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年前,王家祖先从外头搬进大山,从此落了根,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到如今,人越来越多,分到每家的地却越来越少,大部分族人也越来越穷。
人穷更要生娃,人多势众,并非嘴上说说而已,到了村里,家里人丁兴旺,别人才不敢随意欺负。
王老汉和王婆子成亲后,生了三子两女,在村里算生的少的了,孩子少更要精打细算,两个女儿早早地打发出去嫁人,儿子们留在身边,各有各的用处。
大儿子王大富要给他们养老送终,得好生养大,早早地让他成亲生子,家中田产也都是留给他的;
小儿子王大有是王婆子的心肝肉,即便花费每年收成的一大半,也要供他读书考学,是他们家在外头的脸面;
至于二儿子王大贵,夹在中间,成了倒霉的爹不疼娘不爱,小时候兄弟们惹了祸,算来算去准算到他头上,到了年纪就下地种田,上山打柴,给家里当牛做马。
两口子偏心得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一位族老出面让他去邻村跟一个老木匠做学徒,有了门手艺,至少饿不死。
做学徒没有工钱,但王大贵吃苦耐劳,让他休息也闲不下来,老木匠看他踏实肯干,不到一年就把自家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便表示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眼看大哥都要生第四个儿子了,王大贵也想娶妻生子,让父母去提亲,王婆子却只是敷衍他,毕竟有了小家就顾不了大家,老大的田还要老二帮忙侍弄,老三读书的花销也要他去做工填上,要是成了亲,这好处还能落在她手里?
王婆子的算盘打得清楚,要不是村里接生婆亲眼看着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众人还以为这二儿子是她捡来的。
最后还是族老出面,帮忙张罗的婚事,将李秀娘娶过门,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王大贵自己是个拎不清的,成了亲生了孩子,依旧给那个家当牛做马,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村里的老人见了,也啧啧称奇,直夸王婆子会教孩子。
人一老,就觉得孩子孝顺比什么都强,至于孩子委不委屈,公不公平,他们充耳不闻。
村东王老汉家的事,一向是村里婆子媳妇的八卦中心,这王婆子又如何克扣二房的口粮啦,王大贵被他娘指着鼻子在村口大骂啦,二房的双生子被大房的崽子打得头破血流啦,直到几年后,王大贵家出了个神童,王婆子才算遭了报应。
那天她闯进老二媳妇的屋子,要把孩子丢去喂狼,村里好多人都围在他们家看热闹,亲眼看着气势汹汹的王婆子进屋,没过多久,便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自个儿跑山上喂狼去了。
当时村人只顾着瞧热闹,事后王大贵家神童的名声渐渐传出,有些人回过味儿来,那天十有八九是神童显威了,事情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人认为她是观音座下的童子。
这十里八乡的人都信佛,距王家村不远的灵台寺是这里有名的佛寺,每年的观音会,灵台寺都会大开寺门,给信徒消灾解惑,灵验得很。
王大贵他娘王婆子也不例外,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对这些鬼神之事更是惧怕,那日从山上被大儿子背回来后,一连好几天都神志昏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山拜佛,直言家里出了造孽,求菩萨佛主收了她。
恰巧妙法大师也在,跟着走了一趟,远远瞧见李秀娘抱着孩子在门口晒太阳,便留下一句话,念了句佛,转身离去。
“施主,此乃善童信女,福泽深厚。”大师的这句话一直藏在王婆子心底,跟谁也没说过,从此以后,却是不敢再踏进老二的屋子半步,就连老二分家那天,气急了的她也只是追着老二大打出手,对那母女是一根汗毛也不敢动。
二房分出去后,没了老二给家里当牛做马,老大也不乐意看他娘时不时给三房添小灶,趁势将老三也踢出去自己过活。
就这样,大房坐拥父母的田地房产,三房在王婆子的补贴下,也挨着老宅建了新屋子,只有二房,什么也没拿,一家六口搬到村尾过起了日子。
只是,没想到,大房被王婆子搅得鸡犬不宁,天天能听见他们家婆媳吵架;三房的人游手好闲惯了,书也不读了,花钱还那样大手大脚,王婆子分家时给的置业钱,被老三几天就挥霍完了,没办法,只好隔三差五地找他娘要钱,闹得大房媳妇看见他就拿扫帚。
相比之下,二房的日子却是和和美美,蒸蒸日上,特别是他们家闺女的神童之名传出后,接连帮助村里解决了许多难题,大到蓄水灌溉,择选良种,小到族老身体上的老毛病,照她的法子做,再也没犯过。
简直是神仙显灵了!
