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舒杳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对任何东西都不会上瘾的人。
奶茶、游戏、盲盒……这些被赵恬恬列为“八辈子都戒不掉”的东西,舒杳也曾经喝过玩过,但都说断就断了。
然而,这种能力,在沉野的狗狗身上好像翻车了。
舒杳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那么合眼缘还喜欢和她贴贴的狗不多,她可以为了狗狗退让。
而且,现在母亲误会沉野是她男朋友,和他搞好关系,有利无弊,说不定坦白的那天,他还可以原谅她这种不上道的行为,甚至帮她圆个谎什么的。
她沉默着,等待沉野的回答。
沉野回头,问:“还是你和你舍友?”
以为他是觉得两个人带安全一些,舒杳心存忐忑:“我舍友毕业季比较忙,今天应该没空,我一个人可以吗?”
沉野似思索片刻,走到另一侧开门,而把这边的让给了她,语气勉强:
“也行吧。”
这次去已经称得上熟门熟路。
沉野住的小区,绿化覆盖率极高,大门进去是一个园林式的开放庭院,小桥流水,太湖石玲珑嵌空,是独属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独栋别墅之间距离得有几十米,中间种着不知名的花草,泛起阵阵幽香。
一看就是寸土寸金的地儿。
兴许是被豪华蒙蔽了双眼,等到了他家门口,舒杳才如梦初醒:不对啊,上次是在小区门口接的狗,这次怎么直接到家了?
不过这几次接触下来,舒杳好像逐渐找回了曾经高中时和他相处的状态,防备心慢慢减弱,就没在意,脑子里想更多的还是刚才和林瑞阳的争执。
沉野回头,看到她绷着一张小脸:“还是很气?”
舒杳沉默片刻,像在认真反思:“我觉得刚才还是发挥得不够好。”
沉野笑了:“要不咱开回去再吵一遍?”
“浪费油钱。”舒杳还挺节俭,“反正在公司总能遇到,还有的吵。”
沉野:“……”
门一开,狗狗就飞奔而来。
看到门外的舒杳,它显得格外亢奋,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下一秒就能窜出去。
舒杳接过他手里的牵引绳,正打算牵着狗狗往外走,却没想到它突然停了脚步,任舒杳怎么拉都不动。
舒杳有些疑惑:“它好像不想出去。”
沉野低头看了眼,了然地说:“没洗澡,怕出去丢脸。”
“……”不愧是帅哥的狗,偶像包袱这么重。
沉野又把牵引绳接了回去:“等我二十分钟。”
他牵着狗狗进了屋,过了会儿,不知道是担心她无聊,还是意识到她的防备,沉野把浴盆、狗狗沐浴乳之类的东西都拿到了庭院里。
狗狗站在专用的浴盆里,浑身湿漉漉的,沾满了泡沫,头顶不算长的毛发被人颇有兴致地搞了个造型,跟小丘一样高高顶起。
整个一冲天小土狗。
舒杳无语,想都没想就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水管:“你几岁啊?”
沉野起身,靠在旁边的围栏上,一条腿撑着地,一条腿弯曲着,语气揶揄:“它喜欢。”
信你个鬼。
舒杳在心里吐槽。
小狗漆黑的双眼圆鼓鼓,一脸无辜地等着。
舒杳小心翼翼帮它把身上的泡沫冲掉。
等冲到头顶的时候,小狗一个劲地躲,像是生怕自己那用毛毛堆起来的酷炫冲天炮被推倒了。
“你还真喜欢这造型啊?”舒杳一边无情摧毁,一边吐槽,“和你爹一样,都是直男审美。”
沉野嗤笑道:“我直男审美,你那天还和我穿一样的。”
舒杳:“……”
天气阴沉,四周像蒙着一层灰幕。
昏暗中,舒杳拿过一旁的毛巾,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到了沉野的侧脸,她突然想起那条“情侣照”微博底下,大家吹的彩虹屁,什么刀刻般精致的侧脸,比大家的人生规划还要流畅的侧脸。
她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沉野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舒杳一边用毛巾帮小狗擦身体,一边好奇地问:“你有没有在网上看到咱俩的照片,就那天在地铁上被偷拍的。”
沉野把电吹风插上,不知道是哪个牌子,噪音极小,完全没有掩盖他低沉的嗓音。
“没有。”
舒杳本来想解释,但转念一想,微博已经删了,事情也没有闹大,就不必再提了。
至于拿他当挡箭牌的事情,还是等俩人的关系再拉近一些,再和他坦白吧。
“轰隆——”
一声春雷,风雨欲来,庭院里瞬间变得越发昏暗。
舒杳大无语,她今天是遇到水逆了吗?本来心情就不好,想遛个狗,还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雨。
雨滴啪啦啪啦地砸上地面,这下,谈不上什么防备心了,舒杳赶紧抱起狗狗,冲进家里避雨。
坐在客厅地毯上,她整个人也像被雨水淋湿的纸张,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
沉野去关了落地窗,转身回来时,顺手按下了开关。
“啪。”
冷白的灯光倾洒而下,舒杳抬头时,看到的是沉野平静的面容,而他身后,雨幕似一道分割线,隔绝了外面的电闪雷鸣。
