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舆论中央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另一边,宋珧刚进办公室,就被一包纸巾袭击了脑门。郭语昂原本就被林然气得七窍生烟,正愁找不到谁可以用来撒火。

宋珧就将热乎乎的自己,双手奉上。

“任青呢?”

郭语昂说话的语气,让宋珧有些哆嗦。他紧张地回答说:“在……在外面,正和林总说……”

听见林总两个字,郭语昂的眼神又阴森了几分,吓得宋珧再不敢说话。

“切!”

郭语昂将手里的文件扔到办公桌上说:“还不就是个啃老的货,天天拿着自己老子的钱,到处耀武扬威,就会对别人指手画脚!”

“他居然还敢讽刺我,说我是苏小小曾经的经纪人。”

郭语昂气愤地喝了口水,冷哼说:“他曾经还是苏小小的男友呢!”

“苏小小丧期都等不了,就结婚了!”

“在我这,还装什么清高!”

宋珧噤若寒蝉,鬼知道走廊里那位会不会听到些什么。

“居然还敢咒我早死!”

“损事做得更多的是他吧!”

办公室内因为没人接话,气压更显得有些低,宋珧正是智商捉急的时候,任青推门进来了。

郭语昂扫了一眼任青,转身将一份合约递给他。

“这是合同。”

“仙玉山那边最近一直不太平,你少去。”

任青翻看着合同,确认细节之后,签了字。

郭语昂满意地收了合同,谆谆教诲说:“还有,我都和你说多少遍了,少沾染苏小小的事!”

任青沉默着拿起桌上的小喷壶,给郭宇昂办公桌上花花草草添水。娇嫩的小花随着水珠的跌落,在那里摇摆肆意。

“你还养着波斯菊呢?”任青淡淡提及并不珍贵的花名。

郭宇昂的聒噪,却随着小花的抖动而湮灭,在这句话里,他静默地看向任青。

任青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郭宇昂,表现出怀念她,从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郭宇昂鼻头一酸,别过了脸。

桌面上,他与苏小小的合照就放在花盆的旁边,一放,就是整整十年。

相框纤尘不染,犹如随风而动的波斯菊,被郭宇昂这个嘴硬心软的胖子,细心照料了十年。

————

“十年了。”

肖瑶握着资料的手一紧,原本还有些愉悦的心情,一下子被现实打回了原型。她盯着只出现于警方加密文档中的那些秘辛,抿了抿唇。

任青与苏小小,一直都曝光于世人的关注下。

他们似乎已经鲜少会有什么秘密,无论是任青趋近于完美的人生,还是苏小小几近于毁灭的人生,都被无情且冷漠地公布于众。

这或许是成名的代价,更是他们职业的弊病。

售卖隐私更成为趋之若鹜的行当,被人关注的他们,无论什么消息,似乎都能有利可图。

“可任青,一直在维护着苏小小的尊严。”

在苏小小亡故之后,有关于她的消息,戛然而止。无论是家人的腌臜,停尸房的三月,无人收敛的尸骨……

这些可以轻易博得关注的消息,都被任青,只安放在了警方的加密文件中。

沉寂十年,无人知晓。

“这世界,一直都亏待着苏小小。”

“家人、过往、没有真相的死亡。”

肖瑶垂头看着泛黄文件上的片片文字,哑声说:“但好在,这世界还留给她一个任青。”

“苏小小当年,不是有个圈外男友来着?”嘴上没把门的小警员刚说完这句话,身上一凛,就感受到了前排骤然降到零度以下的悚然。

小警员伸出手来,狠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庆幸地伸手向前说:“咱们到了!”

只见前方,火焰的残灰肆意翻飞,烟尘早已淹没了308国道的深处。

冯铮他们的车缓缓减速,前行的车道被绷直的警戒线阻拦。不远处浓烟弥漫,火光冲天。戴着防护面罩的交警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冯铮在里面亮了一下证件。

高速路上,私家车纷纷掉头,夹杂着救护车的轰鸣,向市区奔涌。只有少数车辆,逆流而上,奔赴前方的一片燎绕。

肖瑶从包里拿出N95口罩,分给小警员一个,手上拿着两个。她侧头看着慢吞吞往前挪动的车流,已经无暇在意之前的话题,反倒是有些担忧。

“冯队,已经五点了,你的飞机……”

冯铮目视前方,看着火警队员拽着沉重的水枪,在空中挥洒出一片水浪。远处的某辆车轰然引爆,喷射而出的碎片和沙砾像是流弹一般冲向风挡玻璃。

看到肖瑶下意识地拿起书包挡着脸,冯铮笑了。

“防弹的。”

冯铮抬手敲了敲车窗,伸手拿过口罩,戴上之后说:“你留在车上。”

肖瑶突然想到之前同事提及的那个浮尸,立即说:“冯队,你休息的时候,一队的人将刘灵那边的车辆调查情况……”

冯铮了然一般截了话,他笑着说:“我都听见了。”

???

肖瑶无语地想,果然冯队工作狂的本性是不会改的,办公室里风吹草动全都在他的指掌里。睡觉的时候,居然还会留一耳朵,多亏没有偷着骂他!

冯铮哼了一声说:“你心里骂我,我也听得见。”

……

肖瑶惊掉了下巴,逃过一劫的小警员笑弯了腰。

冯铮凝眉说:“那具浮尸身上没有013连环杀人案被害人的特征。”

“但如果真能确认与刘灵那边有关,就有意思了。”

肖瑶沉思,如果真是这样,哪里仅仅是有意思,那根本就是刑侦界的翻江倒海了好嘛!

有多少刑警不想和刑侦特组并案调查,冯队你心里就没点数嘛!

