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的抽搐停止了,辛西娅也身体也僵住了。
辛西娅本来还不明白大副为什么用药吃人一样的眼光直勾勾盯着自己,虽然散乱在领口的几个挂坠看起来是很诱人,但她又不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强盗。
直到身子下边的肌肉随着大副的咳嗽起伏着,辛西娅才触电似的跳下床。
她刚才是跨坐在大副身上,用自身重量来压制大副的……
这是为了灌药,毕竟体型力量都差距悬殊。
但不管怎么说,方才二人这姿势实在是没眼看。
辛西娅整理了一下衣服,长舒一口气再度转身,就见大副已经坐了起来,他仍然直勾勾的盯着辛西娅,那双介于蓝绿之间,常年被酒精所侵蚀,并不清澈的眼睛,带着野兽般的阴鸷。
辛西娅想说,自己并没有占老男人便宜的意思,但对方不提,她主动解释又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决定不提刚才的尴尬事,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问:“喝点止痛药吗?”
大副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她。
目光更凶狠了。
辛西娅咽了下口水,又试探着问:“您……还认得出我吗?”
撞坏了头而失忆的人,因为身边环境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所以会警惕而充满敌意,或许大副也是这种情况。
就见大副僵硬的点了点头,他又咳嗽了两声,自顾自站起身。
辛西娅下意识瞥了一眼他身后,有些心痛的暗自叹息了一声。
床铺上赫然有个湿漉漉的人形痕迹,显然先前大副在疼痛中出了不少汗。
海上淡水紧缺,在两个港口之间,除了淋雨,每个人都没有洗澡的资格。
而他们在海上已经行驶足足七天了,这床怕是没法睡了。
大副站起来之后,似乎头重脚轻,摇晃着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透着虚弱感,双腿像是煮软了的两根面条,让人下意识就心惊胆战,担心他会跌倒。
而他也不负所望的被地上的箱子绊倒,整个人就要砸在放满了各色药瓶的架子上。
辛西娅冲过去,用她瘦弱的脊背架住了大副。
男人看起来高大,意外的并不重,但他并没有顺着辛西娅的意思站直,反而靠在了桌子上,如同液体一般流淌下去。没再摔倒,而是稳稳的坐在了辛西娅刚坐过的,尚且带着她体温的椅子上。
该死的洁癖发作,辛西娅想,此刻给大副一闷棍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而大副整个人长手长脚的摊在辛西娅的椅子里,仍旧是紧盯着她。眼神并没有起初那么凶恶了,反而带着不加掩饰的茫然和探究。
这让辛西娅联想起邻居家的小孩,那并未沾染种种邪恶污浊的,清澈无垢的眼睛。
但邻居家的孩子是个天生弱智,同样的眼神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中年人身上。
不过大副这副连陪了自己几十年的筋肉都控制不了的样子,似乎还不如弱智。
辛西娅无奈的拾起自己早就碎了一地的医者仁心,凑过去摸大副的额头。
然后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这人走路都打晃,之前还出现了惊厥现象,肯定烧的厉害。可男人的额头摸起来很凉,水淋淋的。
辛西娅没见过这样让人身体发软,疯狂出汗,却又不发烧,反而体温过低的病症,只能认为是他脑子里某些调节身体机能的地方被撞坏了。
这样继续下去,他很快就会脱水而死。
辛西娅又一次举起了那瓶镇痛药。
“真的不喝一点儿吗,它能让你好受些……”辛西娅尽量软化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
她平时不会把一句话重复这么多次的,如今是拿出了临终关怀的耐心。
无药可救,但这玩意儿至少能让人死的没那么痛苦。
哪知大副不识好人心,粗暴的抬手打落药瓶。
“你想杀了我吗?”
药水洒落一地,散发着刺鼻的苦甜气温。
多亏辛西娅眼疾手快,将药瓶又接住了,才没连瓶子也摔了。
辛西娅心疼的看着这瓶因为成分和价格,并不能用公款采买,是她自掏腰包的止痛药只剩三分之一,拳头硬了。
目前为止,还没人会挑战她医生的权威,至少在这艘船上没有。
她一拍桌子,指着大副的鼻子尖:“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用得着我动手吗?”
大副的目光疑惑了一瞬,随后转向被辛西娅放在桌上的玻璃瓶上,喉头上下滚动。
辛西娅更气了。
这是闻到味儿,酒瘾犯了?
