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001

八月底天气还是有些炎热,李晓凤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从拖拉机上下来,一路朝着许家村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和身后的杨国敦说:“你说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孩子平时都不出村子的咋能出意外?八成是家里不让读了,读书费钱,高三不读书的还少啊?”杨国敦也抹了把汗说。

李晓凤叹了口气,许家村是头一次来,她也不认得路,进了村子就不知道该往哪走,正巧在门口碰见个人,赶紧问:“大妈,您知道许春华家在哪吗?”

“春华?那丫头就住在村头,那家就是。”大妈指了指前面那房子,手还没放下就接着说:“你找她干啥?她现在肯定不在家,家里出事儿了,作孽哟。”

李晓凤听了这话看了看杨国敦,才问:“出啥事儿了?”

“她爹走货回来的路上掉下山摔死了,她那个不着调的妈卷了家里的钱跑了,俩孩子都不要了,真是造孽啊,许大娘把自己的棺材钱拿出来给儿子落了葬,不然这人都埋不下,也不知道这俩孩子以后咋办呢。”

听到这儿,李晓凤赶忙问:“咋出了这大的事儿?我是许春华的老师,她现在在哪呢?”

“哟,你是她老师啊,她现在在许家老屋呢,你顺着这路一直走,在往里走过两个路口右拐第二家就是。”大妈指着前头的路说。

两人点点头,道了谢就顺着大妈指的方向去了。

许家老屋里,许老太坐在炕上抹了抹眼泪,这已经是老二下葬的第三天了,她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头难受的很。

旁边的许老头子不说话,就盯着桌子瞅,心里没比老太太好受,许老太刚准备张嘴,就听见门口有人喊:“许老太,你家里来人了,赶紧出来。”

俩人一出去就瞧见外头站着两个陌生人,不是村里头的人,许老太也没心思,丧着脸问了句:“谁啊?”

“您好,我是县一中的老师李晓凤,许春华的班主任,这是我们的教导主任,这高三都开学一周了还没见许春华,我们就来家里问问,一路打听到了这儿。”

听了是老师,许老太才强打起精神把人迎进了门,坐下来说了许春华父亲的事儿,这事儿也是可惜,李晓凤和杨国敦表达了惋惜之情之后就问什么时候许春华能去上学。

许老太听了这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学校怕是去不了了,你说家都没了,还咋上学呢?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至少还能有个家。”

李晓凤一听这个话,赶紧就说:“许奶奶,您可别叫许春华放弃学业啊,那孩子高一高二成绩都稳的很,一直排名在全年级前十,是考大学的好苗子啊,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这都高三了,再有一年就考大学了……”

李晓凤这头明显有些着急,话也说的急,可这考大学那是个梦中之梦啊,怎么可能轻易就能考上?别人是根本不敢夸这种海口的。

眼见她又要说话,杨国敦咳嗽了一声让李晓凤闭了嘴,然后他才缓慢的说着:“许春华在我们学校确实是学习比较好的,考大学不敢说,不过这都高三了,咋也就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先把毕业证拿到手就可以去考工厂的招工了,最后一年不上了怪可惜的。”

许老太看了看许老头,她还真把这一层给忘了,农村户口考不了招工,但是有高中毕业证就行。

“我听说今年厂子高中给的钱不少呢,头一个月进去就有十四五块钱,这要是能工作个三四年成了正式工,一个月能有二十来块呢。”杨国敦看许老太动了心思,立马就说道。

李晓凤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说:“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家里有个姐姐就是拿着高中毕业证去参加考试的,现在已经考上了,一个月有十五块钱呢。”

“十五块,真这么多?”许老太惊讶的问,要知道高中学费才三块钱一年,这一个月就能把三年学费赚回来了!

“我骗您做啥,这孩子本身就学习好,能不能考大学那是她自己的命,可是有了高中毕业证,以后出路也多一些,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许老太也没了声音,杨国敦前后又劝了几句,家里出了这事儿他们也不好多留,见许老太有听进去的意思,杨国敦和李晓凤就起身告辞。

李晓凤和杨国敦走了后许老太就琢磨着,许老头看她摇摆不定的就说:“先把老大和老三叫来吧,这俩孩子总归不能没了去处,能不能上学看到时候咋说吧,大妹这孩子不读书了确实可惜。”

中午许建刚和许建设刚从地里回来就被安排到了亲妈家里,路上许建设问他哥啥事儿,许建刚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刚一进门坐下许老太也没瞒着,立马就说了事儿,这下俩兄弟倒明白了,是老二许建民那俩闺女的事儿,许老太这是准备安排给他们兄弟俩照顾。

这事儿吧俩人心里头都有底,老二过世了也就留了俩闺女,这孩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四,总不能推给老人家去,养着也就是给口饭的事儿,反正是大闺女也不用备彩礼,养个几年嫁人就是了。

“让二妹去我家吧,二妹还小得多养几年,我来吧,我是老大。”还是许建刚先开了口,他这人平时话不多,但也能扛事儿,想着多担待些。

许老太却摇了摇头说:“我是这样想的,大妹去你家,二妹去老三家,你供着大妹把学上完,要是她有那个命考上大学,你能担就担些让她读完,要是没有,高中完事了还能拿着毕业证去考个招工,我听她们老实说,考招工一个月也不少钱,她们也不小了,回头也能记下这份恩情。”

许老太这安排也有理由,许老太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跟着许老太和许老头种地,早年家里分了地,许老二没要地,选择了要钱,之后就做了走货人,这些年老三跟着老二也学了一些,家里条件要比老大好许多,许秋实小一点,安排给了许老三多养几年也不是问题,反倒是老大家里两个儿子,缺个能顶事的女娃,大妹大一些,也懂事些。

