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骑在马上,走在队伍前头。
他回宫的路上,一直在回味今天看到的一切。
从柔敏公主得知裴夙求亲后去闹圣上,到裴夙正正巧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柔敏公主抓奸在床。
这个局一环扣一环,途中能出意外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可在这位殿下的精心安排之下,却一点岔子都没出,严丝合缝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
这不单单是有智谋就够的,还需要庞大的掌控力和情报渠道。
想到这儿,沈珺这个大周第一情报头子哑然失笑。
这些天,他也没少翻来覆去的查闻骁,除了之前就知道的,也只查到闻骁早年放出去的一个名叫青葙的宫女,很有经商的天赋,把茶楼饭庄经营的有声有色,短短数年时间就开遍了京中五城。
而这个青葙,除了有个公主前主子以外,跟正常的茶楼老板没区别,手底下也没养几个人。
那么点儿人,撒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连个水花儿都溅不起,更别提协助闻骁把这个大局做的天|衣无缝了。
当时查到了青葙这个给闻骁使劲挣钱的旧仆,沈珺觉得很有意思,继续查下去,就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闻骁身边曾经有青字辈白字辈宫女各四人,而这些人在闻骁搬出长春宫以后,陆陆续续有病死的,犯错被撵出去的,年纪到了出宫发嫁的。
好好一个公主殿下,身边能用的居然只剩下一个姑姑和一个毛丫头,看着就寒酸。以至于宫中还曾传过孙贵妃苛待柔惠公主,那些人都是被孙贵妃搞走的流言。
现在想想,既然犯错撵出宫的青葙能替闻骁经商挣钱搜集情报,那么,其他几个呢?
闻骁听到马蹄声在车窗外响起,她掀开帘子,就看到沈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绣红衣在阳光下光彩耀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整齐藏在乌纱之下,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不自觉地垂放在腰际的刀柄上,整个人姿态挺拔,眉目如画,好看的紧。
她看了看后车的距离,微微探出头去,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对沈珺道:“督主,这场戏看的可尽兴呀?”
沈珺纵马靠近车窗,同样低声回答:“尽兴是尽兴,不过臣觉得比起傀儡演的大戏,还是傀儡师操控傀儡的手法更让人目眩。”
闻骁手扶窗棂,下巴搭在手背上,笑眼弯弯地说:“那我厚颜求督主一件事,作为戏资可好?”
“殿下请讲。”
“那个头戴红花的小丫头,今儿是必要被拷问的。这事牵扯到了外臣,皇父定会把人交给你,我想求督主帮个忙,让那丫头‘受刑不过死了’,可否?”
沈珺问她:“这样好用忠心的棋子,殿下用一次就要废掉了吗?”
闻骁笑,就是因为那丫头忠心她才想着把人弄出去啊。
今儿这事儿孙贵妃必会迁怒跟着闻娇的宫人,与其让那丫头被孙贵妃填进她不方便动手脚的慎刑司,还不如弄出去交给青葙她们。
“我也不让督主白忙活,用那丫头一条命,换一条发财路给督主,如何?”
不期然地,沈珺想起之前那丫头看到闻骁时,眼中陡然迸发出的欣悦与骄傲,再看看现在闻骁给他做小伏低,就为了保住那丫头,不让她吃苦头。
“殿下既与臣结盟,身为盟友,替殿下做这点小事,是应当应分的。”
这就是答应了。
闻骁笑了,冲着沈珺眨了眨眼,“这话我早就想说了,督主,你可真好看。”尤其是答应帮她办事的时候。
阳光下,少女双手托腮,笑靥如花,眼眸里有细碎的阳光落进去,鲜活生动极了。
“……殿下拍马屁的功夫,还得跟赵弼方好好学学。”沈珺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睛。
“我这可是发自肺腑的赞叹呢!在我看来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句话放在督主身上,再贴切写实不过啦。”
闻骁惊讶地发现,这话一出,沈珺的耳朵居然红了,被灿灿阳光一照,那形状优美的耳朵就像一块极品红玛瑙,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采撷把玩一番。
“嗯,很好看的。”她喃喃。
沈珺咽了咽喉咙,想起这人之前在圣上面前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现,忍不住垂下眼帘,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小骗子。
…………
裴府。
裴清这几日的心情很好,尤其是今日回府之后,得知一个伺候他梳洗的婢子怀上了,年过六十还能让女人怀孕,这说明他老当益壮,大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
可这份志得意满带来的好心情,很快便被最得意的孙子给打破了。
他听着裴夙回报今日发生的种种,脸色越来越黑。
“混账!”
