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日子,交换婚书,下聘。
不论城中如何讨论,都不影响年家与顾家走这场婚事的各项事宜。
因着顾明渊的情况,年老夫人意属的四月里,提前到了开春二月,初六这个日子,是顾家那边请了最有名的师傅算的。
十二月初时,侯府的聘礼就送过来了。
大清早的,从忠勇侯府到晋安侯府的路上,凡事遇得到抬红口大箱子的,就能瞧见有人围观,有心者一口口数着,三十六台。
寻常这样府邸去下聘的,多是三十二台,也不知道另外多出的四台是什么,但看箱子上摆放的金雁玉像的,且能彰显那忠勇侯府的尊贵。
一个时辰后到了晋安侯府,关氏对那些抬进来的箱子还有些不满意,她给女儿准备的何止翻一倍,直到燕京习俗里的晒聘。
一口口红箱子被打开,看到了最后四箱,关氏的脸色才有了变化。
最后的那四台里,满满当当全是金银首饰,还全没有分匣子装,就这么一股脑都摆在了里头,还有硕大的夜明珠混在里面。
甚至还有城外庄子的地契,连个正经的纸封都没有,就这么混在首饰堆。
年老夫人看着这有几分蛮横劲儿的下聘方式,笑了:“这少将军倒是有些他祖父的模样,做事情果决的很。”
“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这么送过来……只怕是赏赐下来都没仔细瞧。”关氏嘴上那么说,神情却没了前些日子的置气。
虽说之前顾家做的不地道,现在看着好歹未来女婿有些诚意,知道下厚聘娶阿语。
“他那么小去了北疆,这么些年身边也都是些男娃娃,哪有人给收拾的。”年老夫人看了一通,这四箱的价值,比那三十二台加起来都要贵,心下就清楚了这额外的东西必然是顾明渊自己准备的。
“母亲您真想得开。”关氏的语气里透着股酸,自己生的闺女一点都不像自己,全随了两个老人家的性子。
“我活到这把岁数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也想开点。”年老夫人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不久还惦记着那些“好女婿”人选,“来人,把这些师傅请过去吃些酒,用了饭再走。”
傍晚时,年崇回来,关氏便与他说起侯府来下聘的事。
“开春也没你说的那么冷。”偌大的桌子旁,年崇拿着丈量的尺子,在偌大的纸上比比划划,上面的图文繁杂,似是什么大工程。
“那也不比四月里好,我本想着再给囡囡攒点东西的,差了两个月也来不及,不行,我得在寻几个身手利索的一道随过去,万一他们欺负囡囡了也有人护。”
关氏这性子,都是说干就干的,有想法就立马去了,年崇看着风风火火走出门的妻子,无奈摇了摇头,又继续埋头画图纸。
关氏用了三日的功夫,找遍全城终于聘请到了十来个满意的护院,随嫁队伍里再填大员。
恰逢城中过完腊八节,燕京城中开始下雪,街上逐渐飘起了些年味,玩心重的孩童这会儿都没心思去学堂里,逃着课在巷弄里放炮仗。
年锦语带着素练与阿符前去龙华寺,想为亲人祈福上香。
“听说从这儿走上去,走满九百九十九台阶,就能心想事成。”
年锦语披着大红的披风,里面一身缎绣金花袄,连袖口边儿都秘缝着柔软舒适的短毛绒,雪白色的围脖一直盖到了她的下巴上,绒毛轻触她的脸颊,竞相比较着谁更白皙一些。
她哈着气望着前面没有尽头的台阶,提议要走上去。
一旁的阿符数了数,耿直的很,“姑娘,这没有九百九十九台阶。”
“心诚则灵,九百九十九也是寓意之多。”素练深知姑娘脾气,把香烛篮子交给阿符,扶了年锦语,“我让马车在山道那边跟着,若是累了姑娘可以下去。”
“那更不行了。”
但没走上几百步,这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年锦语小脸上写满了坚持,可奈何体力不允许,大冬天的下过雪的山路不好走,几百台阶下来已经是全力了。
于是她开始反思,“早上炊珠做的黄金糕,我应该多吃两块。”
阿符依旧精力充沛,她往上冲了几十步,眼看着要到头了,豁然看到边上还有蜿蜒上去的小道,“姑娘,这边上去还有路。”
年锦语深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去,很快在空气里凝结成了白雾,如此三次,她拎起裙摆往上走去。
除了虔诚香客与那些下山的僧人外,平日里鲜少有人全程走完,是以快到山顶时,年锦语已经小脸红扑扑,开始出汗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甚是悠扬的琴声,配着周身的竹林雪景,且有扫雪煮茶听琴音的雅致。
顺着道儿走过去,很快年锦语就看到了一座凉亭,里面坐着两位男子,一个锦衣华服,看起来贵气逼人,另一个青衣长袍,长发披肩,如世外之人一样,在浸心弹琴。
年锦语的经过,自然引起了亭子中锦衣男子的注意,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年锦语。
“这不是年家姑娘么?”
