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夜

庄稼汉仰头感叹道:“这天儿阴的呀,河水也急,我估摸着要下大暴雨咯。”

另一个瘦黑庄稼汉一屁股坐到土地上,随手用袖子一抹脸上汗水,问道:“你这话也不说全,河水急跟下大雨有个啥子关系嘛?!”

“那就是你不懂咯,上游的水大,冲到咱们村,又冲得这样急,那肯定是上游那头下了大雨。你看看咱们这也阴了大半天,肯定要轮到咱们下大雨!”

“下雨还讲究轮流?肚里没得墨水莫要乱讲,一句话天阴要下雨不就成了。”

“你还不信我?不出明日。定要大暴雨,指不定还要发一场小小的洪水呢!”

江时雨在一旁听着,忧心忡忡望向阴沉沉的天。

有时候庄稼人可能并不晓得那么多科学道理,但庄稼人看天吃饭,对天气变化多少更灵敏一些。

江时雨原本也感觉这阴沉沉的天该会下雨,却猜不到会下多大。听庄稼汉那么一说,江时雨觉得有必要做好防范措施。

否则若是真下大暴雨,她昨夜刚开垦的试验田说不定就要功亏一篑。

江时雨赶忙找婶子借了些可作遮挡的东西,又让凌丙辰一起帮忙,用粗树干临时搭建了一个稳固框架,又用一层层粗布盖上,形成一个简易棚子,以遮挡风雨。

入了夜,两人才堪堪完工,江时雨再三确认棚子扎得稳稳当当,盖得严严实实,才肯离去。

深夜,果然狂风骤雨。

云榜村一个木屋里,两间屋子尚亮着灯。

凌丙辰在外间的寝屋,仰躺于床板上,一脸怅然望着屋脊,心中默数还剩几个时辰,他就要因为积分值不达标而失去三年寿命。

江时雨则在最里间的寝屋,身旁的婶子已经睡熟,江时雨目光再三望向窗外,为她的小幼苗们祈祷。

深秋天气凉爽,最好入眠。

江时雨方才入梦没多久,耳边便断断续续传来一些杂音,这些杂音越来越嘈杂,直到江时雨被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所吵醒。

江时雨缓缓睁开眼,见寝屋点了烛火,窗外隐隐约约摇曳窜动着火光。

婶子已经在匆匆忙忙穿衣,神情凝重。

江时雨感觉许是有大事发生,起身道:“婶子,外面怎么了?”

婶子回头说道:“姑娘醒了?外头下暴雨塌石头了呀,把村里一个娃娃困到山里头了,大家一起去救人哩!”

闻言,江时雨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惊醒,她赶紧起身穿衣,急道:“婶子,我也去!”

出了屋子,凌丙辰、连书逸都到了门口,他们各自撑着一把油纸伞,手中提一个灯笼,正准备出去。

此时外面仍在下大雨,黑漆漆的村庄里,二三十个灯笼点亮微光,橙红灯笼排成一条蜿蜒长龙,从村口一路延长到村口之外的山脚下。

江时雨跟在队伍后半段位置。

路上,江时雨从婶子口中得知,他们要去山腰和山脚中间的位置救人,被困在山里头的孩子叫阿圣。

阿圣的爹娘在几年前被大水冲走,只剩阿圣和爷爷相依为命,两人一直住在山腰。

今夜大暴雨,阿圣不知为何偷偷跑出去,爷爷在家里找不见阿圣,出来寻了许久,谁知娃娃竟然被困在山洞里头。爷爷一个人救不出娃娃,冒着雨到村里找人帮忙。

婶子摇头叹道:“唉,山里头只剩他们一家独户,早劝阿爷搬到村里,大家一起帮忙搭个小茅屋也成,阿爷就是不愿意,这一老一小的要真出啥事大家都不知道!”

