,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只怕早已经遍体鳞伤了。
不死也是半死!
璃蓉到了下午的时候才知道明玉被僖嫔叫去了延禧宫还没有回来,平贵妃叹息道:“世家大族里面的弯弯绕绕多,闺阁小姐们都是耳濡目染,手段也不一般。”
璃蓉闭了闭眼想起了明玉那双孩子一般天真璀璨的眼,她或许不是个多么有情有义的人,但此刻她确做不到坐视不理。
璃蓉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诗蓝瞧着出去的璃蓉忍不住道:“难道德贵人是要去救玉常在?”
平嫔捏起盘子里一颗新鲜的樱桃淡淡道:“瞧着吧,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正好顺手帮一次忙,叫她记下了这份恩情,也算是件好事。”
诗蓝应了一声。
璃蓉回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常姑姑道:“主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璃蓉淡淡道:“去给僖嫔娘娘请安。”
常姑姑想说人言轻微,去了又能如何?
璃蓉转身又交代了翡翠几句,翡翠应了是,转身出了屋门,璃蓉又往镜子跟前看了看,搭上常姑姑的手往正前头的延禧宫中去了。
僖嫔刚刚午睡起来,听得秋枫进来道:“德贵人求见。”
僖嫔就着秋枫的手坐了起来,面上原本还有几丝的慵懒和迷蒙,却也瞬间清醒了过来,一双大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里还有几丝沙哑:“哦?德贵人?她来做什么?”
她说着话看向了帘子外头的明玉,大半天下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椅子上的钉子已经扎进了皮肉里,血水渗了出来,染红了明玉粉白的旗服,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听见了僖嫔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的亮光,但看了一眼帘子后的僖嫔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娘娘就不要见德贵人了吧,她若来了,我到分了心,娘娘的东西也做不好。”
僖嫔笑着站了起来:“你们到是姐妹情深,只是本宫就是喜欢看姐妹情深的戏码,秋枫,叫德贵人进来!”
秋枫应了是,小片刻的时间璃蓉便走了进来,蹲身行礼,僖嫔坐在梳妆台前正由两个宫人梳妆打扮,从菱花镜里头正好能看到璃蓉的神情。
璃蓉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明玉,柔软的唇瓣立刻抿成一条尖锐的直线,整个人露出了少有的锐利之色,但片刻之后就压了下去,越显得多了几分柔软和婉约之姿:“听说明玉妹妹来娘娘这里有些时间了,嫔妾想着明玉妹妹只怕在娘娘这里得了什么好东西,怕来的晚了便得不上了,因此巴巴的来了。”
僖嫔笑起来:“你若是喜欢,不若你来。”
“好。”她回答的果决干脆,在那还有几分柔软的婴儿肥的仙美纯洁的面庞上勾勒出个坚毅的轮廓。
僖嫔微顿刚要张口,秋枫拉了拉僖嫔,僖嫔眼底的不爽一闪而过,半响才道:“你算了吧,你那手艺本宫还看不上。”
璃蓉淡淡道:“嫔妾瞧着明玉妹妹也累了,娘娘可否叫明玉妹妹休息片刻?”
僖嫔勾起唇角转身看向了明玉道:“玉常在,你累吗?”
明玉眼里噙着泪,让她的眼比平常更加明亮,她看着璃蓉,一字一字道:“不累。”
璃蓉别过了眼。
夏末秋初别处早已经不用冰了,但僖嫔这里还是摆着好几盆的冰块,让这屋子里多了几分阴冷,钮钴禄贵妃那里赏赐的几盆热烈的紫龙卧雪,但在璃蓉看来却好比恶魔的爪牙一般的丑恶。
僖嫔耀武扬威的看向了璃蓉,似乎在说,瞧瞧,我就是有权有势就是这般的横行霸道,你又能奈我何?
璃蓉忽然笑了笑,唇角的一点细微的光,却骤然点亮了她整个面庞,让她面前的所有人和事在刹那之间黯然失色,丑恶的獠牙无所遁形,只能自惭形秽!
僖嫔一下子冷了脸。
宫人在外头道:“荣嫔娘娘求见。”
荣嫔,她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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