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巨渊篇

理水叠山真君目光扫过前来的伊萨,眼中掠过不屑的光,却淡淡说道:“看来你便是他们一同前来的那位同伴了,对仙君如此无礼,尚且不如这些看起来的孩童。”

伊萨上前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与吴瑕并肩,直直盯着理山叠水真君:“真君身份高贵,我等自然尊敬。然而这孩子是我徒弟,真君您话可要说明白,她并不是什么?这孩子可是货真价实的村子的孩子,希望您不要对她有什么成见才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暗含机锋,可见说这话的人肚子里一定满是坏水。

对上话语毫不留情,却又保持着礼貌态度的伊萨,饶是有着仙人身份的理水叠山真君也被刺得不悦,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不在这话中过多纠缠,用实际行动证明自身对其言语的不屑一顾。

“罢了,既然如此,就由小姑娘来阐明来意吧。”

听闻理水叠山真君此话,吴瑕颔首,将事情原委细细阐述而来;包括他们村子之前经受的灾祸,领导者决定举族东迁,又是如何听闻了贵金之神的消息,心向往之,决心前来投奔。以及他们如何得知此处战火消息,又是怎么被委派了任务前来观察,却遇到士兵,凡此种种,尽所叙述。

在此过程中,她有心隐瞒了和魈一开始的交手缘由,只是阐明了魈如今愿意和他们一起前往投奔的理念,她自认讲得有详有略,对方问出的诸如村子的往事和如今的细节,这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也都被她一一诚恳回答。

理水叠山真君将他们的故事认真地从头听到尾,直到结束时,基本了解了他们的境况,并表示理解和同情。但其做事滴水不漏,同时也表示虽然同情,但自己无权定夺,具体情况还是要禀明帝君。他们应当同他一起离开此处,前往此方的大本营,向帝君说明情况,再做打算。

“只是,你们毕竟是外来者,而本营乃是帝君所在之处,为防风险,必须将你们的武器尽数上交,方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吴瑕和伊萨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痛快地将武器交给理水叠山真君随行的士兵。伊萨甚至揉了揉肩膀,表示早就嫌这兵器和行李太重,能扔开一部分一段时间再好不过。如此洒脱的行为,让那些士兵也不由侧目。

一旁的魈深深看了一眼两人,也将兵器交了上去。

真君对他们的表现颇为满意,说道:“甚好,既然如此,你们回帐收拾一下行李,之后随我一同离开吧。”

语毕,他深深看了一眼吴瑕:“小姑娘,看你年幼如此,却赶了这么久路,想来不易。接下来的路途,不如让你的同伴们和士兵们一同前行,你同我一道去营地,也能节省不少气力。”

吴瑕本想拒绝,可抬头正好对上真君若有所思看过来的眼神,不由恍然大悟,点头同意:“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伊萨同样看向理水叠山真君,又回过头看她,思索片刻,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了。

几人回到营帐,吴瑕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由于行李的大头由成年人负责,因此同样没什么行李的魈看她站在门口等伊萨,忽然不动声色走上前来。

“谢谢。”他惜字如金说道。

吴瑕收回视线,诧异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无辜。”魈静静凝视着她,坦承说道:“甚至我们交手的原因,也并不是什么友好的切磋,你一路上为我掩饰,我虽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也难免困惑,你为何……”

“嘘!”她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手指了指周围,压低声音说道:“看看周围,这里可不是荒山野地,小心隔墙有耳,至于原因,等有机会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魈方才点头,伊萨已经扛着大包小包迈步出来了,他们彼此对视,心里明白接下来要分开一段时间,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伊萨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路上小心,丫头,嘿,对了,要是那什么仙君欺负你,可不要藏着不说,一定告诉我,总能一天能联合你哥哥找准机会,给他个教训。”

吴瑕眉眼弯弯,开心地笑了出来,摇摇头说道:“伊萨哥,你担心过头了,那位仙君是好人,哪里会欺负我,而且你也得相信我,我怎么会没有自保的能力?”

“是,你很有潜力,一向是遇强则强。”伊萨忽然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形象,轻声说道:“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不需要我和赛瑞德的保护,自己就能处理所有的情况。”

吴瑕惊愕地抬头,却见伊萨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提起魈向前走去,挥了挥手,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背影,只是此刻那背影显得格外认真,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只是情势逼人,她也不能踌躇太久,于是只注视了一会,便慢慢背起自己小小的包裹。

她转身背向对方,朝着理山叠水真君之前说好等她的地方,迈步走去。

走回场地,真君看了她一眼,微微弯下身子。

两人之间流动着沉默的空气。

她低声说道:“抱歉了。”随即翻身而上,坐在了对方背羽之上。

“抱紧我。”

随着理山叠水真君的声音响起,她向前挪了挪,抱紧了对方的脖子。对方明显并不适应有人坐在自己身上,使劲活动了一下脖子,俯下身,低声说道:“要走了,小心。”

下一刻,仙鹤张开宽广的羽翼,细细的绒毛飞散于空气之中,从她微微眯起的眼前掠过。

随着翅膀倏的一声震动,吴瑕感觉到从脚底升起一阵失重感,她赶忙将仙鹤的脖颈搂的更紧了些,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向天空上升而去。

“坐好。”理山叠水真君轻声说道:“放松,慢慢张开眼,不必害怕。”

听着对方和缓的声音,吴瑕按照对方的话,缓缓放松心情,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甫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缭绕的云雾,她从未见过如此真实又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慌忙又闭上了双眼。

做好心理建设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微微抬起头,便能看到蔚蓝的天空,低头望去,便是碧绿的山脉和原野。在阳光下碧波荡漾的河流像是一条深色的缎带,她抬头极目远望,心想从这里再向北是否就是古蒙德的土地,抑或是无主之地。

快乐和孤独一同涌来,让她的心似乎和迎风的羽毛一般微微颤动。

大地是如此广袤,自己是如此渺小,即使是神魔之躯,也并非永恒不灭,和世间的尘埃没有本质的区别。

“你看起来放松了不少。”理水叠山真君的声音响起。吴瑕从无边无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赶忙点头称是。

“你应该猜出,我为何要单独留下你吧。”

听着对方严肃的声音飘散在天空之中,她不知为何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的,您看出我真实的身份了。”

她突如其来的承认反而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理山叠水真君过了一阵才回道:“那你应当也能明白,我内心的疑问。”

他们很快飞过原野,掠过长河

“您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装作人类吗?”

