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莱尼斯下第二口之前,艾拉几乎是抢一般地把冰沙夺了过来。
“你不可以吃这个!”艾拉有点着急,沉甸甸的罐子抱在手上,她被凉得指尖发疼,没拿两下就把罐子往凯莉手里一塞。
吃的时候倒是没感觉,没想到直接拿着这么冻手。
又怕亚莱尼斯误会什么,她继续解释:“我还生着病啊,亚莱尼斯,你会被我传染的!”
“我不介意。”
亚莱尼斯无所谓这种事情。以前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吃过,就连别人吃剩下丢弃的面包,哪怕只有一口,他都毫不犹豫地吃掉。
在生存面前,生病都是次要的。
“不行,这也太不卫生了。”艾拉坐直身子,认真地教育亚莱尼斯的食品卫生,还好他只吃了一口,应该问题不大。
“你有什么想吃可以告诉我或者菲利普,都会给你去做。”
“我知道了。”
亚莱尼斯垂眼应声答道。
得到了亚莱尼斯的允诺,艾拉又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吃她剩下的冰沙,是因为以前没有吃过吗?
莱斯特公爵对他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想尝试一下没有吃过的食物也情有可原。
“你是也想试试冰沙吗?一会让菲利普再做一份一样的过来就好啦,如果你喜欢甜食,以后可以带你尝尝各种甜点。”艾拉又靠回柔软的枕头上,她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摆摆手,
“至于我没吃完的那一份,就收起来吧。”
亚莱尼斯蓦地抬头,眼里划过讶异:“这一份……您还要留着?”
“是啊,不留着能怎么处理?”
凯莉已经动作麻利地把艾拉没有吃完的那一份重新打包好,就像是怕艾拉又反悔想要再吃两口一样,抱着冰沙嗖一下从门缝钻了出去,溜得比老鼠还快。
“我之前还以为您要扔掉……”
亚莱尼斯话音一顿,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误解了艾拉的想法。
大部分贵族都讲究食材的新鲜和精致,吃不完的东西就直接处理扔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还会想着吃不完了要保存到下一次吃。
除了眼前这个人。
他所了解的贵族小姐的那种娇气和讲究在她身上一点也见不到。
就像是她吩咐他做的这罐冰沙,明明他做的时候也不怎么用心,甚至连冰块都没有打得多细腻,但她却满足地嚼着碎冰,像是吃到了什么无比可口的食物一样。
所以他才会突然鬼使神差地尝那一口。
“非常抱歉,主人,我……”思绪在亚莱尼斯脑海里电光火石地划过,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弄脏了主人的食物。
他一下跪在地上,低着头,诚恳道,“请您责罚。”
艾拉被他吓了一跳,连枕头都还没躺热乎,就又一下坐起来。
“不,这……你先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罚不罚的啊!”
她有这么凶吗?她感觉自己很亲切啊!她超好说话的!
亚莱尼斯没有动作,艾拉掀开被子下地把他扶起来,
“吃了一口就吃了嘛,虽然确实不是很卫生,我不是在抱怨你吃了我的东西,而是说我生病的时候你吃它对你自己不好。”
生怕亚莱尼斯不信,艾拉又补充道:“凯莉也经常嘴馋和我抢吃的,这也没什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她甚至有凯莉从她盘子里抢肉吃的记忆呢。
虽然凯莉又在事后被菲利普严厉地教训了一顿。
但问题不大!
“哟~小狗这是又犯错了?还没罚够呢?”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艾拉转头一看,诺维正抱着手臂,倚在敞开的大门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听说某个人淋了大雨,生病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我就来看一眼,没想到这不精神挺好的嘛。”
艾拉一愣。
虽然找诺维帮了她一个大忙,但是以他们的交集,似乎还没有到他需要探病的程度?
更何况这只是一次小感冒而已。
艾拉微微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外裙,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她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也没有那么严重,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感谢您的关心。”
诺维盯着艾拉看了半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也只是听到了风声,顺路来看看而已。”诺维稍稍行了个礼,“您看上去还不错,那我就先走了~”
“噢对了。”诺维从外套前面的口袋中拿出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个戴着和他一样款式眼镜的绅士白兔子。
“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无论何时何地何事,您都可以获得白兔商团的帮助。”
“这个就不需要了。”艾拉没有接过卡片,只是礼貌地拒绝,“您已经帮过我一次忙,怎么好意思再接受您的礼物呢?”
