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补偿

“……”

“这个提议,真是好极了。”

阿树看着沧魂生逐渐兴奋的眼睛,面无表情,“可我拒绝。”

他以为她是那么好骗的吗?

几岁了?什么手段?

看来这厮往常除了杀人其他什么谋略都不会吧。

“哼,”沧魂生见阿树不肯妥协的表情,也冷了脸,面若冰霜得下了床,“你最好永远都这般无情。”

无情?

阿树蹙眉。

沧魂生本来是看小石头的,可小石头到底如何办还没有打开话头,他便又生气了要走,走到门口了还回头道一句,

“我病发的时候,你总归不是那么无情吧。”

沧魂生看着少女微沉又绝美的面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确定来,语气中并不那般坚定,

“你是的吧。”

坐在案边的少女一袭黄水仙流萤裙,头戴他送的钗,手边躺着酣睡香甜的小石头,温柔美丽的眉睫,怎么看都是一副悲天悯人大慈大悲的九天神女相。

可就是这宽恕众生的菩萨,又轻又冷得说,“绝,不。”

她给他用过一次识海,他修为便暴涨一次,再给他用,她难道要打造三界第一大魔头吗?

“你!”

阿树预料之中沧魂生会恼羞成怒,便趁其不备一挥手直接将他扇到了洞外,然后束起一道蓝光屏障。

这下至少三日之内,沧魂生都不会再来烦她了。

阿树方才在屋中准备继续修炼,无意间瞥见墙角的一株感温草,若是沧魂生情绪激动便会生长,如今果见感温草迅速开枝散叶,争先恐后的开花。

阿树面上稍稍有些得意,嘴角扬了扬,这人气性真是大,怪不得用火系术法,简直是暴上加暴。

看完阿树收回目光,将视线又落回沉睡的小石头身上,面色沉沉不知想些什么,后又徒自叹了口气,继续修炼。

待到阿树觉得该停一停的时候,已到了第二日的正午,金灿灿的阳光从天洞中一寸寸筛进来,落得满室明星,阿树见了心情颇好,随意瞥一眼感温草。

这一看却吓了一跳。

那草本是独根生,现下却如藤蔓般绵延枝叶,无声爬了满墙,花开芬芳,细细看去,这感温草竟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

阿树自从将沧魂生轰出去后便进了入定状态,自然体外感知弱了些,现下神识一点点落地,才察觉洞内温度已猛然蹿高数倍。

堂间小涧的鱼翻了肚,头顶也不再传来昔日的清脆鸟鸣。

不对,沧魂生气性这么大的吗?

她已将他扔出了殿外,而洞中温度如此飙高,难不成他一直守在洞外,如今已快要爆炸了吗?

阿树立时收了洞口的屏障,然后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洞口神志不清的沧魂生。

阿树凑近了他,发觉他将周围温度带到这么高,身上却是冰冷异常,嘴巴里还无意识得‘疼’和‘冷’交替着呢喃。

阿树想扶他进去,却被他身上的凉意浸了手指。

她承继月光,本该更耐寒些,如今却连他体表的冰寒都受不得,阿树明白这次发病比上次严重更多,便直接用灵力将沧魂生迅速移了进去。

沧魂生生的一副好皮囊,平日里肆意懒散,一双桃花眼笑时风流倜傥,冷冽时异瞳中都似乎沁了霜,他又惯好着紫衣,衬得本就矜贵的眉眼清俊非常。

阿树见过他欢愉时的艳绝,狂戾时的凶狠,可他时常展现出来的都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战士或刺客形象。

即便她见惯了沧魂生负伤病重,可他似乎从未,这般失去理智。

这怪异的病痛,击垮了一个巨人,他从脑海深处,魂灵尽头,透着对寒冷和痛楚的惊恐和畏惧。

它如此轻易得摧毁了一个曾激励过她,让她毫不犹豫得拼杀出去,说为了自由即使死亡也甘之如饴的勇者。

少年紧闭眉睫,周遭是火海,他鬓发上却结了霜,正用双臂抱紧自己,眉心紧锁,或低或浅得发出不受控制的呢喃。

阿树手忙脚乱得往他衣裳里塞了好几个炎石,见他好些便又冲了一碗糖水,把他扶起又将勺子送到他嘴边。

“喝吧,喝了就不疼了,喝了就不疼了。”

糖水喂进去多少又流出来多少,阿树喂了大半盏,也擦湿了一整片手帕,到底不知有多少真正进了他的嘴里。

阿树喂完正要将他放下,沧魂生似乎突然眼中清明了一些,等看清了眼前之人,他便如荒漠见甘露,久饥见佳肴,

“阿树,让我用用你的识海吧,我又冷又疼。”

少年将比阿树大出许多的身形紧紧蜷缩在阿树怀里,他正在病中,只觉这具躯体既暖和又香软,拥在怀中就仿佛能缓解疼痛似的。

可阿树却是清醒的。

少年将脸颊埋在她的颈间,双手死死抱住少女的腰,几乎只清醒了一瞬,便又失去理智,愈发有气无力,“救我,救我。”

像一个濒死的囚徒。

他那么可怜。

阿树还是推开了他。

毫不犹豫。

她怎么能用她的识海救他呢?