江时雨跟着叹气,回头望去。

在队伍后方,有一个身形瘦小、略显驼背的老爷爷,老爷爷大半头的白发,拄着一根棍子跟在队伍末尾,身影动作均是颤巍巍,时不时伸手揩泪。

听说老爷爷下山时摔了一跤,村里人不让阿爷跟来,阿爷不放心,一定要跟在后头,拄着拐杖也要一起进山救孙子。

雨声淅淅沥沥,好像永远不会停的样子。凉风裹挟着雨水,滴答落在山路上,在有褶皱沟壑的泥土里汇聚成一股细小水路,缓缓向下。

空气中混着草木气息,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村民们神肃紧张,小心跨过一个个积水的坑洼泥地。

到了山脚下,队伍分为两截。

江时雨和农妇们被安排在后半截,阿爷走不快,也留在了后半截。

其余男子们则在前头半截负责带路。遇到不好走、泥地路滑的地方,他们会用小型锄头简单挖一个临时的坑,当作台阶,以便队伍后面的人前进。

前头带路的人高呼一声:“大家注意看路,小心落石!”

一旁的婶子也提醒道:“凌姑娘,下暴雨最怕坍塌和落石,千万要注意些。尽量避开有石头的地方,花草茂盛的地方也避开,就怕这种肥沃土壤不够紧实,更容易塌。”

“你要是摸不准,就紧紧跟在我后头走。”

江时雨道谢,老老实实跟在婶子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走。

土地泥泞湿滑,江时雨穿着婶子给的草鞋,走起路来倒是没有那么滑,只是草鞋粘着泥土,行走时有些脚沉。

江时雨跟在队伍后面,遥遥往前看。

队伍前头,个子最高、身形最显眼的凌丙辰正在前方拓路。

凌丙辰步子稳、动作快,一点一点超过最前面的人,变成和最前方的领路人并肩同行。

在昏暗雨幕中,江时雨只能看到凌丙辰的大致身影及动作。

凌丙辰偶尔和领路人作手势,而后转头对后面的人说些什么,紧接着,身后的人便跟着凌丙辰手势所指的方向走。

凌丙辰带着大家,绕过一切看起来存在危险的存在,领着众人走更为安全稳当的路线。

江时雨发现了,凌丙辰不仅颜值高、身材好、体力耐力好,就连领导力都是超群出众,堪称完美。

除了性格比较暴躁。

动不动就不爽,动不动就皱眉,动不动就生气。

凌丙生起气来,隔十米远都能让人感受到那沉沉的压迫感。

江时雨忽然想起那“娇夫系统”和“贤惠值”,轻笑一声。

让一个暴君本君扮演娇夫,也着实有点为难凌丙辰了。

江时雨侧过半边脸,发现凌丙辰微微俯身爬山的身子忽而站直,下一刻,凌丙辰转过身来,伫立在高处,似乎在朝队伍后方看。

江时雨心想,凌丙辰可能是在寻找她?

毕竟她是和系统绑定的另一部分,是凌丙辰做任务赚分值的直接对象。凌丙辰关心分值,自然也会担心与分值息息相关的她。

江时雨脚步往右一挪,微微侧出半边身子,好让凌丙辰发现她。

果然,江时雨主动站出来后,凌丙辰身形一顿,似乎看到了她。而后,凌丙辰便转过头继续领路。

江时雨亦回到原位,紧紧跟在婶子身后往山上走。

前面的婶子忽然道:“连先生。”

其他人也跟着殷殷招呼连书逸:

“连先生。”

“连先生,路滑千万小心些。”

“连先生,您衣衫都湿了,我的蓑衣给您吧?”

“连先生,我这盏灯笼亮一些,您要不?”

在云榜村,连书逸几乎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此时在夜雨之中被夹道欢迎,连书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只是浅浅笑道:“无妨无妨,我这样就好,你们也小心看路。”

连书逸小心往下走,每个村民见到连书逸时都主动避身退让,江时雨也一样,侧了个身让路给连书逸。

江时雨以为连书逸要下山去,谁知连书逸走到江时雨身边便停了下来。

连书逸本是迎面走下来,与江时雨打的照面,此时连书逸忽然转过身,变成雨江时雨并肩同行,搞得江时雨满头问号。

在江时雨还未发出疑问之前,连书逸先一步问道:“凌姑娘,你怎么样了?”

江时雨道:“嗯?什么怎么了?”

连书逸道:“你好像脚伤了。”

江时雨顿悟。

——连书逸是看她脚受伤了,才特意走下来照顾伤患?