“请不要这么说,亲爱的小姐。认识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诺维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相信我,您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说完,他魔杖一挥,凭空消失了。
手中突然传来异物感,艾拉低头一看。
那张卡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她的手里,上面的兔子仿佛有灵魂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似乎能对视上它那双带着柔和笑意的红眼睛。
华丽的书房里,阳光穿透高大的玻璃窗,照在一位年轻的金发男子身上。
微卷短发灿烂如初晨的浅阳,清冷的眉眼间透着几分冷漠,白色魔法袍边缘绣着象征魔法等级最高的金色六芒星,袖口平整干净,太阳金扣一颗不剩地全数紧扣。
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循规蹈矩的约束感,唯一打破这样平衡的,只有耳边挂着的单只菱形银边绿宝石耳钉。
窗外几只鸟在树林间跳跃鸣叫,男子恍若未闻,专注地处理书桌上的大量公文,反倒是他身后一直静立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窗外,驱赶那些吵闹顽皮的小鸟。
诺维的身影倏地出现在书房里。
侍从对他的出场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他和诺维互相点头打招呼,然后熟练地替诺维搬来一张软椅,轻手轻脚地放在他面前请他坐下。
诺维在旁边等了一会,一直到面前人放下文书,将摊在桌面上的纸页收拾干净,往背后地座椅一靠,他这才款步上前。
多年的交情让诺维对他了如指掌,这是他休息的信号。
“今天也是这么忙啊,艾伦德。”诺维随意地撑着桌角,这上面堆满了公文,他都没找到可以放手的地方。
“坦桑尼我全转了一遍,没找到你那只小鸟。”
艾伦德淡漠道:“找不到就算了,一只鸟而已。”
“一只鸟而已?阿尔弗雷德家果然财大气粗。”
诺维语气故作吃惊,但实际上,对这样把珍贵的东西当成空气一样随意使用的好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艾伦德丢失的那只鸟不是什么普通的宠物,它是非常珍稀的魂鸟,通身蓝紫色。在和主人建立联结之后,主人可以将意识附着在它的身上,用它的身体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隔得再远都不会被影响到。
只不过坦桑尼下了大雨以后,那只鸟突然和艾伦德断了联系,艾伦德这才找到他,让他帮忙找那只鸟。
只可惜一无所获。
“但是我看见了有趣的东西。”诺维转移话题,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发光的液体,充满细小的荧光颗粒,仔细看还有一点点鲜红。
“我已经验证过了,喏,假一赔十的阿尔弗雷血液~”
“你的妹妹是真实存在的,我可是亲眼所见,这下我赌赢了吧?我就说嘛,哪有人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别人的记忆里?谁有那个胆子敢篡改阿尔弗雷德家的记忆?——还是全部人!”
诺维眼眸微动,偷偷观察艾伦德的神色,可惜对方神情丝毫不变,依然一副冷漠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任何表示。
“不要试着揣测我,诺维。”
“知道了知道了。”诺维心虚地转移视线,“公爵还是盯得那么紧吗?”
艾伦德漠然不语。
正在这时,一个眉目温和的金发男子敲门进来,他有着和艾伦德相似的面孔,但很显然比艾伦德年长得多。
诺维立刻站起身,弯腰对来人行礼。
这是艾伦德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公爵的长子。
父亲点点头算作和诺维打过招呼,然后看向艾伦德,温声开口:
“孩子,你的祖父有事情找你。”
“家主找我什么事?”
父亲摇摇头,一般有关阿尔弗雷德掌权的事情,公爵都会越过他,直接和艾伦德交流。
艾伦德了然,没再多问,直接起身,越过诺维和父亲,朝门口走去。
手臂忽然被拉住,艾伦德回头。
父亲眼里充满关切:
“艾伦德,我的孩子,有时候你也该休息一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件事情也不需要这么急……”
艾伦德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漠然地抽回手,不作任何回应,在父亲担忧的视线中,消失在空荡的长廊尽头。
午后又下了一点小雨,但好在时间不长。经过一段时间的充足休息,艾拉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在床上躺得她感觉自己都要废了,在得到了菲利普的允许以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透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最清新的,这里的空气和环境和后世比起来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至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清澈的天空。在后世,天空早就一片黑暗,他们的蓝天实际上是悬在城市上的人造虚拟电子屏,一旦离开城市,看见的只能是无尽的黑夜。
能随时见到这么美丽的蓝天真是幸福。
沐浴够了阳光,艾拉刚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树底下的一个东西吸引住目光。
“咦?”
“这里怎么有一只蓝紫色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