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尽,临近破晓。
左烟宗内门弟子选拔地人烟稀少,尚且还是容易潜入的状态。骆绯歌悄无声息地来到先前的秘境之外。
昨夜虽然段汐萝动静确实很大,但不知是何原因,无人发觉。那么半个多时辰后,崔籍大半夜出现这里的行为就显的很怪异。
而且为什么偏偏那么巧,段汐萝回来那天他就过来了呢?骆绯歌心中有三种猜测。
第一,真的是巧合,他只是今日恰巧有事要过来;第二,他经常来这里,只是那天恰好被她们撞见了;第三,有人告诉他,段汐萝回来了。
加上莫荷所言的“克制天人五衰”的丹药,从大道规则而言,这根本不可能。否则所谓的修仙不就是一场笑话?
崔家出的天才是崔籍,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天人五衰和他有关,甚至是那些失踪的修士的下落。骆绯歌暗自沉思,手中不紧不慢地结了个曲寒骆氏的探寻印,一寸寸地开始在秘境附近搜查活人气息。
然而偶尔看见几个人,也都是左烟宗的弟子或渡星宗的外弟子,并没有佩戴其他门派徽标的人。
难道她真的怀疑错了?骆绯歌有些迟疑地走向最后一处,那里距离左烟宗主家最远,地处偏僻守卫寥寥……倒像是被丢荒的试炼地。
倏地,手中一直朝四面八方延展的青丝全部低垂下来。骆绯歌正皱眉间,数道凌厉的剑罡从侧后方直直刺来!
——叮!
骆绯歌迅速召出山渐青抵挡,急急后退数步。
“拿下!”
当机立断的冷声隔着尘嚣入耳,数道剑锋近身,骆绯歌见势不妙,却已绝后路,堪堪来得及防守。
这群守卫修为至少达金丹中期,最先出手的恐怕已过元婴境。观其弟子服,正是渡星宗派出的外弟子!
骆绯歌几乎眨眼间就知道绝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拿出临走前容惊峥塞过来的玉白色圆珠,狠狠砸落在地上。
白光暴涨而出,浩然至朴的磅礴剑意横扫而过——
众人被这道封印的剑意打了个猝不及防,骆绯歌趁乱逃跑。
喧嚣过后,受伤较轻的弟子有些畏惧地看向在场唯一还站着的男人。
“林师兄……可需追上去?”
林玄生冷漠地擦干嘴角的血迹,“不必。别做多余的事情,先去找崔籍。”
“……是。”
另一边,骆绯歌先回了一趟关押莫荷的地方,然而留影石和信函一动不动——段汐萝还没回来。
晨光熹微,骆绯歌索性直接去了崔籍的住处。
段汐萝曲腿坐在崔籍门口的栏杆之上,看着前方的一滩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尊,”骆绯歌走过去,将留影石递给段汐萝,“您看看吧。”
段汐萝接过来,却是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干嘛去了?”
骆绯歌言简意赅地回答:“遇到灵霄派的人,打了一架。”
“谁挑事?”
“他们。”
“赢了没?”
“我逃了,”骆绯歌补充道,“他们以多欺少。”
段汐萝颔首:“无碍,下回师尊以大欺小,替你打回去。”
骆绯歌乖巧点头。
“这几日为师得待在这,过会儿我列个清单,你自己去附近的秘境闯闯,有事随时传音。过了这阵子,就带你去时云仙山,说不准还能赶上会英宴呢。”
骆绯歌问道:“您要做什么?”
“我要把那半道魂还给崔籍。”
骆绯歌愣了一瞬,半晌无言。还了半魂,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一个孤魂野鬼。
也意味着往后这人世和死生之地,段汐萝只能择其一。
反应过来后,骆绯歌轻声问:“您一开始就不打算回去了吗?”
段汐萝倒是坦然:“我如今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在外面当个鬼师父,还能跟着你到处跑,回去干嘛?”
骆绯歌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对方。
池中倒映着初升的艳阳,金光璀璨。
“当啷——”
忽而一道瓷器掉落的声响划破了寂静,拐角处走出两个并肩而立的女子,右边的白衣女子素面朝天,气质清雅。左边的黄衣女子跟前赫然碎着一个玉壶,尚且还冒着热气,目光惊骇地看着段汐萝。
段汐萝对上她的目光,轻叹一声,低声对骆绯歌道:“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在这等我。”
骆绯歌扫了眼前方的两人,只道:“谈话前,您先看完留影石。”
段汐萝微皱眉,应了声“嗯”,而后看向来人:“崔籍晕过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哪你们说?”
崔云舒——那位黄衣女子惊疑不定地试探道:“段汐萝?”
“是我。”
话音方落,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直直落到段汐萝身上,崔云舒拉住身旁的白衣女子,扫了崔籍房间一眼,继而道:“你跟我来。”
段汐萝挑挑眉,从容不迫地跟了上去,手中拿着骆绯歌给的留影石,指尖轻抹,留影石里的情景如实地出现在识海之中。
骆绯歌看着段汐萝离去的身影,非常想跟上去看看她们要说什么。穿黄色衣裙的女子和崔籍有六分相像,应当是同族姐妹,至于另一位——十有八九就是崔籍的道侣。
对方看向段汐萝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警惕和不知名的憎恨。
……然而她只能乖乖带着崔籍门外等着,师尊看了留影石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至少会有些心理准备吧。
死生之地。
“哗——”
容惊峥猛地从热腾腾的药缸中冒出来,正在缸外努力控火的杨寻鹭被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火太大了?”