江时雨内心:“……大可不必。”

江时雨坦诚道:“多谢连先生,不过我没有受伤,只是小小崴了一下。”

连书逸仿佛充耳未闻般,继续问道:“都受伤了怎么还上山来?”

江时雨内心:“……所以说不是受伤啊。”

江时雨解释道:“真的完全不要紧,正常走路爬山都不碍事,连先生不必挂怀担心。”

江时雨也就崴了一下脚,脚不痛,只是走路时候脚踝处阵阵发酸,总体来说并不妨事。

江时雨真没觉得有何大惊小怪的,比这还严重许多的情况她还正常下地干活呢,何况,本次上山是为救人这种紧急事态。

婶子已经跟她说过,这次主要是去搬那些堵住山洞洞口的石头。

江时雨脚崴了,跑是跑不动,搬搬石头还是可行的。

尽管江时雨已经再三表明自己没事,连书逸还是一脸担心的模样,表情纠结再三,最后连书逸无奈道:“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就小心些走吧,别摔倒再伤了。”

江时雨心中长舒一口气,以为这事终于告一段落。

谁知,下一刻连书逸伸出手,温声道:“路滑,我扶着你吧。”

江时雨一个心惊,连忙摆手拒绝:“不用真不用!”

她可是有夫之妇!丈夫还在前面开荒拓路,她在后头跟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算什么?

虽然江时雨和凌丙辰是系统绑定的表面夫妻,但那也不得行呀。

换个角度,如果是凌丙辰当面和别人亲亲我我,她这个名义上的正宫妻子,到底也会挂不住面子,还会感觉很不舒服。

想到此处,江时雨连客套也不想继续了。

江时雨郑重道:“我真没有什么不舒服,连先生还是到后头照顾一下阿爷吧,阿爷年纪大,走起山路来吃力得很。”

连书逸苦笑道:“我就在你后头不远处,有事叫我。”

说罢,连书逸一步步退到不远处的队伍尾部。

前头的婶子脚步慢下来,与江时雨并肩而行,婶子带着笑道:“我们连先生也只是关心则乱,忘了分寸,姑娘莫要怪先生。”

江时雨道:“婶子,连先生对谁都这般好,我哪里会怪连先生。”

婶子笑道:“那就好,你脚是伤了?我竟没看出来。”

江时雨道:“也就崴了一下,没事。”

江时雨并不觉得疼痛难忍,走路虽有一些一深一浅,但若非定眼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的。婶子看不出来很正,连书逸隔大老远还能看出来,反而奇怪。

婶子点头道:“嗯,那就不打紧,你小心别摔了就行。”

江时雨放松一笑。

婶子的态度,才是普通人对待脚崴人士的正常态度啊。

此时,江时雨已隐约感觉到连书逸似乎对她太过关注,否则也不会隔那么远,还能发现她走路姿势有异样。

但对方没有明确表示出来,也没有做出什么纠缠之事,江时雨也不好主动说什么,只好寻思着今后要更加注意与连书逸保持距离。

注意到连书逸心意的,除了江时雨,还有其他村民们。

在江时雨前方数十步距离,两个村民远远望着江时雨的方向,见连书逸走开以后,这两人才收回视线,互相靠近细语。

“连先生怎么非看中一个嫁了人的女子呢,唉。”

“好看啊!你想想这厉都之中,还有谁比凌姑娘好看?若是能娶到那样俏佳人,二嫁妇又有啥子要紧!”

“那倒也是……我觉着连先生是真喜欢那凌姑娘,一路上都在回头,还专门下去看她……唉,可惜凌姑娘已嫁人了。”

“实在可惜!凌姑娘挑人的眼光太差,你看看前边那个凌、诶?凌什么辰?那家伙刚来就敢越过村长,在村长旁边指手画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就是,一个愣头青,别瞎指挥把我们带到沟里去就好了。”

“嗐!啥都比不上连先生,倒是运气好,叫那家伙娶了个漂亮娘子。”

“要不……我们帮帮连先生?让连先生和凌姑娘凑一对。”

“怎么帮?把那家伙赶跑吗?怎么赶呐?”

“嘘!小声些,你过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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