老三跟着老二这些年也赚了一些,自然没啥反对的,见老太太都安排好了,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二妹还小,这上学的事儿……”许老太又看向小儿子。

“那肯定是接着读的,二妹才十四岁,不上学能干啥?妈你就放心吧,咱村子里现在的孩子哪有不上学的?这村长都说了,知识改变命运,是不这么说的?肯定让二妹往下读。”许老三拍着胸脯说,初中上学不花啥钱。

许老太听了这话才算是放了心,又嘱咐了几句孩子的事儿,才放着俩兄弟回了家。

许建刚住的不远,出了许家老屋直走一拐弯就到了家门口,进去就听到李芝在厨房里喊:“饭马上好了,大伟小龙,准备吃饭了。”

许建刚抓起脖子上布子抹了把汗,坐下来就看到许龙进来,直接吩咐说:“你把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就搬到你哥那屋去吧。”

“为啥啊?要我和我哥换地儿啊?”

“这是咋了?”李芝端着饭进来问。

“妈中午叫我去,让大妹来咱家里,就让大妹住他那屋,他和大伟住去。”许建刚说。

这话让李芝直接愣了,当着孩子面也没吭声,憋着火吃了顿饭才把人揪着问:“不是这事儿你咋不和我商量?你这一回来就张口要多个人,你就不跟我说一声?”

“总不能把两个孩子都推给爸妈吧?他们多大年纪了?妈把我们叫去说这事儿就是要安排,建设也照样收留了二妹,大妹今年都十七了,一口饭的事儿,养不了几年了。”

李芝立马说:“我气得是这个吗?我气的是你不提前和我商量,这家里就没我说话的份儿了?”

“我和你商量不商量最后都得一样,这孩子留下咱就当是自己的,老二这些年不容易,就留了大妹二妹,孩子也可怜,回头大妹这高三得念完,你不能小气省这个钱,妈已经和我说了得上完。”

李芝一抹眼泪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真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孩子?大妹这爹没了又摊上那么个妈,我还能亏待了她不让她把这书念完?”

“你能这么想就行了,回头大妹来了你把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妈也说了高中毕业还能去考招工,回头再嫁人就行了。”许建刚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直接就出了门。

李芝气的跺脚,这人跟个闷葫芦似的啥也不和她说,她这心里头痛快不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对比起来老三家,许春华确实养不了几年了,回头一嫁人确实也没啥,许秋实才十三四岁,那还有好几年呢,这么想着李芝这心里舒服了点,回屋里帮着许龙收拾起来。

许春华和许秋实从许老太家出来就朝着家里去,这屋子这几天都是他们姐俩住着的,许秋实脸上还挂着眼泪,路上还有些不相信的说:“姐,你说咱妈真就这么狠心?你说别的也就算了,她咋能不要我呢?”

许春华低着头走路没说话,母亲一直很疼爱许秋实,甚至可以说是宠爱,许秋实嘴甜会哄人,比起她这个闷葫芦更招人喜欢,就连家里的活儿都很少干,母亲甩手一走,许秋实这头心里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两人总算是到了家,许春华跟着进了许秋实的屋子,把柜子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堆在床上,又在床上铺了个布子,许秋实坐下就哭个没完,见她不动,许春华就抬手给她叠起来。

许家老二徐建民就只有两个孩子,老大许春华,老二许秋实,姐俩一人一个屋,这些年父母一直盼着能再要个孩子,无奈就只有他们姐妹俩,一直也没要上个儿子。

许春华坐在炕上给许秋实叠衣服,边叠边说:“你到了叔叔家回头要勤快点,手脚麻利点,可不敢像在家这样,知道吗?”

许秋实红着眼圈没理她,许春华叹了口气,又到炕头把所有的书本都给她收起来放在一起说:“以后咱们就不能像这样在一起了,咱妈已经走了,爸也没了,以后你到了叔叔家要照顾好自己,多帮婶婶干活……”

“你说咱俩为啥不能在一起呢?”许秋实红着眼睛问她。

“咱俩都不是小孩子了,大伯和叔叔这条件上也不容许收留两个,再说又不是见不到面了,回头你来找我或者我去看你都成。”

许秋实点点头,抱着东西说:“也是,大伯家条件也不好,叔叔还好点。”

想到这儿许秋实的眼泪总算是停了,比起来去大伯家吃苦,去叔叔家可能过的还能好些。

先把许秋实送到叔叔家,许春华又折回家里去,以后这房子就空了,她和许秋实一走算是彻底没了人,许春华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才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出来就看院子里乱哄哄的,大概是母亲走的时候跑的太急,把门口的小板凳被踢倒在一边,许春华把小板凳拿起来放到屋里的门边,看着落灰的屋内,父亲去世她也没心思收拾,这屋子里面自然有些脏乱,朝着父母的房间瞅去,屋里的箱子都被打开了,值钱的东西全没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待收拾的残局。

许春华走进去,看着桌上的小盒子里放着一张全家福,年前的时候父亲赚了比钱,拉着一家四口去了一趟县城玩,当时还赶洋气照了个全家福,此时就躺在盒子里面一动不动。

许春华把照片拿出来,把上面的灰弹掉,揣在兜里回了自己的屋,她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就是几下子的事儿,把照片夹在书里,许春华把大包小包都放在门口,又回到屋子里面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然后提着东西出了门。

把院门合上,许春华的眼泪才掉下来,这一去大伯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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