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狮子大口开

事情虽然过去快三天了,王大富却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的屈辱,他不敢去找众人的麻烦,只将这些仇恨,归到老二身上。

要不是他不肯为家里当牛做马,非要娶媳妇生娃,那丫头片子哪有机会投生到他家,要是没有那丫头片子,老二哪里有机会发达,老二要是没钱,村里人怎么会帮他,他们那天又怎会如此憋屈地任人打骂?

王大富越想越气,叫上一家人,便气势汹汹地往王大贵家冲去,最后,竟然比三丫还更快到。

王大贵和李秀娘正在牵牛车呢,众人在王大富家大闹一通后,他们回家就收到了灵台寺的消息,得知闺女平安无事,忙去跟村人解释,却没人信。

想着今日去将人接回来,到时总信了吧,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那一大家子。

王大贵吓了一跳,见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什,眼疾手快关上了门,李秀娘在后头没看清,忙问他怎么了。

不等他回答,外头便响起了王大富的骂声:“二怂蛋,你给老子开门,三十那天不是硬气得很吗,竟敢带着人打自家爹娘,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家丫头片子根本没死!”

王婆子跟着骂道:“你个黑心肝的玩意儿,把你大侄儿咒癫了,还带着人上门给你老子娘没脸,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狠心的,早知道你这样,刚生下来那会儿就溺了你,还花钱给你娶媳妇,生出的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心黑!”

闻言,王大贵再软弱的心,此时也硬了起来,他铁青着脸打开门:“溺死了,谁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从八岁开始,就给家里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有时干活回来晚了,家里一口剩饭都没有给我留。”

“十五岁六叔公出面让我去给岳丈做帮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地里浇水,再赶去邻村做活,回来时天都黑了,娘给我开门都黑着一张脸,嫌弃我去学本事耽误家里活计,从来没问我冷不冷,饿不饿,累不累。”

“我跟大哥相差一岁,他十八岁就娶了媳妇生了娃,崽子一个接一个地生,我做帮工出师后,家里就知道催我去城里做活挣钱,从没为我的婚事打算过,要不是六叔公出面,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打光棍,为你们家当牛做马!”

“家里的田都给了大哥,那些田,都是我一担一担浇肥的!娘的私房,都给了老三,那可都是我去城里做活挣的血汗钱!”

“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头牛,一匹马,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会疼的!”

王大贵吼了出来,眼睛都红了,一番话,像是把他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都吼了出来,一时间,就连王婆子也被他吓住了。

此时不少村人都赶来看热闹,听了都觉得心酸,纷纷指责那一大家子不是东西。

王大贵家的三小子站在不远处,听完,老三不由挣脱哥哥们的束缚,上前紧紧抱住他爹的大腿:“爹,你太可怜了!”

“滚犊子!”王大贵骂了一句,被他这么一打岔,那阵难受的劲儿也散去了。

也是,他都有儿有女,有了自己的家,在孩子们面前提这些,像什么话!

王大贵正想重拾做父亲的威严,王大富刚好凑了上来,只见他依旧理直气壮,在那叫嚣:“孝顺父母,尊敬兄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些年你觉得委屈,有你这种窝囊弟弟,我还觉得丢脸呢!”

闻言,王婆子也反应过来,假惺惺道:“大贵之前是受委屈了,是娘的疏忽,但是,你有气可以跟娘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怎么能欺负你侄儿呢,他小小年纪,疯疯傻傻,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两人一唱一和,便把锅扣在了他们头上,王大贵气得鼻子都歪了,正要回去拿锤子赶人,李秀娘突然上前,不动声色地拉住他,冲他们淡淡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这群恶心的东西,她实在受不了了,与其赶走他们在村里散布谣言,徒生是非,不如趁此机会一次性解决了。

见她露面,王婆子立刻怂了,直往儿子身后躲,王大富看了眼他娘,心中恼恨,挺起腰板嚷道:“你们家的人把我儿子弄疯了,说什么也要给我们赔…赔一百两银子,还有福东的后半辈子,也要你们照顾,要给他娶妻生子,伺候好了,否则,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一两银子够城里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一百两,这是明晃晃抢钱呐,至于后面的要求,比抢钱还过分,李秀娘心中冷哼一声,真是贪得无厌自私自利的一家人!

听到他说一百两的时候,王大贵已经回屋拿锤子了,等他出来,刚好没听到后面的话,不然,可能当场就抡锤子往他头上砸去。

就连围观的村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啊,整个村加起来,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钱,这王大富是疯了吗?

