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沈瑢少时读到这曲《子夜歌》,只觉这词中女子小家碧玉,娇俏可人。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这词中的情景,还会如此的……魅惑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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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床笫之间的风流事,苏家楼里当然教导过,毕竟不通人事、青涩懵懂,叫夫君一点点带出来的乐趣,是好人家女孩儿才有的资格。
谁家里买瘦马,也不是奔着调-教青瓜蛋子的心思去的,莫说稚涩了,房中没几样独到的本事,都要质疑你楼里的名声。
楼里的姐妹们对这门本事都是讳莫如深,一旦提起大多满面羞红,还有气愤恼怒,觉着受了辱没的。
苏妙虽从未与人说过,但她私心里,却并不厌恶这事儿,甚至,还有些许喜欢。
因为她是苏妈妈亲自教的,她喜欢妈妈在教导时摸她的鬓发面颊,喜欢妈妈抓了她的手指一根根揉捏,也喜欢妈妈贴在她的背后揽着她,将她宝贝似的抱紧……
即便妈妈平日待她诸多重视偏袒,但除了这个时候,素日却从来不曾碰她一分,更别提牵手拥抱。
因着这缘故,她年少时对于被人买去还颇有几分期盼,只觉着若是有人,不论男女老少,能将她珍之重之的揽在怀里,那身上的亵弄胀痛竟也不是不能忍受。
自然,她这个天真的期盼并没有维持太久,不说这苗头被苏妈妈发现后很是“教”了她一回狠的,叫她知道这事儿除了亲近还有的是难堪折辱。
只说这李家少爷在她身上使的手段,就叫她兜头泼一盆泔水似的又恶又怯。
曾经的她听信端娘的劝说,对七皇子避之不及,除了胆小被骗,也多少有几分,是对这事心有余悸的心思。
毕竟七皇子斯文有礼,君子端方的话头,都是外头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这世上多得是表面一本正经,床笫间便心狠手辣的衣冠禽兽,谁知道七皇子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个?
更莫提,就算七皇子对待王妃侧妃们温柔细致,也并不代表她们伺候时,便能一般无二了。
但凡贵人们有些不寻常的癖好,哪怕只是听说几句,生出些好奇临时起意呢,那些磋磨下作的手段,不使在她们这些玩意儿身上,还能对着那些官宦出身的良家女眷们不曾?
瘦马二字,原本就是好时的风光有限,往下堕落起来,就深不见底,没个边儿的。
她上辈子并不觉着自个的谨慎小心有错,她只是没想到,即便已这般安分小心,最后仍然逃不过一个命字。
人死之前,尤其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被人三尺白绫生生勒死之前,心中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旁人的答案苏妙不清楚,但她自己濒死之时,怨恨与畏惧渐渐消散,最后在一片白光里余下的,唯有后悔与惘然。
她竟是就这样死了吗?
那她这一辈子,到底活了个什么呢?
她还有许多事都没有干过呢,甚至不是什么受宠生子,出人头地,这种了不得的人生大事,而就是花开烂漫时扑蝶采花,暖春微风下跑跳打秋,盛夏落雨后踩积起的水坑,簌簌飘雪后堆攒起的小人……
就这些不值一提的小欢喜,她心心念念许久,却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因为采花伤手,跑跳大脚,扑蝶秋千又可能会落下伤疤,折了皮肉钱,下雨落雪时出去污了衣衫不说,还可能会得了风寒,再耗药钱……
甚至于,直到死,她还一次都没能真正的肆意吃饱。
太可惜了,这可惜,比连着吃了三碟子猪脚肉,却一口不剩全吐出来的可惜,还要强过千倍百倍。
在鸳鸯馆里重新睁开眼后,苏妙便也明白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话没错,但她不是君子,她是蜉蝣,她的性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意不已,但在那些真正能掌控她性命的贵人眼里——
却也如蜉蝣一般轻。
朝生暮死的蜉蝣,是没有小心谨慎的资格的,小心翼翼的蜉蝣,就只会白活了这短暂的一日,死之前只有自个后悔可惜。
所有想干的,没试过的,她都要尽力去做去干,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眼下的尝试。
自打准备好珍珠衫,苏妙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来的,但等得她真正与七皇子在一处后,她才发现,是她想的太多——
七皇子非但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恶癖,他行动之间,虽称不上温柔,却是一板一眼,格外的规矩老实!
苏妙此时,还并不知道皇家的规矩教导,是包罗万象,连床笫间开蒙也并不放过的,她一愣之后,心下只又觉着自个担忧的好笑。
是了,七皇子,如今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呢,似乎也才十七……还是十六?
除了天生的小禽兽,这种岁数,若是家里管得严的,身边的丫鬟都要上下筛好几遭,怕遇上那狐媚的,存心勾着爷们坏了身子,自然,更没处儿沾惹那些龌龊手段。
甚至说不得,她就是这第一个试图勾着七皇子“坏身子”的!