大房和三房的人也不是没想过沾沾二房的光,毕竟是兄弟,都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可惜,老大向来看不起他这个弟弟,老三更是对他这个二哥嗤之以鼻,要让他们像老二低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家里的那两个老的更是指望不上,没办法,老大媳妇只好亲自出马,还叫上了老三媳妇,她一个人心里发虚,毕竟当初还没分家的时候,她也没少占二房便宜。
最后,妯娌俩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最后却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家里的男人一问,原来她们连门都没敲开,自此,他们跟二房再无往来。
大人还要点脸面,小孩子却不一样了,整日听家里长辈骂二房没良心,又见二叔家里的堂弟们一个比一个得意,哪能不嫉妒?
特别是大房的王福东,比二房的老大老二还大五岁,在学堂上了几年学,二房的老二一进来,立刻抢走了他的风头,不仅如此,学堂先生推荐去经馆的机会,本应属于他,也被这个堂弟抢走了。
村里的私塾有蒙馆经馆之分,蒙馆出来当个账房先生便算是很好的出路了,进经馆却是奔着考科举去的,二者可谓天壤之别,王瑞东过完年都十三岁了,又读了几年书,大人懂的他都懂。
经馆的学生不用家里出钱,先生的束脩都由宗族出,每年族里还给里头就读的王姓子弟发一次纸笔钱,光这点,就让有些人家馋得很。
只是,进了经馆也不一定就更好,王大贵弟弟王大有,也就是三丫三叔,也进了经馆,混了数十年,什么功名都没捞到,还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半瓶水晃荡,去镇上给人算账都算不清楚,被人勒索了半副身家打了出来。
这些王福东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的前途被人抢了,今早又听见他爹娘为了今年的收成吵架,他娘怨他爹说什么都不用二房弄出的种子,害得他们家收成比不上其他人,连卖肉的也笑话他们,当儿子的听了一耳朵,对二房的人更加敌视。
王大贵分家时他已经十岁了,作为长孙,他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比当牛做马的二儿子强多了,即便后来王大贵生的双生子,也只有被他欺负的份。
从小被他欺负的人,有朝一日,竟然抢走本该属于他的前途,王福东心中的愤怒无处宣泄。
家里吵翻了天,他带着四个弟弟跑了出来,顺便还叫上了三叔家的三个堂弟,一伙人来到村口,正瞧见二房家的老三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在大柳树下领着一群萝卜头,意气风发,让他们走开还不肯,新仇旧恨一上来,两边就打了起来。
恰好被三丫他们撞上,见弟弟被揍,又听见他骂自家傻子、病秧子的,老大老二气得立刻冲上前,用力将王福东从老三身上扯了起来。
王福东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生的虽然没有很高大,但比他们至少高出一个头,打起架来丝毫不虚,老三被他压在地上直翻白眼,三丫有些担心,蹲下问他感觉怎么样。
孰料这牛犊子直接蹿了起来,一脑袋顶在王福东肚子上,估计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王福东被撞了个仰倒,老大老二两个人都没架住,三人摔做一团。
就连三丫,一时不防也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三报了仇,叉腰,气喘吁吁地瞪着王福东:“你骂谁是祸害呢?老子打死你!”
王福东太久没在村里的孩子堆里混,差点儿忘了这小王八蛋身上有股怪力,单打独斗谁也打不过他,就连村口的石墩子都能搬得动。
老大老二爬了起来,身下有王福东垫着他们没摔疼,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弟弟撞倒,多少有点丢面,两人推推搡搡地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
他们一走,以老三为首的那伙孩子四散着跑开了,大房的老二王福西扔掉手里的石头,骂骂咧咧地扶起大哥:“你惹那小王八蛋干嘛,衣服弄这么脏,回去又得挨骂。”
王福东吐了口唾沫,一手揉肚子,一手拍衣服上的尘土,尚有些稚嫩的面容却涌上一股和他年纪不符的阴沉,这口气他说什么也要找回来:“你去捡块石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设错了时间(痴呆
原来今天不是八号啊,那为什么一大早叫我去上班(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