本阿树以为沧魂生死死箍住了她的腰,不费一番功夫拽不下来,可哪知轻轻一推,这人便如碰瓷般倒在了一边。

沧魂生在她脚下痛苦,挣扎,受尽折磨,还是没令阿树有半分动摇。

阿树看着满墙的感温草,难以想象他多久之前就发病了,又或是怎样无助得躺在洞前,怎样不切实际得幻想着,她偶然出来看到,然后果断得救他于水火。

可他痛苦,阿树就在一旁静静坐着。

阿树平稳淡然的,洞中只有不断攀升的温度,及高温下木质摆件开始损坏的咔滋咔滋细碎的声响。

当阿树猛然听清沧魂生反复说着‘回家’、‘救我’这几个字眼,便突然觉得坐在这里的,陪着他却不伸手救助的她。

真的是慈悲到可以宽宥众生的恕泽吗?

究竟到底是恕泽,还是阎罗?

阿树闭上眼睛,不愿再见沧魂生痛苦,期间沧魂生苏醒几次,朝阿树伸手,阿树都冷冷躲开,未发一言。

她有那么一瞬,甚至还阴冷得想。

自己身为仙族,不趁此机会杀了这邪魔,已算是宽恕了。

等沧魂生这一场大病过去,他恢复神速,反而病发一场便令他如虎添翼。

待阿树在休憩中略微抬眼,再看过去的便是重新恢复神采,却对她冷眼相待的暴虐邪魔了。

趁着阿树睡眼惺忪,沧魂生突然起身,手掌瞬间便握住了阿树细嫩的脖颈,黄色水仙花钗的流苏从她的发间扫落在他的虎口之上。

少年冰冷的视线如同黑夜中的毒蛇,黏腻又压迫得撕咬在阿树面上。

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脖颈,将她的下巴抬高,

“无用之人,本座向来不留。”

阿树深知沧魂生邪魔本性,因此看他这般变脸也没有太过惊慌,反而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似的,在他还未动作之前,双眸便似乎无意得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小石头。

“你的手若是敢握紧的话,小石头没了,你也会死。”

少年看着阿树冷若冰霜的眉眼,心中愤恨极了,握住阿树喉咙的手指不禁发抖起来。

天知道他多想杀了阿树,可只怪那个破金丹。

若不是金丹,他决计不能容忍身边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得背叛!

沧魂生看着阿树毫不惧怕的美丽面容,突然松了手,似乎冷静了下来,坐在案边气急了反而诡笑道,

“说来我真是好奇,你只是个没主子的坐骑,又是女子,虽然灵法有些造诣,可怎么有胆子招惹本座?处处忤逆本座的?”

阿树被他这样一提,突然也思忖起来,难不成,若是满西的身份,她要对沧魂生非常忌惮吗?

难道她一直以来太激进了?

沧魂生见阿树果真变了神色,心想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傻女人,自己什么身份地位不清楚,竟敢招惹于他。

他如今是魔界唯一的圣尊,她已得罪了天宫,再得罪他,就不怕三界都没有容身之处吗?

沧魂生思及此,心中气恼竟无端消下去了些,正巧察觉怀中墙也盘有了异动,便直接撂下了阿树在洞中,自己闪身移了出去。

“有事?”

沧魂生心情不佳,直接堵了迢德的一阵嘘寒问暖悲天悯人,对面也非常识趣,直接道,

“禀告圣君,卑职日夜苦读上古典籍,终于找到了加快破塔的秘术,如若一切顺利,三年后圣君便可出塔。”

三天?

沧魂生心中登时翻涌起来,未曾再问询具体情况,却听见对面迟疑道,“圣君,请问从前的计划是否还一切照旧?”

“什么计划?”

“斩杀妖女,”迢德颇有些试探的意味,又补充道,“就是那个劣族之鸟。”

迢德虽为妖魔,从小生活在魔界,却无半点修为,却一路混成了魔圣沧魂生的跟班,不是没有手段和眼力劲儿的,若说对沧魂生察言观色,他可谓是最在行不过。

就魔圣与他聊起这妖女,虽从前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如何恨如何烦扰,商量着怎么摆脱,可到后来,对他提出诛杀妖女的计划顾左右而言他,大胆点想,圣君竟颇是有些不愿杀死之意?

迢德作为情场老手,很难不去想沧魂生与那妖女日久生情,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一切照旧。”

“啊?”

迢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似乎这并不是他预先想好的答案。

他本还要在追问,却见对面徒自截断了墙也盘。

沧魂生结束对话,慢慢转向身后。

残阳如血,霞光漫天,山头娉婷的少女身后透着金光。

她将最喜爱的水仙花裙穿在身上,方才被他弄松散的鬓发似乎因她着急赶来,还残留着些许凌乱。

不过他送的水仙花钗还斜斜挂在云鬓之上。

这般场景,突然让他想起了他们方才认识之时,少女同样在这片旷野山川,远远抛过来一捧鲜花,这样站得比他高些,离他远些,温柔得向他看过来,面上漾着甜笑。

她似乎永远明媚良善。

“沧魂生,我补偿你吧。”

“我愿用我的神力,为你开启一日为期的无尽之日,带你钻进时间的空挡,命运的缝隙,一日之后,时光溯回,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要带他入桃园,

“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