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这厢,佟国维从承乾宫刚出来就碰见了他的死对头——老奸巨猾索额图。

之所以是死对头,是因为他们不仅都是大清国的柱臣,还同时都是皇上的国丈。

索额图的女儿赫舍里氏虽然红颜薄命,但却为皇上诞下了皇太子。做为皇太子的外祖,这老狐狸总是仗着这层关系与他作对,经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由于他们身份旗鼓相当,每次朝堂议事,也都会出现两种站队。

——支持佟国维的大臣主打的是“正向观点,指出利处”,而支持索额图的大臣主打的是“反向观点,指出弊处”。

一个正方,一个反方。妥妥的死对头。

远远的瞧见索额图,佟国维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秃驴。然后直接掉头,像往常一样准备绕道而行。

但很不巧的是,对方也发现了他。

“佟大人——”

听到声音的佟国维脚步微微一顿,再转身,只见索额图那老家伙已经跟了上来。

佟国维呼吸为之一滞。

——今日的金乌莫不是打西边升出来的?

这些年来他们因政见不和,平日里走在路上撞见,不是他掉头就走就是对方掉头就走,都已经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才是两个死对头该有的正常反应。可,今日这老狐狸为何突然如此反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佟国维内心虽然十分质疑对方的动机,但出于礼数,还是选择客套地打了声招呼,“索大人,真巧啊。”

索额图殷殷笑了下,“佟大人这是去承乾宫了?”

说着向前走一步,对驻足停留的佟国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佟大人,请。”

两人都是老狐狸,佟国维很快就察觉出来索额图这句话的用意,于是手捋胡须悠悠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索大人的眼睛呀。”

“佟大人说笑了。”

索额图老眼轻眯,跟着说道,“这么说……佟大人也见到四阿哥了?”

他手中武盘着核桃,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地细微响动。

听到四阿哥,佟国维脸色微变。

——这老狐狸果然想套话!

四阿哥得圣人授课的事情早就在朝中传开,各家虽然表面装作镇定,实则内心都在蠢蠢欲动,无人不想诱哄四阿哥说出一手资料。

而今四阿哥便成了大臣之间的敏感话题,任何人提及都有动机不纯的嫌疑。

听到索额图的问题之后,佟国维下意识抬眸去看他。

掌握朝堂大权的死对头面色如常,几乎在脸上直白写着他心思简单,提四阿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非在套话。

佟国维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老臣只是去看望女儿,并未见到四阿哥。”

索额图手上不由微微一顿,“佟大人难道就没有找四阿哥说话?”

据他所知,四阿哥就被养在承乾宫的偏殿中,不可能会见不到。

他目光在佟国维身上打转,有些将信将疑。

面对索额图疑惑不解的眼神,佟国维的反应比他更加疑惑不解,“索大人可真会说笑,老臣找一个三岁小孩说话做什么?”

“这……”

索额图被噎得一窒。

佟国维声音不急不缓,“莫非是索大人有话想跟四阿哥说?”

“没,没。”

这个问题太突然,索额图愣在当场,瞬间心梗。

索额图唇边悄悄露出一抹快意的笑,继而拱手道,“老臣与索大人不顺路,就先行一步了。”

“……好。”

索额图嘴角微抽。

佟国维转了脚尖方向,快速离开。

看着佟国维远去的背影,索额图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众大臣绞尽脑汁都没有机会接近的四阿哥,而佟国维轻轻松松就见到了,他难道就真的没有趁机找四阿哥说话?

索额图侧首看了看承乾宫的方向,心中疑惑更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京城内,同福夹道。

佟府。

佟国维刚踏进东跨院的垂花门,就恰好看到儿子隆科多正在训斥小孙子岳兴阿。

岳兴阿现年八岁,此时被训得耷拉着脑袋站在院中,一动不敢动。

隆科多拿着书卷一下下往他脑袋上抽打,“混账东西,一天天的净给老子惹事。”

岳兴阿瞥见佟国维,立即委屈巴巴地喊道,“玛法——”

这小家伙经常挨揍,佟国维看了也是于心不忍,怎么说岳兴阿也是他们佟家的嫡孙子。虽说小家伙是顽皮了些,但他这个第三子总是习惯性地用武力去教育,打的次数多了,还怎么让岳兴阿在其他兄弟面前抬得起头?

佟国维走到隆科多面前,拿过书卷,顺手朝他脑袋上啪啪反抽了两下。

隆科多被打的一脸懵,“阿玛——”

佟国维面无表情,恨铁不成钢道,“子不教父之过。岳兴阿都八岁了,你这个当父亲的在宫里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又如何为他做榜样?”

“阿玛教训的是。”隆科多丧着脸应道。

佟国维面色微缓,“四阿哥得天书授课一事你也听说了吧,到书房来一趟,阿玛有话要与你说。”

说着便把书卷扔给隆科多,自己朝书房走去。

佟家做为正宗的皇亲国戚,必然不能有无官无职之辈。眼下四阿哥被圣人选中授课,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四阿哥将来一定不简单。儿子隆科多若能和他攀上关系,兴许日后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做做。

“听见了没,宫里的皇四子被圣人选中授课了。看看,同样都是小孩,你为什么就没有被圣人选中呢?”隆科多瞅着面前的岳兴阿,也恨铁不成钢道。

岳兴阿一头黑线,“呃,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隆科多听他这么说,立即扬起书卷,作势要打,“还敢跟老子顶嘴!”

