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骤然拉紧,喻梧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往后倾仰了一分,她神色紧张抱着自己的包。
嘴里逞强喃喃,“我最近记性很差,记不得很正常。”
她语调里满是肯定,裹挟着一股躁气,低弱气势试图反抗庄晏的试探。
注意到庄晏依旧试探的模样,喻梧桐亮澈黑眸隐隐约约透出嗔怒,“不信你还问。”
庄晏耷拉下眼睑,又漫不经心抬起,倏地讥讽笑了一声,面色恍然。
“我说不信?”
深秋夜幕总是来的比夏季早,时间刚过七点,周围漆黑一片全然靠着路灯照亮。
庄晏身形在路灯衬托下愈发伟岸,喻梧桐不改防备状态,巍然不动直视着庄晏。
她眼露倔强紧抿着嘴唇,眉梢越颦越紧,心底积累的怨气跟暴躁到达顶峰。喻梧桐几番想遏制下情绪,终究是徒劳,她一看见庄晏似笑非笑的表情,胸腔里的怒火便不断燃烧着。
庄晏看着她即将发脾气的状态,兀自挑眉站直身形,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就算是你是我老板。”
“嗯。”
“我还是得说,你凭什么胡乱猜忌我?”
“我的私事又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你这是第几次探究我的私生活了?”
“我不发火,你当我真的脾气很好?”
喻梧桐有股冲动,想把包砸向庄晏始终淡漠的脸上。
看他是否能继续保持事不关己的姿态。
庄晏冷若冰霜的脸庞松动了一丝,利落垂下眼睑,伸手从包里摸出一包香烟。
随意将烟叼在嘴角,他手指滑动点燃打火机,烟头上骤然冒出明明灭灭的赤红火星。
他一般不会突然在谈话间抽烟,除非他是真的在压抑脾气。
喻梧桐壮胆似得再次仰高自己的脖子,脑内却思考着怎么逃跑。
庄晏薄唇轻启吐出白灰色烟雾,一股烟雾缭绕在两人中间模糊着界限。
“还想说什么?”
“想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喻梧桐眼眸朝上,一不小心吐露出真实想法,话既出口喻梧桐不打算收回。
她脾气一股脑全撒完,眼下仅剩下善后部分的踌躇。喻梧桐眼眸不自觉转动,张望着周围环境,正准备抬起的脚被庄晏一道冰冷嗓音打断,“因为白齐?”
“什么?”
马路边车喇叭声不断作响,喻梧桐误以为是她听错了。
“因为白齐?”
庄晏难得有耐心多重复了一遍,黝黑瞳孔直视着她,像是无形枷锁束缚着喻梧桐,强逼着她正视他所投放的目光。
喻梧桐彻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愤恨着神色把包挂在肩膀上。她垫脚拍了拍庄晏肩膀,语重心长道。
“赚了那么多钱。”
“别心疼,去看看脑子。”
喻梧桐话语一落立马抽回手,仿佛她碰到的东西是颗尖锐的仙人球。
鼓足勇气刺了庄晏一句,她心情飞扬到想尖叫。一路上嘴角不断上扬,她手指按住语音条,眉飞色舞跟杨柳发着微信叭叭,“我是忍不了了。”
“我再忍他那个狗脾气。”
“我跟千年老龟有什么区别。”
“说起狗,我晚上差点跟狗吵一架。”
杨柳刚到家,浑身疲软她懒散躺在床上,手机开着扬声器丢在一旁。仔细听完喻梧桐绵绵不断的唠叨,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你是真大胆,你忘记了吗?”
“他,庄晏。”
“依旧是你老板。”
“周末不上班,但你星期一得上班。”
喻梧桐还想继续吐槽的心情瞬间消散,单手举着手机目光呆滞,轻声喃喃了一句。
“我觉得我应该还有弥补的机会…”
“机会?你得记得,他睚眦必报。”
“…”
“我不记得。”
喻梧桐手指扶在光洁额间处,眼底浸满生无可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舒缓着翻涌情绪。
最后,喻梧桐无力往后一靠背脊砸在沙发上,“我是真的忍不住。”
“我站在那跟偶遇的老同学说句话。”
“他居然问我什么记不记得。”
她记得才有问题吧。
杨柳倏地睁开惺忪眉眼,缓慢坐起身手臂撑在腿边,颇具深意道了句。
“你遇见谁了?”
