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吹梦这边尴尬得心慌,而嬴洲洲却连头都没抬。
“是我母亲啦,我母亲也会做各种的东西,她还在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挺好的……”
嬴洲洲的话说了一半,后面的不说了。
那时候当然挺好的,母父只有他一个孩子,母父恩爱,母亲从未因为父亲生不出妹妹而打骂父亲,族亲里有人对父亲指指点点,母亲还会维护父亲。
家里有好吃好喝的,都会让他先吃,将他养得白白净净的。
可惜,母父死了。
不过才过去三个多月,他就被磋磨得不成人形,几次差点死了。
姜吹梦只想岔开话题,她指着屋顶说:“对了,等会儿我去屋顶看看,铺草垫子只能应付一时,风大一些就不行了。”
眼下时节多雨,说不准今晚还会下雨。
她打算走之前,给小郎君把这事解决了。
嬴洲洲也扫好了地,他说:“没用的,因为瓦都没有了,所以只能用草垫子挡挡。”
姜吹梦头回听说屋顶的瓦没了。
“瓦呢?”
嬴洲洲将扫帚放在院子里,平淡地说:“被债主砸碎了。”
姚家的债主把能扫荡的东西都扫走了,后面再来,无功而返,除了打嬴洲洲一顿出气之外,就把能砸的都砸了。
哪怕是一个破旧的板凳,屋顶上的一片瓦,也要砸了。
姜吹梦听到了重点,她问:“你欠债?多少钱?”
怪不得小郎君过得一贫如洗。
既然如此,那就帮他一并解决了吧。
若是欠的少,她去弄钱还了。
若是欠的多,她去把债主解决了。
姜吹梦被复仇“囚困”了六年,她早已失去常人的思想,于她而言,解决一件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
而嬴洲洲不打算跟女人说欠债的事,因为那是姚家给的十两银子聘礼,还有姨妈欠的赌债,他不想提,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身无分文,从她那身衣裳能看出她的身份,所以他觉得说了也没用。
今天有鱼吃,是快乐的日子,就不提债的事了。
“饭快好了,我去盛。”嬴洲洲没回答,他一瘸一拐去厨房了。
姜吹梦将这事记下,小郎君没说,看来欠的债还真不少。
那她更要解决了,她不想知道是为什么欠的债,她只管做。
女人抓的鱼很多,嬴洲洲的两个都小碗盛不下,于是他把锅端来了。
可以边盛边吃。
屋里一共就两个小凳子,于是嬴洲洲将锅放在地上。
嬴洲洲满意地看着大锅,这些鱼虽然个头不大,但还挺肥的,煮出来锅里还飘着一层油花。
还没吃到嘴,闻着就很香。
姜吹梦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锅,连锅都是边缘裂了口子的。
这也是债主砸的吗?
嬴洲洲又返回厨房去拿空碗,家里没有筷子勺子,于是他端起锅往碗里倒。
先是盛了一碗,递给女人,再给自己盛了一碗,他捧着小碗,坐在修好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吹吹热气……
他光是闻着香味都喜不自胜。
真好啊,终于又能吃到肉了。
这些天每日都头晕眼花,几次挨完打和干完活都差点爬不起来了。
姜吹梦看着手里的碗,她又看向小郎君的脸。
嬴洲洲已经捧着碗喝了起来。
他煮了许久,鱼骨鱼肉都煮软烂了,他嚼都不嚼,全都咽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嬴洲洲高兴得恨不得跺脚!恨不得去院子里疯跑!
但他的腿上有伤,就不乱跑了,多省省力气吧。
姜吹梦还是一口都没吃,她还是看着小郎君。
嬴洲洲已经喝完了一碗,肚子里暖呼呼的,甚至感觉身上的伤都不是那么疼了。
在冰冷河水里冻红的手也不冷了。
他来给自己倒第二碗的时候,发现女人一口没吃。
“你怎么不吃呀?一会儿该凉了。”嬴洲洲提醒她。
姜吹梦见他吃得手舞足蹈,本想都留给小郎君吃的,但见着锅里还有那么多,她便也打算吃了。
因为……昨晚和早上那东西喝的太难受了,她的胃里一直不舒服,但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虽然她习惯伤痛了,习惯归习惯,难受归难受。
姜吹梦转了转破碗,选了个没有缺口的地方,喝了一口。
很香,煮的很好吃,就是……没有盐,喝下去也没什么滋味。
她刚刚放下碗,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小郎君蹲在地上,刚给自己又倒一碗,然后就仰着头,看着她,他眼巴巴地问:“好喝吗?”
他虽然在询问,但脸上直白的表情都是在等夸夸。
“好喝。”姜吹梦说完,看着他的眼睛,又补充一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了。”
但她心里想的是,小郎君连盐都没有,还得给他弄点银子,去城里买包盐。
对了,那个欺负小郎君的邻居家会不会有盐?要不晚上顺手去借(抢)点?