在肖瑶猛盯的视线里,在连环车祸外围的一片混乱中,冯铮将车子停在安全区,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小警员紧跟着下了车,对着值守的警员说着什么。

冯铮走向一旁稍高一些的废墟,踮起脚尖,他望向战场一般满是断井残垣的前方。

“冯队!一辆油罐车已经爆炸,困住了一辆消防车!”

“开路的交警已经失联。”

“现场痕迹可能已经被大火毁灭。”

“我们……”

冯铮跳下高地,双脚着地,激起一层残灰。

他接过话头说:“我们目前,只有那名交警传过来的视频。”

“而他,为了那个不能当作证据的视频,可能已经没了命。”

闻言,小警员的肩头一抖,安全区的值守警员眼眶一红。

肖瑶在车内,望着远处再次窜天的火光,发闷地垂了头。

“这是第几批救援队入场了?”冯铮在自愿进入现场的确认书上签了字,看着又一批消防员从身旁呼啸而过。

“第三批。”

冯铮收回视线,套着防火服,再次确认了一下视频录制的内容,仔细确认了方位。回头对着小警员说:“那个……那个叫……”

小警员看着五官扭曲,想三百年可能都不能正确想起人名的冯队,连忙伸出援助之手说:“提姆亚克。”

“张泽一。”

“啊!对,就那个外国名的亚裔。”冯铮凝眉说:“他在哪个区域?”

“在爆炸前,无人机拍摄到提姆亚克的车辆,出现在5A区段!”小警员连忙补充说:“那里距离第一辆爆破的油罐车,距离非常近,失联交警也是在那个区域……”

“下一批5A区段救援组在哪?”冯铮看向指挥员,又拍了拍小警员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大部队走入危险区域,他的身影瞬间就被滚滚浓烟吞噬。

车内的肖瑶心脏一揪,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冯铮打趣的声音。

“这玩意很久没穿了,重得跟背了个你似的!”

肖瑶紧张地握着对讲机,懊恼地吼着说:“冯队!这种时候你还没个正经!”

冯铮憋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丝丝拉拉地传来。车辆猛烈的爆破声成了笑声的背景音,震荡得肖瑶有些呆愣。对讲机里静默了一阵,肖瑶紧张地将声音调到最大,可是里面除了电流声,再无其他。

啪嗒啪嗒——

肖瑶狠狠地拍打着,突然脾气有些暴躁。

嘶啦——

信号再次连通。

“你刚才是在打我吗?”冯铮打趣的声音突兀恢复,又转而严肃说:“帮我转告陈队,说我今天去不了文城了。”

肖瑶刚要回应,冯铮却又开了口说:“你是不是看到林然的笔录了?”

听到这句,正在翻找手机联络人姓名的肖瑶一顿。她的眼光扫向腿上摊着的资料,林然的名字静悄悄地横亘在那里。

冯铮哼笑着说:“你无聊的时候少吃点零食,看看资料吧,已经够沉了。”

“你——!”肖瑶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身旁刚撕开的麻辣鸡抓噎了回去。算了,和这个死直男犟嘴,哪有一次赢过的。

冯铮莞尔一笑说:“林然可比鸡爪子有趣多了。”

“那个渣男?有什么可有趣的!”

肖瑶叼起一只鸡爪,不用翻资料,都能如数家珍地说:“林然是苏小小唯一对外公开的男友。”

“2010年6月末,突然对外公布恋情。”

“8月末,苏小小意外身亡。”

“12月,苏小小尸骨未寒,林然他妈的居然要结婚了!”

“我真想不明白,这渣男哪里配得上苏小小了?!!!”

另一边握着对讲机,不敢出声的小警员,再次感谢他没有留在车内,阿门——!

————

十年前,六月底,让所有人都颇感意外的恋情发布会,正要上演。

苏小小还是老样子,将铅华庸俗都穿在了身上,毫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她一个人握着手机,身上穿着艳红色的哪哪都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微卷,低头检索着什么。

林然握着酒杯,款款而来。

在周围人或好奇,或调侃的视线里,两人相视一笑。

苏小小收了手机,媚气横生地开口说:“怎么?提前来演习一下?”

“放心,妖艳贱货什么的,这个戏路我熟得狠。”

林然闻言一笑,一身笔挺的他,站在苏小小身旁,相得益彰。

“原来你也有在听旁人的言论。”

苏小小抬起手,将碎发掖在耳后,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说:“我的耳朵又不是摆设。”

林然盯着手里的酒杯,垂眸说:“真是摆设,可能更好些。”

苏小小斜睨林然一眼说:“哟,还挺感性。”

“把我拿来当挡箭牌,你以为你能抵挡多久?”

林然耸肩。

苏小小理了理裙摆,顺手挤了挤事业线说:“你也该成家了,别总没个定性,人呀,总得寻一处安稳。”

“何不去认真地,见见你家里给你介绍的人?”

“搞这些野路子,小心后悔。”

林然盯着手上的酒杯,看着酒杯上折射出来的苏小小,昂头,将酒一口闷下。

“你呢?”

林然将空置的水晶杯放下,看着苏小小说:“为何要陪我搞这些野路子?”

“我?”苏小小反手指了指自己,笑得明媚。

“我呀,是个惯会左右衡量的人。”

“我曾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若你有事相求,我自是义无反顾。”

苏小小拿出梳妆的小镜子,仔细补着妆容,并未在意林然的僵硬,笑着说:“我本就是站在舆论中央的人,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区别?”

“若你能借此,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外人的指摘,于我从来无关痛痒。”

苏小小收了小镜子,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魅惑林然的妖精,笑得没心没肺。

她身后的落地窗外,任青正依靠着石质的围栏边,神情冷淡地望向屋内,那一抹艳红上。

而他背在身后的手,生硬地抠下了混凝土的残渣,指尖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