事实上,王大富自己也知道王大贵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但他看这些年,二房又是造屋,又是修地龙的,想必存了不少银子,便往多了说。

王大贵出来,将锤子往地上一扔,差点儿砸到他娘的脚,凶神恶煞地站在那:“再敢欺负我们家,晚上等你们睡着了,我就用这个锤子,一个一个敲碎你们的头。”

他一字一顿,气势骇人,王婆子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儿子这么硬气,心中惴惴,嗫嚅着嘴没敢说什么。

见状,王大富有些急了,这个时候还是得用孝字压他,他娘怎么能缩了呢,连忙叫唤:“你敢弑母?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父老乡亲们,你们可是听着的,”他直接让开了身位,露出身后的王婆子:“还有,娘,你也出来说句话啊!”

王婆子无奈,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天喊地:“天啊,生了个不孝子,竟然要杀他娘,老天不长眼啊!”

王大贵冷眼瞧着,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她只好继续哭喊:“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这些个天杀的没心肝的,大年三十不由分说闯进我们家,又打又骂,现在还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这不孝子欺负,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啦。”

“他二叔,当年你家揭不开锅,上我们家,他爹可是给你提回去一袋的米,你做人要有良心啊!”

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心头嘀咕,这事儿你年年上我家说,第二年刚收完第一担谷,就给你还回去了。

“还有他五婶,当初你生你家四小子的时候,奶水不足,还是上我家讨的你忘了吗?”

人群中一个妇人皱起了眉,心道,要不是当时村里就她刚生孩子,有奶水,她会去向她讨,白给了一吊钱不说,每年他家四小子还要提着鸡蛋去她家还情,四小子成亲那天,她还觍着脸挤掉她,坐在高堂上,收新人的面子钱,想想就来气。

一个村子住得久了,谁家都有几件求人的事,掰扯起来,确实也有几分情分在。

两人硬着头皮给她说话,他二叔劝了几句,真心觉得两家闹成这样确实不好,便提议:“大年三十那天,我们确实不对,没弄清楚就闯进人家里,大家都是乡亲,要不请族老出面,调停几句?”

族老不是想请就请得动的,平常人家闹矛盾,除非死了人,否则他们是不会出面的,这会儿闹成这样,要是十几个人去请,估计能请动。

族老说的话大家都信服,如果有他们出面,这事儿就好办了,王大富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同意了,王大贵自然不会有意见:“请就请,我家又不理亏!”

“你家把我儿子弄成这副样子,还不理亏?”说着说着,眼看双方要动手了,围观的人赶紧将他们拉开了,又派了十几个人去请族老。

原本他们只想看热闹的,没想到还得为他们花人情去请人,众人心底顿时不是滋味,但想到年三十那天,确实他们理亏,便也认了。

“他二叔,你是有良心的。”王婆子抹泪,真心实意地夸他,却让那汉子心头发堵,又想起了这婆子整天坐他家门口要债,生怕他家不还的那些日子。

他不禁在心底抽了自己一下,让你多嘴!

一开始,王家村搬来了九户人家,圈地种田,繁衍生息,不知多少过去了,这九户人家形成了九支后代,每一支的大房当家人,便被村人尊为族老。

皇权不下县,村里没有官,只有族老,族老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里正说的话,也不如族老好使。

一听到要去请族老来,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不是他们这一支的,都跑来看热闹。

王大贵只好请他们进院子里去,摆出好几条长凳,才堪堪坐下,王大富瞧着院子里晾着的腊肉,以及堂屋铺着的青砖,崭新的家具,心头一阵嫉妒,又一阵火热,趁此机会,他一定要大敲一笔。

就连王婆子看了,也是一阵眼热,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悔意,早知道老二会发达,当初就把家业传给他,她也好跟着享福。

这事儿就是不经想,越想就会越后悔,这不,王婆子看到李秀娘身上穿着的绣花袄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当初跟着二房养老,这样贵价的袄子,就应该穿在她身上了。

门口的争闹说长不长,等他们坐下来,三丫还没到家。

她在村口辞别送行的和尚,原本是想邀请他去家里喝口茶,没想到和尚如此见外,拒绝了她,施了一个佛礼便离开了。

她只好一个人回家,一路上收到不少人异样的视线,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担心家里出事,她想走快点,奈何硬件不允许,就她那小短腿,跑起来还不当大人散步快。

因此,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家时,门口的闹剧都散了,推开门,只看到一院子的陌生人,她还以为认错家了,连忙退出去关上门:“不好意思走错了。”

院子里,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王大贵和李秀娘只想扶额,这傻闺女,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话虽如此,两人心头的大石却是彻底落地了,能说会走,定是大好了。

门外,怎么看怎么熟悉的三丫,干脆掏出怀中妙法大师给的龟壳,开始算了起来,随着她掌心传来阵阵脆响,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

等李秀娘打开门笑着叫她时,她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娘你别怕,我从山上学了本事,回来保护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丫:当神童有什么意思,在村里,神棍才是正经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