“本尊的珠子碎了!”容惊峥不满地压下嘴角,“这才三日不到,那个废物竟然就得碎珠了,段汐萝干什么吃的?”
杨寻鹭好声哄道:“试炼总归少不得危险,您换个角度想想,小骆儿宁愿碎了您的珠也不找老段,那代表她更信任您啊。”
容惊峥用手舀了一小波水泼向杨寻鹭,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
杨寻鹭淡定抹了把脸,顺着他的话道:“所以您这时候就更要配合在下了。过段时间,您想怎么出去就怎么出去,还可以随意控制修为。到那时,小骆儿说不定还得求您保护她呢。”
“杨寻鹭。”容惊峥突然郑重其事地喊了他一声,杨寻鹭眉头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后毁了这一锅药浴。
下一刻就听到容惊峥慢条斯理地开口:“你难得说了句人话。”
杨寻鹭:“……”你开心就好。
左烟宗,崔家。
骆绯歌抱剑而立,倚靠在门旁。段汐萝已经去了一个半多时辰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忽而“嘎吱——”一声响,崔籍踏步而出,转头对上骆绯歌的目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是汐萝的徒弟?”
骆绯歌淡淡应了声“嗯”。
“汐萝呢?”
“一个半时辰前,来了两个女修,师尊跟她们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崔籍脸色倏地一冷,旋即快步朝走廊左边走去。
骆绯歌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
崔家大堂。
崔籍和骆绯歌赶到的时候,透过左侧的屏风便见大堂内乌泱泱一大群人,段汐萝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放着她的本命剑垂阳。
主位空空荡荡,无人落座,一群人都看着大堂中间的三人——段汐萝、先前那位白衣女修以及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模样的男修。
崔籍脚步忽而停顿下来,骆绯歌扫了他一眼,也随之站定。
谈话声隔着屏风传入二人耳畔——
“……你既然已经死了,那凭什么还要回来?你把阿籍害的还不够惨吗!”白衣女修苍白着脸字字泣血,目光直直地刺向段汐萝,“他从小就体弱,你明知这一点,那自己一味苦修又何苦牵扯上他!更不提你当年还生生要了他半道神魂,段汐萝你带给阿籍的从来都是恶意!你这次又想要什么?非得要他为你死才甘心吗!?”
段汐萝语气平静道:“我与崔籍的事只有我们二人清楚,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白衣女修铿锵有力地回应:“就凭我是他正大光明娶回来的妻子,凭我们之间至死不断的道侣契。”
大堂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呼啦啦的嘈杂人声此起彼伏,都不外乎是些“是啊,段汐萝你还回来做什么呢?”“当真是晦气,当年不是被时云仙山捧上天了吗?没死不去时云仙山,来竹檐东做什么?”“她怎么那么命硬。”“段家还想她回去撑腰呢,也不想想她那身不知杀了多少人才有的煞气,哪里撑的起一个医修世家?”“她怎么有脸回来!”……诸如此类的不满、抱怨。
满堂座无虚席,皆是所谓“医者仁心”之士,甚至有几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得出来是段汐萝的同族,却无一例外指责着段汐萝凭什么死而复生、既然没有一死了之,何必又要回到这里平白无故讨人嫌?
回到左烟宗后见的所有人里,竟只有崔籍一人对段汐萝的回归喜不自胜。
骆绯歌心情复杂,目光扫向崔籍,对方还是一动不动,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为何,她心里生成一丝怪异的感觉。
段汐萝起身拿起长剑,无声的压迫登时落在众人身上,她未曾收敛的修为宛如虚无的枷锁,所有人的嗓音默契地硬生生哽在喉间,冷汗连连。
——差点忘了这疯子是个剑修鬼才!四百年过去修为竟又上升了一大截!
段汐萝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看向咬着唇瞪她的白衣女修,“你叫阮浅?”
白衣女修红着眼眶,狠声道:“是我,如何?!”
“方才的话,是崔籍亲口所言、你亲耳所听?”
阮浅脸色微变,“我实话实说,何须听他人之言?你敢说有一句错怪你了?”
“那我便去问问崔籍,看他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段汐萝语气纹丝不变,从容不迫的仿佛在处理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阮浅苍白着脸,忽然猛地朝段汐萝扑过去!
段汐萝侧身一避,泛着冷光的白刃堪堪擦着她脸颊划过,崔阳剑察觉杀气,剑意一震,阮浅立即被震飞出去——
崔籍动了。
骆绯歌随之走出屏风,冷漠地看着崔籍眼疾手快地接住阮浅,将其安置在座位上,手掌轻轻拂过阮浅有些凌乱的墨发,旋即转身,温声笑着看向段汐萝。
“汐萝,我想与你谈谈。”
段汐萝平静地与之对视,微垂眼帘,便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竹佩,此外空空荡荡。
“行。”她收回垂阳,回头看向骆绯歌,手指点了点腰间悬挂的酒葫芦。
骆绯歌轻轻颔首,目送她和崔籍远去,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会是日更,争取尽早把真相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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