岳兴阿吓得脖颈一缩。

回过头正想看看隆科多有没有跟上来的佟国维,见儿子又开始对小孙子动武,连忙厉声叫唤隆科多的乳名,“小多子!!”

“来了来了。”

隆科多眼皮狠狠一跳,然后视线重新落在岳兴阿身上。

父子俩目光相撞。

“……快滚!”隆科多没好气地扬起书卷又是一下。

小岳兴阿揉着脑袋立即跑开。

隆科多扭头看了眼已经走进书房的佟国维,调整好呼吸,这才跟过去。

“今日在宫中碰见那个老秃驴了。”

坐在桌案前饮茶的佟国维眼皮微抬。

隆科多知道是在说索额图,也知道他们一直都是死对头,所以并不意外,“阿玛与他一同在朝堂共事,难免会碰见。”

佟国维接着道,“他居然问我有没有见到四阿哥。”

隆科多听后笑了一下,“四阿哥养在承乾宫,那老狐狸没有机会接近,自然想从阿玛您这里打探消息了。”

众所周知,四阿哥现在就是块香饽饽,满朝文武都想套近乎。可满朝文武中有机会接近这块香饽饽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老爹佟国维。

佟国维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了一口茶,“他们没机会接近四阿哥,但你有。”

“我?”

隆科多大惑不解地看着佟国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佟国维缓缓点头,然后看向他,正色道,“从明日起,你便随我到宫里多走动走动。四阿哥太小,身边也没个能用的人,阿玛想让你留在宫中,好好为四阿哥做事。”

“啊?!”

隆科多震惊到瞳孔睁大,“您让儿子去给一个三岁小孩做事?”

不是,他承认自己现在蹉跎无成,没有阿玛那样的才干和地位,但也不至于废物到需要去讨好一个三岁小孩的地步吧?

这简直是瞧不起人。

“阿玛,您纵然——”

“你懂什么,阿玛这是在为你做长远打算。”

佟国维打断儿子隆科多的话,“圣人知晓天机,且毫无征兆的降临在我大清,这便是祥瑞。你想想,宫里皇嗣这么多,圣人为何没有选择别人,却偏偏选中了四阿哥,这说明什么?”

隆科多脸色微尬,僵硬道,“说明什么?”

佟国维捏着大拇指上的玛瑙扳指,眸中深邃,“说明他有改变天下的能力。”

隆科多再次震惊到瞳孔睁大,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是有所顿悟。

“大清开国以来,为父和朝堂上的那群豺狼虎豹斗了大半辈子,咱们佟家虽说是皇亲国戚,但要想巩固地位,可不能光靠为父一人的力量啊。”

隆科多沉默了,同时也听懂了阿玛的话外音。

——这是一场赌注。

赌赢了,他便可以成为四阿哥的心腹之臣,便可以凌驾于诸臣之上,威赫于朝堂之中。

只见佟国维手撑桌案,从座位上慢慢起身。走到儿子隆科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是你的责任与使命。”

深秋的夜晚已有了些冷意。宫里一入夜便阖宫寂静,承乾宫守夜的宫人也都轻手轻脚,谁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主子休息。

尤其是偏殿的那位小主子。

三岁的孩子,躺在软榻上小小的一团,此时正盖着被褥睡得酣甜。小扇子似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细小的呼吸在眼睑处投出一道阴影。

似是梦里有什么开心的事,小皇子的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笑意,时不时地还会咯咯笑出声。

睡梦中,胤禛再度见到了圣人。

师生二人相逢在密室。

密室很大很敞亮,但学生只有胤禛一人。

在小胤禛眼里,圣人与教习皇子的谙达不一样,谙达教授的满蒙语和骑射都是他们大清所熟知的东西,而圣人教的却是一些闻所未闻或见所未见的东西。

比起谙达,圣人教的东西更能引起胤禛的好奇心。

但不管是对待谙达还是对待圣人,身为大清国的皇子,都必须要有礼节。

“圣人圣人——”

胤禛迈着小步子走到圣人面前,先是从容的行了个见面礼,方指向圣人手中的笔,毕恭毕敬地问道,“这种不用蘸墨就能写字的东西是何物?”

“这个叫做钢笔,发明于十九世纪初,由美国人沃特曼发明的一种书写工具。”

美国?

这是汗阿玛的哪个直隶省?

不过这并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关心的是,如何能造出这种不用蘸墨就能写字的笔。

——这样他的汗阿玛在面对堆成小山似的奏折时,就不用一坐就是一整日了。

小胤禛爱父心切,当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问题。

他眨巴着眼,继续追问道,“圣人圣人,那钢笔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制造钢笔,首先要知晓一支钢笔的构造。它是由笔尖,墨囊和笔杆三大重要部分组合而成。”

小团子仰着圆溜溜的脑袋,听得很是认真。

“笔杆也就是钢笔的外壳,笔尖和外壳均用金属为原材料。其次,……”

金属!?

胤禛眸光微闪。

这东西造办处就有。

兵工制造需要用到大量的金属,随随便便抠下来一块就足够用了。

胤禛在睡梦中顿时乐的咯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