一念及此,苏妙反而一笑,若真是如此,那她的运气还当真不错。
不论什么时候,这第一个,总是不一样的。
苏妙看着面前的七皇子,即便在这般情形下,他都只不过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些,甚至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平静的叫人无趣。
“殿下。”她的发丝粘在面颊,眼角眉间尽是妩媚:“您这般……又有什么趣儿呢?”
说罢,趁着七皇子闻言一顿的时候,腰间用力,细长的双腿蛇一般的缠绵——
一瞬间,地位颠倒,苏妙不再被动的承受,而是倾身向前,开始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妈妈说的不错,这等事,只要契合,其实并不难过,反而舒服的很,更何况,七皇子年轻俊秀,身姿欣长而结实有力,从里到外,无一处可挑剔。
食色性也。
刚开始,苏妙还记着服侍勾引的主动刻意,但渐渐的,她便在这肆意里察觉出了快意,开始在不管不顾,只是顺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欲,只当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待她,出乎意料的纵容,甚至她一时动情,在皇子肩头狠狠的啃噬着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皇子也没有丝毫的动怒,只一僵之后,反而被她引出了真正的兴致似的,贪婪的将她锢在怀里,同样以牙还牙的撕咬起了那可恶的唇瓣,只片刻,两人嘴角便都印出嫣红的湿,分不出是谁沾染了谁的血迹。
苏妙的举动像是一把钥匙,劈开了自己身上的枷锁,同样也放出了一只压抑已久的猛兽,皇子沈瑢原本的平静有度再也无法维持,他的面色开始渐渐如苏妙一样的,泛出潮红。
苏妙的指甲在他背后挠出道道红痕,他亦在这妖孽身上掐出青紫的痕迹,两人之间没有舒缓缠绵,倒如同争锋相对的仇敌,狠狠冲撞,借此抒出两世的怨气与阴郁。
至此,这床榻间再不由苏妙一人掌控,鸟雀一般养出的身子,美则美矣,却并没有能真正反抗的力气。
直到最后,她如在汹涌波涛中颠簸的小船,甚至眼前只是一片白光。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等得苏妙回过神时,他们二人都已是精疲力竭,浑身无力,身心皆是空荡荡的,有些空虚,又带着一种纾解后的餍足。
“殿下。”苏妙张张口,想要说话时,这才发现自己口中早已干渴的难受。
塌边沈瑢低低应了一声,未曾开口,也能听出嗓音已有几分嘶哑。
到底不是在京城,屋内一片静谧,也没有内监侍从一类发觉事毕进来服侍。
眼下这情形,当然不能指着堂堂皇子亲自动手,苏妙提着力气跪起身,便想去倒一碗茶水润喉。
床边的沈瑢一动未动,从方才的情绪中平息下来,他又暗暗心惊——
他自小行止有寸,便是在梦里隐隐出现过的夫妻伦敦,男欢女爱,也从未有一次,叫他如此失态过。
上位者的失控,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沈瑢残留的舒展餍足里,又隐隐生出几分戒备,目光无意间跟着苏妙移动。
苏妙自前面看来,该丰润的地方还是格外饱满,柳腰虽细,也是柔韧有力,扭动间带着燃不尽的欲,叫人沉沦。
但背过身后,便能清楚的瞧见她的瘦弱了。
小小纤细的一只,肩膀白皙单薄,背上的一对肩胛像是蝴蝶的翅,跪起的脚腕骨节分明,刚才握在手下时,几乎叫人疑心她没有皮肉,只是一具风流艳骨。
这纤细的脚裸刚刚落地,苏妙身子便忍不住一晃,连着几日没有胃口,又经过这一场疯狂,她酸软的,连行走都觉无力。
沈瑢伸手轻轻一拉,苏妙便没骨头一般跌在他的怀里。
她是真的轻,抱在怀里,不比一件兵器沉出多少,沈瑢顿了一瞬,抱着她毫不费力的起了身,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暗哑,神色却已平静至极:“在帐子里安生待着,我去叫人。”
这般模样,如何大咧咧满地走动?
沈瑢说着,便想将她顺手放下,但谁知,苏妙却忽的伸出一双白皙的臂膀,亦紧紧回抱了他的脖颈,不肯被安生放下。
这是……还在撩拨他吗?
沈瑢几不可见的微微皱眉,但很快的,他便也察觉出了不同。
苏妙这一抱,并没有情=欲之气,且只微微一碰,十分用力的一箍,却又很快松了下来。
沈瑢原本就已松了力气,她手臂一放,便干脆利索的摔到了床榻上。
这一摔的分量不轻,但苏妙面上却带着笑,方才还是惑人的妖姬,这一瞬间,双眸湿润,又纯粹的如同一个稚嫩的孩子:
“殿下,你当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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