大概是刚才进门晚了,他的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沾着些微水珠。
这一瞬间,舒杳的大脑有些恍惚。
同样是下雨天,可舒杳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那条雨中小巷,反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是高三刚开学不久。
放学的时候,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刚开始是绵绵细雨,舒杳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快点跑到公交站台就可以了。
结果没想到半路上雨势突然变大,即便她无奈在校门口的保安亭停下,身上的衬衫校服也已经湿了个透彻。
白色衣料下,内衣隐隐可见。
舒杳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口取暖,却依旧没能阻拦身旁一个男生若有似无的偷瞟。
一次两次三次……
舒杳索性松开了手,转过身,目光冷淡而坦然地接受对方的注视。
反倒是那个男生怂了,眼神避开。
“看啊,怎么不看了?”
男生嘴里低声念叨:“怕被人看就多穿点啊。”
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屁股一凉。
男生慌忙转头,才发现舒杳居然趁自己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拿着美工刀把他的校服裤子划开了一道。
他慌乱地捂住裤子,遮挡里面的红色布料。
舒杳收起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么怕被看啊?那怎么不多穿一条呢?”
“艹。”男生爆出一句脏话,右手握拳,摆明了要反击。
但还没触碰到她,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个篮球,生生朝着男生的脑袋飞了过来。
“嘭”
篮球砸得精准,又掉落在满是雨水的地上。
男生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脑袋,满脸狰狞地瞪了过去。
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浑身的气势荡然无存。
“沉野?”
男生喃喃自语,跟瘪了的气球似的,别说反抗,一句话都没说,就灰溜溜地攥紧裤子跑了。
舒杳这才有空打量不远处的男生,他撑着一把黑伞,身上的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连额头前的碎发,也湿漉漉的。
那时候的舒杳,刚转学到辅川三中没几天,认识的人极少,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沉野是谁。
虽然少年浑身上下的冷淡气质,的确令人忌惮,但因为他帮了她,舒杳并没有觉得多害怕。
她捡起那湿漉漉的篮球,男生也走到了她面前。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认认真真把篮球擦干,而这过程中,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谢谢。”舒杳微笑着把篮球递到他面前。
沉野没有接。
他把伞合起,靠放在她身旁的墙壁上,随即把身上的校服脱下递给了她。
舒杳低头看了眼,十分感动。
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
而此时此刻,沉野同样给了她一件外套,只不过这次,不是递,而是直接扔过来的,生生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舒杳本来还挺费解,拿开外套时,却一下明白了。
她抱着小狗进屋时,小狗身上还是湿的,以至于她胸口的衣料,也湿了大半。
舒杳有些微尴尬,拿着吹风机进浴室把自己整理好。
出来时,沉野换上了家居服,正坐在地毯上陪小狗扔球玩儿,嘴里叼了根棒棒糖。
舒杳扫了眼茶几上的包装纸,是柠檬薄荷味的。
难怪在电梯里,他身上香香的,原来是棒棒糖的味道。
舒杳这才想起来,高中徐昭礼和赵恬恬在旁边甜甜蜜蜜,而俩人尴尬对坐的时候,他也会吃棒棒糖打发时间,估计是觉得无聊。
没想到他现在还有这习惯。
沉野看着挺有闲情逸致,但小狗的兴致却明显不高,眼神和肢体都透露着一种“算了,你想玩儿我就陪你玩玩儿”的敷衍。
舒杳蹲在它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是身体不舒服吗?”
但是刚才洗澡前还好好的啊。
沉野:“因为你把它的发型毁了。”
舒杳:“……”
这么记仇吗?还真是谁养的狗像谁。
她担心地问:“那怎么让它开心起来啊?”
沉野:“抱抱它。”
舒杳半信半疑地把小狗抱进怀里,抚摸着它背上的柔顺毛发,脑海中的记仇俩字,让她联想起微信消息的事,不由觉得有点抱歉。
“对了,之前你为什么突然给我发个句号啊?”