“是,但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不亮明自己的身份。正如你所说,你的村子在寻找一位能够指引和带领他们的魔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来到了这个村子。那为什么,你还要让他们翻山越岭寻找新的魔神。”

吴瑕沉默了片刻:“您说得对,他们需要的是能够指引和带领他们的魔神,而我,并不认为我有胜任这项任务的能力。”

“为什么?”

她的发言如此直白,让理山叠水真君都不由侧目。

“很简单,因为我爱他们,但不是平等的爱,而是如同人类一样浅薄,却又无可救药的偏爱。”她轻笑着说道,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虽然我来到此处不久,但我深深明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这里也不是一个能轻易活下去的世界。”

理山叠水真君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调转方向,向着远方飞去。

“你想过,作为不称职的魔神,你可能会迎接的命运吗?”

“极大概率是死亡吧。”她缓缓说道:“但是,我尽力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愿意像人一样死去,问心无愧。”

她的回应如此轻描淡写,让理山叠水真君沉默许久。

仙鹤飞过无垠的原野,广袤的天际,飞过溪流,飞过树梢,飞过泥土,仙鹤的身影渐渐低垂,大地的动物驻足观望。

不远处,一处依山壁而建的堡垒渐渐映入眼帘,吴瑕远远眺望着,不禁感叹此处战场工事修建得竟如此规整,营地顺着山脉开凿,层层叠叠,其下是湖泊,两面临山,一面临水,又有重兵把守出入口,如此森严的营地,不动声色地彰显着这场战争的严肃和残酷。

这时,有人注意到天空中仙鹤飞过的身影,一开始只是有人看到,呼朋引伴,随着鹤影渐近,看向天空的人越来越多。不久,他们发现了仙鹤载着的那道身影。

由此后世,有人传言,昔有天女,降居世间。

吴瑕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更有不少人指着他们的方向。理水叠山真君神色微愠,看到下面的骚动更是不愿停留,降低高度,快速掠过围观的士兵们。

人们惊呼着,看着仙鹤从头顶飞过。

“真君,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吴瑕随之俯下身,风急速吹过她的眼帘,只能使劲发声问道。

“你们不是带着任务前来的吗?我带你直接去会客厅,禀明帝君,你稍等片刻就是。”

众目睽睽之下,理水叠山真君悠然自得地降落在一处厅堂之前,来来往往的人们惊讶地看向这边,却没有人上前阻拦。

“你就在这里,稍等片刻。”

真君重复道,也是说给周围人听,说完整理了一阵翅膀,挺胸抬头说道,很快又飞走了,吴瑕只得讪讪地走进厅堂。

仙君离开,周围人们好奇的视线渐渐围拢,吴瑕顶着人们的视线,硬着头皮环视厅堂。只见厅堂广阔气派,雕梁画栋。茶几桌椅,样样齐全,来往之人,气度不凡,香味幽幽,不知何来。

吴瑕小心翼翼看了看去,最后只得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人们的视线向针扎一样朝她袭来,她自从来到这世界还没经历过这样的状况,不禁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她刚坐下,就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干脆利落地为她奉上一杯热茶。

“呃……谢谢……”她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已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让周围的视线扎穿了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声传来。

“帝君驾临——!”

忽然,周围的人哗啦啦的一片全都俯身而下,吴瑕刚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从未见过这场面,自然跟不上速度,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一时,她成为了人群中最扎眼的存在。

她赶忙抬头,却什么影子都没瞧见。正当她疑惑之际,有人走上前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

“贵客,帝君请您到最里的厢房内会面,其他仙家也在那里。”

吴瑕只得点头,将喝了一半的茶盏恋恋不舍放到一边,那里面可是上好的茶啊。

她最后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引路人走进长廊。

这营地依山而建,她走着走着发现这长廊竟是通向山体内部,不禁感叹如此巧思,这样设计的密室,既能保证安全,又能避人耳目,只是建设起来难度不小,她由衷地想,能有这样能力的,也只有未来的岩神了。

及至一扇门扉之前,引路人停下脚步,她心知这就是目的地了,也随之停下脚步,向对方颔首。

引路人缓缓将门打开,吴瑕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脑中不由自主畅想着究竟会是怎样的场面。

她迈步而入,只见周围拥簇着红色锦缎,里面摆放着颇有格调的木质用具。

“既然来了,快些坐吧。”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听着像之前带她前来的理水叠山真君。

视线一一扫过,里面的人她大多都不认得,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侧对着门的男人身上。他正和旁边的人交谈着,像是在叮嘱什么事情,听见理水叠山真君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

顿时,她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那人有着她上辈子就熟悉的面容轮廓,她一时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知为何,看见她时那人微微勾起唇,向她微微颔首致意。

“你来了。”他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吴瑕:好家伙,既然能变成人的样子,为什么你之前下去视察不变成人啊。

理水叠山真君:因为酷,对了,你不和帝君打个招呼吗?

吴瑕:我打招呼了。

理水叠山真君:原来你刚刚发出的蚊子叫声是在打招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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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男主正式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