年锦语微微施了下礼,但却对他没什么印象,锦衣男子也不难为她,“你大哥与我相熟,早前与你有过几面之缘,你没注意罢了,我姓赵。”
赵可是皇姓,但他并没有说自己身份。
“赵公子。”
“你从山下走上来的?”赵邑瞥了眼阿符手里的香烛篮子,轻笑着,“若是祈福,顺道替明渊求个平安也是好的。”
年锦语这才抬起头看他,眼神也显得格外直白,提到少将军,那她有兴趣了。
赵邑失笑,还真是如同传闻中一样憨傻的一个人,“半年前他受伤回来,我还担心年家会因此解除婚约,如今你们婚事将近,就再好不过了。”
年锦语格外赞同他的话,于是她客客气气道,“不唠叨赵公子。”
说完后就带着阿符和素练转身走了。
赵邑脸上有片刻的错愕,他话说完了吗?没说完吧!
于是他看向一旁抚琴之人:“我长得有这么不入她的眼?这也太憨傻了。”
“都说年家小姐憨傻,所以她眼里也仅放得下一人。”西竹淡淡道,“殿下,今日赏琴时辰已到。”
“你们这样的人啊,都太固守陈规,说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赵邑身子往后靠了靠,也不管扶栏上有没有落雪,显得格外肆意,“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
西竹懒懒抬了下眼帘,“两家早就定下的婚事。”能有什么看法。
赵邑猛地起身,眼神里满是恶趣味,“明渊今后如此,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才是。”
琴音戛然而止,西竹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让他们真正的门当户对。”
已经走远的年锦语听到琴声听了,有些小遗憾,还挺好听的呢。
这时她已经看到大殿的飞檐,于是加快了脚步。
之前所受的累,到登顶后进了大殿祈福,就感觉一切是值得的,年锦语跪在蒲团上,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认认真真的祈求着家人安康,少将军的能够站起来。
之后年锦语去找了寺里的师傅,又花了不少银子,给顾明渊点了一盏长明灯,祈求他能够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从寺里出来,已经是正中午了。
太阳高高升起,金灿灿的落在白雪上,泛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来。
走去平地坐马车的路上,年锦语突发奇想:“阿符,你会不会堆寿星公?”
阿符拿着树枝正在戳坠在枝头上的雪团子,听年锦语这么一说,下手重了,掉下来的雪团子砸了她一脸。
清脆笑声响起,阿符抹掉脸上的雪,干巴巴道,“姑娘,寿星公也太难了,往年你不都是喜欢兔子的吗?”有谁捏雪人捏个寿星公啊。
“吉利呀!”年锦语走到她身旁,为她擦掉脸颊上残留的雪粒子,软声哄她,“那我们先捏个寿星公拐杖上的葫芦试试?”
阿符眼眸一亮,这行。
于是主仆俩蹲下来在路边挖雪。
“……”素练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淡定的朝不远处平地停放的马车走去,想着等会儿会手冷,拿个暖手炉来。
才刚拿了暖手炉子,一阵孩童嬉笑声传来,紧接着是惊叫声,等素练回头,就见了一道身影直朝着年锦语方向冲了过来,跑的太急刹不住车,满脸惊慌。
而年锦语和阿符身前就是山坡了。
路就这么窄,下一刻就要把人撞下山去。
“姑娘小心!”素练惊的直接扔了暖手炉子冲过来,可哪里赶得及。
就在那少年要撞上年锦语时,全神贯注在捏雪的阿符迅速的拉住年锦语,起身以自己为垫背,拉着年锦语重重的靠在了一旁的柏树上。
落雪倒下来的那一刻,她们眼前就掠过一道身影,直接冲下了山坡,几个打滚撞在了底下的树上,不省人事。
等素练清理干净年锦语身上的雪,她才从状况外悠悠回过神来,看着山坡下那一点点的人影,“素练,快去寺里找人来救他。”
“已经有人去找了,外面冷,姑娘先进马车。”
阿符这时走过来,十分委屈的摊开手给年锦语看,刚做好的雪葫芦裂开了。
“不可惜,我们回家了再做。”
“嗯!”
主仆俩就这么没心没肺的上了马车,素练微微叹了声,看了眼刚刚那少年冲下来的位置,坡是有些陡,但也不至于玩闹的这么难以控制啊。
但姑娘足不出户的,可从未得罪过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