“好像是叫白齐。”
“你居然遇见他了?”
杨柳诧异不已,语调不断攀升拔尖。
喻梧桐蓦然一愣,“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杨柳高深莫测嗤笑了声,没告诉喻梧桐到底是为什么。
任由喻梧桐怎么问,杨柳全然秉持着闭嘴状态,导致喻梧桐睡着前,还在不断思考这件事情。
难道,这是她过往桃花?
慵懒周末在喻梧桐无限恐慌中度过,临到上班节点,喻梧桐紧攥着衣角,半仰着脑袋死盯着门口几个大字。
下垮嘴角时不时溢出一声沉闷叹息,其中夹杂着喻梧桐感叹般的吐槽。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给庄晏当员工。”
短短一段时间,庄晏已经耗尽了她的好感。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厌恶。
果然还是得距离产生美。
喻梧桐深吸了一口气耸下肩膀,挺着胸膛大步朝里走,俨然一副即将奔赴激烈战场的模样。
没坚持多久,她脚步跨进事务所大门,喻梧桐识相缩下脖子。
她卑躬屈膝般小步走自己办公位置上,安然且安全的坐下。
早起时,喻梧桐眼眸酸涩充血。
她放弃了隐形眼镜,往包里放了一副镜框眼镜。
喻梧桐胡乱摸索出眼镜盒,熟稔戴上后再伸手开启电脑。
忙碌工作日就此拉开序幕。
不知是不是星期一的缘故,事务所格外的忙,每个人似乎没有停下过脚步。
莫不然便是疯狂敲击键盘的声音。
以此来庆祝新的星期一。
连带中午那顿饭也是潦草解决,就算是这样,很多人都需要加班加点,勉强能完成当天工作。
至于喻梧桐明显更惨,办公室同事全走光了。徒留下她一个人还在孤军奋战,半阖着趁着眼皮,手指敲击速度变慢,脑袋往前磕着,冷风袭来她清醒了一分。
喻梧桐用微凉掌心拍着脸颊,继续敲击着手边键盘。
一分钟中,她彻底扛不住脑袋砸在办公桌上陷入沉睡。
庄晏关掉自己办公室的灯,手臂搭着外套跨步走出。
他放眼望去,偌大事务所里,徒留着一盏明灯。
是喻梧桐的位置,庄晏皱了皱眉朝她走去,修长身形站在她身边。
他偏头打量着喻梧桐恬静睡颜,随后不着痕迹颦了颦眉。
庄晏粗略移开视线,想出声叫醒喻梧桐下班,转眼想到她的吐露,庄晏冷哼了声转身准备离开。
他无意间踢到一个东西,庄晏下意识顿住脚步,黑眸微眯仔细打量了一瞬。
庄晏半蹲下身捡起那把匕首,小巧的匕首放在手心中分量却不轻。
庄晏拾起那刹那间,触碰到了一处凹陷,他挑了挑眉梢,用指腹磨砺着那处凹陷。
眉心微跳,下意识多停留了几秒。
念。
甲骨文的念字。
庄晏半蹲在地上的身子缓慢站直,借着那盏孤独晚灯,仔细琢磨着手中的匕首。
深邃眼眸越发凛冽,微微眯了眯,再次看向喻梧桐的眉眼中嵌着考究。
她怎么可能会拿到青铜器,按照她不太在意的程度看来。
她似乎并不明白,这是真正的青铜器。
喻梧桐脑袋动弹了一瞬,天气很冷手臂发麻,她睡得不安稳,眼皮蠕动眉毛颦起又松开,一副即将悠悠转醒的模样。
庄晏沉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掌颠了颠匕首,沉默了片刻,庄晏把匕首重新放回她敞开的包内。
冷风再次灌进宽敞办公室,庄晏抬手睨了眼表盘时间,声线暗哑,“喻梧桐。”
“嘭。”
一声刺耳巨响响彻事务所,喻梧桐被响声惊醒,应激似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双手紧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没有彻底缓过来,余光瞥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身形,喻梧桐再次吓了一大跳。
颇为不悦,“你干嘛不出声?”