待听完之后,裴清一巴掌将小几上的茶具全部掀翻在地,胸中怒意尚发泄不掉,转身又给了裴夙一记窝心脚。
“糊涂!你糊涂!”
裴清既愤怒又失望,他总觉得这个亲手培养出来的孙子,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处事手腕,都称得上是上上之选。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多少次拿圣上的那些个皇子跟自家孙子相比,每比一次,都觉得孙儿能将那些皇子比成地里的烂泥,心中说不出的快慰。
甚至还觉得,裴夙之所以比皇子们都优秀,这就是老天爷在告诉他,裴家取而代之的时候,到了!
可这个孙儿不声不响的,居然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来。
他能理解孙儿悄悄收用个把女人,男人嘛,这都算不上事儿。
可既然收用了女人,就该料理的清楚明白,把女人放在外面也就罢了,居然为了隐瞒此事没找几个得用的人用!
今日,但凡那外宅里有几个得用的下人,在发现事情不对后第一时间遮掩过去,都不至于闹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地步!
当初二皇子和四皇子为了一个女人犯糊涂,把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甚至撕破脸皮斗了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还站在干岸上看皇帝的笑话。
谁知风水轮流转,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他这个最是自知内敛的孙儿居然也在女色上面栽了跟头!
被两位公主抓奸在床啊!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丢人!
裴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抖着手,指着跪在脚边的裴夙,恨不得给他一顿好打,却又怕气急之下把宝贝孙子打坏了,浑身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不过裴清能走到这个地步,克制情绪的本事那也是一等一的。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这件事的细节。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合的不正常。
“柔敏公主先找到的你?你把那处瞒的严严实实,家里都没人知道,柔敏公主一个小姑娘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找过去的?”
裴夙脸上也火|辣辣的,“柔敏公主……是得知孙儿求娶柔惠,闹脾气想要让我改主意,追出宫来的。当时,孙儿大意了,没有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宫女给缀上了。”
裴清哽住了。
合着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孙子招惹了柔敏那个棒槌?
“你这个祸头子!”
裴清又给了裴夙一记窝心脚。浑然忘了,当初柔敏公主追着裴夙跑,柔惠公主也对裴夙情有独钟的时候,他心里压不住的得意。皇子们一个个都被孙儿比成了废物,皇女们也被孙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这个孙儿真是好样的。
正打骂着,掌管情报的幕僚过来禀报了。
“……柔敏公主在圣上那里大闹完,急匆匆就跑走了。柔惠公主生怕柔敏公主冲动之下,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便跟圣上请旨出宫,去把柔敏公主劝回去。恰逢沈督主也在,圣上便让他护送,把两位公主都带回宫。”
裴清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既有沈珺一起,就不奇怪为什么柔惠公主也能找过去了。
“至于那闹事的泼妇冯氏,是荣锦绸缎铺东家的独女,她那赘婿确实置了外宅,就在世子外宅的隔壁。属下审过冯氏,据她交代她是听了一块儿听戏的妇人透露,才得知了那处外宅,但不知怎么居然弄错了宅子。”
“时间紧迫,属下还没来得及再往下证实。”
裴清叹了口气,抬手就给了裴夙两巴掌,见孙儿一张俊脸瞬间就肿胀青紫,好不可怜,他才冷哼一声。
“还算你知道安抚住柔惠公主。”
“随我进宫面圣吧,见到圣上你就老老实实请罪认错。至于今儿个,没有什么外室不外室的,那就是个打着卖身葬父幌子的暗娼。你不过是可怜她散了点钱,却不小心中了招,懂吗?”
听到祖父居然给苏月柠扣上暗娼这样的帽子,裴夙五脏六腑都痛,却不得不答应。
他咬紧牙关,暗中发誓,这些都是权宜之计,等过了这个关口,他必然好好补偿月月,绝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绝不。
裴清甩袖就走,他现在看见宝贝孙子,心肝脾肺肾都揪着疼。
此事一闹,不管是不是养外室,光闹到出宫抓奸这事儿,孙儿娶柔惠公主就没戏了,圣上不会允许皇家继二、四皇子之后再闹出二女争夫这样丢人事体的。
当初孙儿定下的这个计划着实不错,甚至说惊艳到了裴清,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冒着巨大的风险,往宫里弄毒|药啊。
可现在,鸡飞蛋打,一切功夫都白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全力码字存稿,所以作者不常来看评论区,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只能努力日更作为报答了,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