至于好吃不好吃,她之前吃饭只是为了有力气复仇,现在吃这一口,是为了让小郎君别担心了。
“嘿嘿……好吃就好,其实我也知道野菜糊糊难喝,但是没办法,除了那个,也没有别的吃了,只能吃那个。”嬴洲洲端起碗,继续吃着。
姜吹梦又吃了一口,她吃到了鱼的内脏,她不动声色的咽下去了。
嬴洲洲做的时候,只刮了鱼鳞,连鱼的内脏都舍不得丢掉,他毕竟是饿得连野菜根都煮了一起吃的人。
她吃完了一碗,本想就这么算了。
嬴洲洲又接过她的空碗,给她盛满,说:“锅里还有呢。”
毕竟他一个男子吃一碗都没饱,这个女人比他高大多了,肯定也还没饱。
于是姜吹梦又接过碗,继续吃了起来。
吃第一碗,是为了让小郎君安心,是为了让胃里不是那么难受,现在吃的第二碗,她吃出了……还想吃下一顿的感觉。
她一边往下咽,心里一边琢磨,小郎君连盐都没有,还把鱼煮的这么好吃,如果给他带盐回来,那这锅鱼会是什么味道呢?
她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还有……以后。
她顿时打了个哆嗦。
明明自己是没有以后的人!
今晚,杀人,然后,去死。
想什么以后?
姜吹梦觉得自己怎么喝碗鱼汤还把自己喝得奇怪了?
她决定不胡思乱想了,专心喝鱼汤吧。
两个人吃饱喝足。
嬴洲洲摸了摸小腹,忍不住一直感叹:“太好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现在感觉如获新生!”说着,他看向一脸冷淡的女人,他洋溢着笑容,说:“多亏了你抓来的鱼,才让我吃上了饱饭!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姜吹梦将思绪拉回来,她只是“嗯”了一声。
嬴洲洲挪着小凳子慢慢靠近过来,他眼巴巴地望着女人,试着问:“那明天……还可以再吃到吗?”
他生怕被拒绝,还两手合十,如拜拜一般望着女人。
姜吹梦重复道:“明天么……”
可我打算今晚把人和事都解决了,明天天亮之前就死的。
她又没计划留下过日子,什么明天不明天的……
姜吹梦沉默着,也没继续说下去。
嬴洲洲失魂落魄地放下手,偷偷叹了口气,他就是想吃饱一点,但既然女人不愿意,那他也不为难。
“没事,你就当我没说吧,你快去床上躺着歇会吧。”说着,嬴洲洲将空碗接过来,放在大锅里,准备去院子里把碗和锅都洗了。
姜吹梦手里的空碗被夺走,她起身,挪着腿看向院中。
院子里全都是晾晒的衣裳,微风吹起衣裳,露出小郎君的身影,他弯着腰在洗碗。
她刚才没拒绝,她挪着腿走过去,说:“好,明天也吃。”
她不忍心拒绝这样的请求。
小郎君这么努力地活着,他只是想吃饱肚子而已,毕竟那个黑色的糊糊,真的太难吃了。
那就让他多吃一些鱼吧。
姜吹梦打算等下午,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多捉一些鱼,吃不了的可以晒干,让小郎君慢慢吃。
姜吹梦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又在想……计划。
捉不捉鱼,能吃多少天,能放多久不坏。
这些,都是未来。
“好耶!”
嬴洲洲听到她的话,高兴得扬起水花。
姜吹梦看着他的笑脸,此时正是午后,阳光从头顶上晒下来,她看到小郎君的笑脸都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
就这么高兴么?吃几条鱼而已……
竟然笑成这样。
可姜吹梦就笑不出来,她杀光仇人,都笑不出来。
她竟然有点羡慕小郎君,他明明过的也很不好,但总是开开心心的。
不必羡慕了,自己很快就死了。
姜吹梦又低下头。
嬴洲洲将用过的那柄刀也一并洗干净,还给她。
“你回去吧,现在的阳光正热着呢。”说着,嬴洲洲将洗好的东西摆放整齐,拎起水桶,准备出门。
姜吹梦问他:“你去做什么?”
她可以帮忙。
嬴洲洲看了一眼水桶,说:“我去村口打水回来。”
姜吹梦也仰头看了一眼太阳,说:“等会我去打水吧,现在确实太阳太热了,你回去歇着。”
嬴洲洲没回答,因为这个时候最热,村口没人聚集。
他只敢这个时候去打水。
要不然被村口那些人碰到,被骂一顿都是轻的。
他们都嫌弃他晦气,光是看到他都会动怒。
嬴洲洲惹不起他们,所以他躲得起,离村口那些人远一点就好了。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了。”嬴洲洲说着,拎着水桶就要走。
姜吹梦却跟了上来,因为她又从小郎君的脸上看出了为难。
于是她决定也去,她倒是要看看,打水又怎么了。
嬴洲洲却不走了,他站在门口,说:“你的腿不方便,村口还是有点远的。”
姜吹梦已经拎过了小郎君手里的破木桶,说:“带路吧。”
她非去不可。
嬴洲洲也没法子,他想着,现在村口应该也没人,去就去吧。
再次从隔壁妘家门口路过,这回嬴洲洲的心里踏实了一点,他觉得跟在这个女人身边,心就安稳许多。
姜吹梦很快就熟悉了拖着腿走路,她走得越来越快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快要到村口了。
可嬴洲洲的脚步一顿,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他发现……村口聚集了七八个男人。
其中就有邻居妘氏。
现在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他们怎么还在啊!
嬴洲洲拉住女人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身后缩了缩,低声说:“我们先回去吧,等天黑了再来打水。”
姜吹梦左手握紧了木桶,右手先是轻轻拍了拍小郎君,而后握紧了腰间的长尖刀。
她不打算走,因为她和小郎君,已经被村口树下站着的那些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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