“……”沉野说,“清理一下好友。”
果然如此。
“抱歉啊,你换了名字和头像,我确实没有认出来,所以才问你是谁的。”
“嗯。”
“那后来,我给你发消息,你是不是也没认出我来?”舒杳眼睛一眨,给足了暗示。
是吧,一定是吧。
都是老同学,给点面子。
“不是。”沉野把嘴里的塑料棒随手扔进垃圾桶,回答得理所当然,“单纯记仇。”
“……”舒杳再次确定,不愧是父子。
舒杳低头看着小狗,挠挠它脑袋,它就呜咽呜咽地蹭她手臂。
这一刻,烦闷的心情,好像又被治愈了大半。
本来因为下雨失去了遛狗的机会,舒杳已经打算离开了,但她突然发现,在客厅里陪小狗玩儿,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过了会儿,小狗好像累了,躺在她大腿上闭着眼睛,呼吸和缓。
舒杳不敢挪地,又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于是突然想起《宝物记》的日常任务还没做。
她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
玩了几天,这种日常任务对她来说已经得心应手,但很快,她又发现了难题——她卡关了。
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
舒杳不服气地换卡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成功。
就在她想去把卡面升级的时候,沉野不知何时从卧室打完电话回来了,瞟了眼她的屏幕。
“别用千里江山图,换诗文壶。”
“有什么讲究吗?”
“属性侧重不一样,搭配起来效果也不一样。”
“……”舒杳知道有卡面属性这种东西,但是她从来不研究,搭配全看卡的等级,以及卡面是否顺眼。
换了卡,果不其然顺利通关。
“你也玩这游戏啊?”
“玩过一阵。”
玩这游戏的,确实也有不少男生,所以舒杳并没有特别惊讶。
沉野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怎么会玩这游戏?”
“还不是为了工作,这游戏最近这么热门,我们也得蹭蹭热点。”舒杳无奈叹气。
“不好玩?”
“也不是,还不错吧,但是带着工作的心态玩儿,趣味性大打折扣。”舒杳的双手在地图上不断移动,边打边回,“而且,虽然卡面非常美观,但目前的人物,基本都是大众较为熟知的文物,比如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对于我这种职业挂钩的人来说,太熟悉了,吸引力就变得没有那么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沉野的目光顿了顿。
“还有呢?”
“嗯……还有就是有些冷门人物的设定有点单调和片面化,比如长沙窑的诗文壶,设定是穿着土黄色长衫的绅士,卡面泯然众人,网上都没什么人提,所以我刚才也忽略了,但其实就文物本身而言,长沙窑的诗文壶上出现过很多脍炙人口的情话,比如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如果能把情话大师这个梗加到这么严肃古板的人物身上,感觉是不是蛮有反差的?”
没听到沉野的回答,舒杳抬头,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好像犯职业病了。”
“没有,很有想法,下次我让他们改进。”
舒杳惊讶:“你?”
沉野握着杯子靠在沙发上,淡淡笑着,慵懒又不羁:“他们不是每个月都会给玩家推送调查问卷么。”
舒杳:“……”
她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好像是赵恬恬说自己参与了一个3434亿的大项目。
后来知道她只是双十一的时候,在某宝上买了两双筷子。
陪狗狗玩到阵雨渐渐停歇。
舒杳打算回家。
沉野绅士地提出送她回去,但她拒绝了,他也就没坚持。
临出门前,狗狗又叼着她的裤腿不让她走。
舒杳扯着裤子,无奈摸摸它脑袋:“我下次再来。”
它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舒杳刚转身,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了,你上次说徐昭礼结婚的事情,我问过恬恬了,她说没关系,可以去,我等会儿把收件信息发你。”
“……”沉野点头,“行。”
门开了又关。
一人一狗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门板,谁也没有动。
几秒后,沉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和徐昭礼未婚妻赵昧儿的聊天界面。
屏幕上空空如也。
自打加了好友就没聊过
他简短地发了条消息:【婚礼,能加两个位置吗?】
赵昧儿:【谁啊?】
沉野:【赵恬恬和她朋友。】
赵昧儿:【徐昭礼N年前的暧昧对象?大哥你要是不想我们结婚明明可以直接说的,还辛苦你满世界找人。】
沉野:【卡号。】
赵昧儿:【得嘞!马上安排,坐哪桌随您挑!坐徐昭礼脑袋上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10-08 16:00:30~2023-10-09 17: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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