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就喜欢和季相这般的聪明人打交道。”萧瑜笑道:“将百姓的怒气转移到他们应该倾泻的地方,再等到明年开春,有了雨水,这流言的事揭过了,百姓的灾年也就算过去了。宜州还是那个宜州,朝廷还是那个朝廷,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朝廷依旧风平浪静。”
季本钲道:“殿下就不怕,这人下手太重,百姓会处在水深火热中?”
萧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宜州的凶险,他只要去了,就没有回头路,完不成宜州任务是死,惹怒百姓也是死。他只有完成任务,且不惹怒百姓,才有一线生机。他既然能力强,就能把握好这个度,百姓又怎么会难过?”
“殿下果然心思缜密,只可惜……”季本钲拂袖起身:“不管殿下打谁的主意,老臣只说一句,大臣们品德无亏,忠于皇上,都是大楚的肱股之臣。老臣不可能答应,也绝不会答应殿下牺牲他们。”
萧瑜又倒了一杯酒,将酒杯稳稳推到季本钲面前,笑着说:“本宫不是嗜杀之人,要解决宜州的事,别无他法,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事一解决,会救多少人,季相应该清楚。本宫和季相一样,也不愿有无辜人牺牲,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有取舍。”
见季本钲开始犹豫,她循循善诱:“季相想想,不过舍弃一个人,却可解救千万百姓。”
“该怎么选,季相自己斟酌,本宫不会逼迫季相。”
话音一落,萧瑜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直接道:“本宫选中的人是工部侍郎郑永明。”
季本钲叹了口气:“长公主一定要这样?”
萧瑜嗤地笑了一声:“季相这话可说的不对,倘若当初宜州没发生什么事,现在也不会有人牺牲。再者,本宫曾听说,季相也十分看不惯郑永明。”
郑永明心性一般,忠义仁孝在他心中皆无一个权字重要,季本钲看不惯他也不是什么秘密。
季本钲皱眉:“老臣对他的看法和这件事无丝毫关系,公是公,私是私。他做事大胆,能力也不错,这些年来,工部也从未出现过纰漏。”
“季相能容得下一个郑永明。”萧瑜似笑非笑:“可本宫这些年做事也从未出现过纰漏,为何季相就是容不下本宫?”
季本钲哑口无言,良久他叹气道:“殿下决定吧。”
到现在,她和季本钲合作终于是板上钉钉的事,郑永明入局只差最后一脚,萧瑜连日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懈了下来。
萧瑜缓缓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宜州。郑永明不蠢,无利之事他不会做。我们要让他以为去宜州对他是有利的,其次,郑永明镇压宜州流言后,也还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打发他。”
“不然就不好收场了。”
季本钲道:“殿下有何想法?”
“毕竟宜州事与本宫有切身关系,难啃的骨头自然归本宫,季相若不介意,最后那个打发的理由,就劳烦季相了。”
季本钲道:“殿下放心。”
他等了一会,见萧瑜没其他动作,不免有些疑惑:“殿下不需要让人取纸笔,好做个证据?”
萧瑜拈起酒杯,敬了敬他:“本宫相信季相的为人,不会因为没有证据就背信弃义。本宫也相信,季相不会因为同情郑永明而提醒他,从而破坏这次计划,坏了大事。”
季本钲审视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长公主多虑,若无其余事,老臣便告退了。”
“徐管家,替本宫送季相。”
萧瑜看着徐管家和季本钲一道离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事到如今,她的计划如期进行,没有丝毫偏离轨迹。
接下来,就得让晏尘办事,说服一个人,这件事能不能成功,晏尘究竟会不会出错,还是未知。
她已尽了人事,或成或败,只得看天命。
……
晚间,徐管家捧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礼盒:“殿下,这是季相给您的。”
萧瑜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对貔貅状的玉,雕刻得栩栩如生,就算是萧瑜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出不是凡品。
“搁下吧。”萧瑜问他:“府里最近可有新奇的戏班子或者乐师?”