就在大副眼球转动的瞬间,辛西娅反应过来,想要去护住剩下的镇痛药,然而动作却没有大副快。
就见他抓起瓶子,一饮而尽。
这闻起来鲜香可口的人类,不知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竟然让血液充斥着毒素。这毒素会令食物闻起来格外鲜美,以至于本该沉入静谧深海,不让风暴打扰睡眠的怪物都提前醒了过来,想要尝上一口。
等真吃到嘴里,就发现她的血液苦涩无比。
这很奇怪,所以它暂且放过了这只弱小的猎物,将她送上海面,等赶走其他循着香气而来的家伙们再上船去慢慢享用。
追上船之后,它发现这只猎物身上甘美的气息已经褪去,就在它想要将触须探入她体内,自她大脑中直接搜寻想要的答案时,她醒了过来。
受了惊的小家伙竟然试图自杀。
而更出乎它意料的是,那些被她自己污染的血液中,竟然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并非甘甜,而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
大部分的生物,在临死时都会痛苦恐惧,这会让血液变得酸涩难吃,所以它会做一些加工,让它们在平和中沉眠,不知不觉的死去。
可这个人类,竟然在濒死时清醒的迸发出独特的香气。
当时它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气味,在决定多花些时间来探究,并披上了人类躯壳之后,它找到了适合的形容——
就像是辛辣的香料,花椒混合着玫瑰,灼热,艳丽,刺痛。
如今,毒素的真相已经分明。
这东西对它而言,是徒增芬芳却影响口感的劣质诱食剂。但如今用人类的身体去品味,就甘甜如蜂蜜酒。有毒,但在毒发之前,足够带来飘飘欲仙的快乐。
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可它不是人类,它只要在享受过之后,再抛弃这副被破坏的躯壳就行了。
“还有吗?”大副再度看向辛西娅。
如果没有的话,那它就要用触须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陷入濒死状态,再一次激发那诱人的鲜香。
辛西娅并没意识到危险存在,只是气愤的抱着手臂:“有啊,就在你脚下,要不要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地板?”
就见大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真要俯身趴下去。
辛西娅大为震惊,她将大副推回椅子上。
如果她动作再慢一秒,就要看到从男人背后喷涌而出的纤细触须了。
可惜她没看见,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满怀恶意的怪物,她恶狠狠道:“你想死在这片无名海域滚出去自己跳海,别死在我这!”
大副比瘦弱的船医高出太多,以至于他坐着,都几乎要与她等高,而她粗暴动作本来应该招呼在他的肩膀上,却只扯动了领子。
温热的手就这么怼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一瞬间,手底下的心脏似乎沉寂着,根本没有跳动的节奏。
辛西娅一愣,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有力的起伏,只是又太快了。
因为太过反常,辛西娅就这么抵在他胸膛上好一会儿,直到大副的心跳趋于正常,才缩回了手。
淑女如果接触了男人□□的胸膛,就算不惊叫着逃开,也至少要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但辛西娅是个女扮男装的医生,她只觉着稀松平常,只是下意识的去抽了条抹布,将指缝间湿漉漉的水渍擦掉。
擦的时候,她有些疑惑。
没有汗臭味,也不觉着黏腻,仿佛大副身上的并非是汗水,而是其他什么更清冽的液体……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个活人,又不是个漏了的水袋。
转头却发现,大副仍旧在盯着她,眼神有些微迷离。
如果没经历过海上的风吹日晒,以至于皮肤粗糙黝黑,那还能看到脸颊不自然的潮红。
这具身体的植物神经早就被彻底破坏了,需要它来进行调控才能伪装成活人的模样,而就在刚刚,被这个雌性触碰时,这颗心脏跳动的变快了,血液循环也加速。
它感受到了兴奋和愉悦。
这是不同于食用镇痛药的快乐,更微弱却又更加绵密温和,暖融融的像极了夏日浮上海面时,浸润在温暖的海水之中。
人类明明是如此脆弱的生物,全身上下充斥着进化残留的冗余和错误,却能在进食与安睡之外,产生这样的复杂的快乐,这让它难以理解。
它开始翻找残留在男人脑中的记忆碎片。
一些生物会在交尾时感受到快乐。但人类不同,在求偶过程中,甚至在求偶之前,靠近目标就会感受到愉悦。
这大概是另一个进化过程中残留的错误,它对此嗤之以鼻,却忍不住想要做些更深入的尝试。
那些蛛丝般纤细的触须悄无声息的缩回了体内。
辛西娅喊了大副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抬手在大副眼前比划,想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
然后突然听大副道:“不会死的。”
“什么?”
“跳下海也不会死。”
辛西娅:……
在船上讨生活,谁不会游泳呢?但这不是重点好吗!
见她沉默,大副又道:“不喜欢这片海吗,其实它很美。”
辛西娅嗤笑一声。
“让你后脑勺开瓢的美吗?”
海上充斥着危险和歧视,比陆地上还严重的多,至少在陆地上,还会披上文明的皮。
大海不喜欢她,她凭什么喜欢海?
大副却好似没听懂这句嘲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很惹人厌,但辛西娅不得不承认,大副的容貌还算不错。眉眼深邃,瞳孔湛蓝,如果将对比范围缩小到常年风吹日晒的水手之中,可说是出类拔萃。
特别是他如今的眼神,足以伪装深情。
辛西娅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副。
就听它从这具身体残留记忆的片段里,找到了这样一段话:“其实我也受够了这船上的拥挤压抑,不如等这次航行结束之后,就换一份工作吧……或者,不工作也可以,虽然我的积蓄不算多,但照顾好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记忆碎片中的场景中,有很多异性人类在一对对的亲密着,动作浮夸的勾引对方。其中有个男人,对他面前的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后女人一脸欣喜若狂的扑到了男人怀里。
而眼下,这句话并没有起到相同效果。
辛西娅只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大副。
这算什么,包养她的邀请吗?
作者有话要说:海怪:根据资料应该这样求偶,肯定没问题的……吧?
辛西娅:我屮艸芔茻,他是看出我女扮男装了还是基佬属性大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