“?”
庄晏裹着浓重不悦的眸子里,露出好笑情愫,他刚刚叫那一声,她倒是充耳不闻。
喻梧桐长松了一口气,闷闷出声。
“算了,我下班了。”
喻梧桐收拾好东西准备擦肩离开,头顶刺眼灯光突然消失,黑暗瞬间侵袭整个事务所。
眼睛所视范围内没有一丝光亮。
喻梧桐无比庆幸自己戴了眼镜,黑暗里可以模糊看清。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电筒照亮脚下的路,小步朝外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闷响声,似乎是谁撞到了桌椅。
喻梧桐侧过身将光亮照在庄晏身上,他还未收敛起的懊恼跟无措无处躲藏,双手正扶着一张即将跌落的办公椅,喻梧桐强压着上翘嘴角,用力保持声线的稳定。
“庄律师,你是夜盲?”
怎么会这么巧呢。
她正想洗刷庄晏,喻梧桐趁着黑暗露出一抹狡黠笑意。她用着一听就很假的夸张语气。
“诶,我手机没电了。”
手机传出的微弱光亮随着她话落而消失殆尽。
庄晏眼前的路又消失了。
“庄律师,要不我扶你?”
她咬着下嘴唇,堵住自己即将出口的笑声。窗外细微路灯照射进来,喻梧桐恰巧能捕捉到庄晏纠结神情,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不愿意?”
“算了算了,我走了。”
“等一下。”
庄晏被逼无奈只能妥协,他紧颦着眉毛,尝试性伸出手掌。他根本看不见喻梧桐在哪,凭借着感官寻找她的身影。
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庄晏有一瞬的怔愣。
直到,喻梧桐拉住他的手腕,柔和掌心贴在腕骨处,庄晏才觉胸口闷气少了一分。
喻梧桐没有那么好心,她刻意找寻着难走的路。
促使庄晏吃了不少哑巴亏。
等她们走出事务所,庄晏已经被障碍物撞击了好几次。
保安从大门小跑过来,气喘吁吁说话磕巴着,“庄律师,抱歉。”
“是有人故意关的电闸…我刚刚已经把电闸打开了。”
庄晏眉眼间淬着阴霾,好半晌,他从喉咙深处硬憋出个单音。
“嗯。”
喻梧桐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倏地破功大笑出声,笑到直不起腰。
面对保安大叔的茫然无措,她摆手打着马虎。
“没事,他就这脾气。”
反倒是刚被“训斥”了的徐文,完全不敢抬头,双手无措交叠在一起。
商戍气到眉眼发红,胡子上翘,“你的主意。”
“真挺馊。”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训斥。
真是新鲜。
徐文脚边歪斜摆放着一根木棍,跟一个中间被敲到凹进去的铁盆。
他掩饰性的讪笑几声,替自己辩解道,“你提出关电闸…主意不也挺馊。”
曾经庄严肃静的商戍,现在哪还有以前的样子,商戍倏地气笑了。
“徐文。”
“诶。”
他狗腿似得答应着,哪怕商戍脸色黑沉,他依旧嬉皮笑脸自顾自说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什么社会跟以前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所以人得向前看得接受新鲜事物。”
“是吧祖宗。”
“祖你个脑袋祖,新鲜事物,你看我新鲜吗?”
“倒新鲜不新鲜吧。”
商戍被徐文气到脑袋痛,单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想着。
算了他大度,商戍瞭起眼皮对上徐文那张灿烂笑脸,“我大度个屁。”
一巴掌拍在了徐文的肩膀处,力道不大只作威胁,“走了,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