徐管家答:“几月前,府里在柳州采买了一批乐师,听说技艺不错,和京城乐师风格很不相同。”
萧瑜点点头,随意道:“就它了,你给晏大人送张帖子,就说本宫明早请他听曲。”
徐管家颔首,下去准备了。
……
晏尘以往都是辰时初来长公主府,如今离这个时间还有一刻钟。
萧瑜从漏壶上移开视线,后花园中,徐管家已安排就绪。
万事俱备,只差他一个人了。
萧瑜叹了口气,让郑永明入局只差最后一步,是成是败只看今天的情况。
她不知道晏尘故意扰乱她计划的原因是什么,只要话还没说开,没撕破脸皮,就还有回转余地,萧瑜就得尽最大努力,促成这件事。
晏尘是正统的文人,钱财不可动其半分,除真正能打动其心的东西外,几乎无欲无求。
季本钲昨天送来的那块玉不是凡品,晏尘又确实喜欢玉,两者相加,且不提其他,就是看在玉的份上,他办事成功的几率恐怕也会大一些。
除了这些……
萧瑜想了想,转身,抬步往正门方向走去。
辰时初,一辆马车准时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口。
晏尘一掀车帘,刚一下车,抬起头,便看见萧瑜立在门口,笑盈盈地望他,他的脚步顿住了。
萧瑜一身平常装束,不像要出门去。
难道……是专门等他?
他问:“殿下怎么……在门口立着?”
萧瑜有些唾弃自己,她委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靠感情影响一个人。只希望,她这样的诚意,真的能感动上天。
她半开玩笑道:“晏大人总算来了,本宫可等你多时了。”
晏尘一双眼清亮无暇:“殿下专门等臣?”
萧瑜望着他亮晶晶的眼,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然呢?”
晏尘再无方才的平静,嘴边的笑亮得晃眼:“臣明白。”
萧瑜有些莫名,他的反应好像好得有些过头了。
两人一道进了长公主府后花园,入目便是整整齐齐的一班乐师,每个乐师身前都放着不同的乐器,上面均雅雅地镌着一个‘清’字。
“殿下把柳州清越班的人请了来?”晏尘笑:“天上有仙乐,人间清越班,臣今日可有耳福了。”
萧瑜昨天听徐管家的语气,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乐师,没想到来头还挺大。
她望了望晏尘一直含笑的唇角,心下大安。
萧瑜带着晏尘坐在位子上,打了个手势,让那些乐师开始。
伴着悠扬乐声,萧瑜将早准备好的盒子推到晏尘面前,示意他打开。
晏尘本专心听着曲,看见那只盒子,有些疑惑。
他在萧瑜的目光中放下茶杯,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昨晚季本钲送到长公主府的那对貔貅。
晏尘咦了一声,隔着垫子将其托起:“玉的成色不凡,像是汉以前的和田玉。”
萧瑜有了底,她笑道:“晏大人觉得这对玉如何?”
晏尘望了她一眼,轻轻将其重又放回盒中:“像这等价值连城之物,自然极好。”
萧瑜端起茶,笑:“既然晏大人喜欢,那便送给晏大人。”
他望了望桌上的盒子,又望了望萧瑜,推辞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物还是殿下留着珍藏。”
“晏大人冷眼看着,本宫可像喜欢这些东西的人?这玉放到本宫这里,平白辜负了它们,这样的玉,应该放在真正懂它的人手里,还望晏大人不要推辞。”
说着她将锦盒往晏尘那边推了推:“前两天,晏和颐打碎了晏大人的玉,晏大人心情定然不好。正巧,本宫又得了这个物件,今日借花献佛,送给晏大人,希望能弥补一二晏大人失去爱物之痛。”
“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晏尘道:“臣明白殿下之意,说起来,这也是殿下第二次送臣东西。”
萧瑜知道这是他答应收下了,玩笑也多了几分真心:“晏大人这话说得不地道,这些年来,本宫送晏大人的东西可不少,竟都被抹去了?”
“那些都是臣开口讨要的,殿下主动送给臣的,只有这两次。”晏尘看着她,低声笑,微风将他声音送到萧瑜耳边:“殿下的两次,抵得上世间千万。”
萧瑜望进晏尘清敞一片的眼,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消散殆尽,便收了笑,正了神色:“昨天本宫和季相商量了宜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