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谋划

当阿瑞娅宣布这一举重若轻的消息时,在场人神色各异,而莫艾丽则是喜上眉梢。

在南境这片远离王国统治,纷争不断的土地上。安提家族与普涂家族关系一直非常紧张,尤其是安提宣誓向王室效忠以后,两个家族的矛盾愈演愈烈。

阿瑞娅当众的这番话,无疑表示了王室对于安提家族的支持,这对于他们在南境的生存发展有着重大意义。

“多谢陛下!”莫艾丽再度跪下身来,眼中满是赤诚的热意,看向阿瑞娅朗声道:“安提家族将永远忠于陛下,受陛下驱使,守护陛下的荣光!”

“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阿瑞娅微笑着将莫艾丽从地上扶起来,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场上众人,道:“王室不会令忠诚的勇士寒心,而我还为你准备了其他礼物——”

在阿瑞娅说出这句话后,弗兰克紧接着站了出来,朝茫然的莫艾丽温和笑道:

“莫艾丽家主为参加陛下的继任典礼,长途跋涉而来,陛下深为感动。特地为您准备了来自蒙垭王国的战马五十匹,黄金十箱,珠宝首饰十箱。”

“这,这么多……”莫艾丽彻底惊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是她,现场也一片哗然,阿瑞娅一直保持着微笑,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大家的议论。

直到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阿瑞娅才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些,似乎是贵重了点……”

莫艾丽听到她的话后连忙低下头说道:“陛下的礼物太过贵重,还请陛下收回吧!”

可阿瑞娅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转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后的凯莱恩,轻声道:“这样贵重的东西,只有请骑士长大人亲自护送,我才能放心得下啊……”

阿瑞娅的脸庞虽带着笑意,可望向凯莱恩的眼神却不如她表现得那样淡定,那双莹润的黑眸中,是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淡淡的愧疚。

凯莱恩微垂眼眸,看见阿瑞娅攥紧的手心。

她是在担心自己会拒绝吗?

凯莱恩有些迟滞的转了转眼眸,他今天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不仅是为阿瑞娅差点摔马这件事,也为她后面这番算计和谋划。

以摔马救人为由,赐给安提家族战马与黄金,又以允诺的领地挑起南境的纷争。

从安提和普涂家族入手来控制南境,是个不错的想法,而敢于在一上任就解决南境遗留已久的问题,这也是个勇敢的决定。

凯莱恩本会这样称赞阿瑞娅——

如果,她在最后没有将他一同拉入这场计谋中的话……

阿瑞娅看着久久沉默的凯莱恩,眼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悔意漫上心头。

她和弗兰克在商议南境事宜之时,曾经认真分析过将凯莱恩拉进来的可能性。

严格来说,飓风骑士团并不属于王室管辖。在漫长的库索托王国历史中,随着王室势力或者说是人类血脉的逐渐削弱,实力强劲的骑士团逐步脱离了王室的控制,拥有极大的经济与行动自主性。

虽然每届骑士长依惯例都会宣誓向王室效忠,但当王室征召骑士团进行作战时,通常还需要经过骑士团中五位骑士长的投票表决。

而凯莱恩,是五位骑士长中年纪最小,且实力最强的人。

而这也是当初国王布里奇选择凯莱恩接回阿瑞娅的原因。

这次至关重要的收服南境之战,不仅是为了平复南境多年的纷争战乱,也是阿瑞娅继任后做出的第一个重大决断。

无论是为了以后的国王生涯,还是为了完成任务,阿瑞娅都必须成功。

而凯莱恩,就是决定这场成败的最大的砝码——

可是拒绝也好,接受也好,阿瑞娅都设想过凯莱恩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的眼睫垂落下来,遮挡住那双只会在她面前展露柔情的灰绿眼瞳。

那一刻,阿瑞娅的心都揪紧了。

她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能再对凯莱恩做出这般逼迫他的事情来。可当残酷的现实压迫而来时,她还是做了自私而卑鄙的事……

不过没关系,早点令凯莱恩认识到她的本性也好,以后便不会再对她这般信任,也不会再被她利用了。

阿瑞娅眨了眨眼,嘴角强勾起一丝笑容,说道:“如果骑士长大人不愿意——”

“没有不愿。”

凯莱恩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抬眸看向怔愣的阿瑞娅,那双灰绿眼眸褪去了所有的冷漠,只余澄净与温情。

他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阿瑞娅的眼睛,右手抚在胸前,缓缓跪了下来:

“飓风骑士团骑士长:凯莱恩.迪京,愿受陛下驱使,捍卫您永恒的荣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像一记记鼓槌,重重敲打在阿瑞娅的耳膜之上,连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

泪水渐渐漫上阿瑞娅的眼眶,到最后她甚至看不清面前凯莱恩的脸。

第一次见面时的下跪的他,继任仪式上宣誓的他,还有那个月夜下的他……

一帧帧画面浮现在阿瑞娅眼前,斑斓的记忆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最终凝聚成眼前真实的凯莱恩。

是那个说“阿瑞娅,别怕”的凯莱恩啊,是她最信任的忠诚而正直的骑士长大人。

“王室不会忘记你的功劳。”阿瑞娅眼眸湿润的伸手将凯莱恩扶了起来,郑重道。

她也不会忘记。

很快王室的医师和药剂师赶来查看阿瑞娅的伤势,除却弗兰克和凯莱恩二人,其他观看了这场惊马风波的人纷纷神色各异的离开了马场。

阿瑞娅盯着他们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离开的背影,心知这件事情很快便会传遍整座都城。

那些心思各异的贵族们,接下来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阿瑞娅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第一步进展顺利,以后的事她也就有精力应对了。

在阿瑞娅还在沉思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轻,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陛下,您的脚受伤了。”凯莱恩抱着阿瑞娅往马场围栏边停靠的马车走去。

“你怎么知道?”

阿瑞娅扭伤的脚僵硬的悬在空中不敢动,抬手环住凯莱恩的脖颈,入目便是他稍显紧绷的下颌线。

凯莱恩目不斜视的朝前走,似乎是在生气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您不该做这样危险的事。”

即便是马术精湛的人,也有从马背上摔下来而丧命的,更何况是阿瑞娅这样的半吊子。

阿瑞娅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在两人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阿瑞娅冷不丁说道:“对不起。”

凯莱恩步子一顿,低下头来,可阿瑞娅却撇开了头没有看他,凯莱恩只能看到她白皙的侧脸和泛红的耳廓。

“那天晚上……还有今天的事……对不起……”

阿瑞娅的声音轻若蚊蝇,可她知道凯莱恩一定听到了,而她的脸颊和耳朵,则因为愧疚和害羞,控制不住的发红。

凯莱恩抱着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阿瑞娅的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突然大跨步走到了马车旁边,打开车门将阿瑞娅轻轻放置在了椅垫上,而在躬身即将退出车厢的时候,凯莱恩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直勾勾的看向阿瑞娅,眉头微凛,灰绿眼眸中亮光闪烁,眼神严肃而郑重。

“是您选择了我。”

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明明语气是温和的,可听来却像是蕴着怒气与控诉。

阿瑞娅一愣,愣愣的望向他,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轻皱着眉头,刚想开口询问时,凯莱恩又紧接着说道:

“所以,您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抛下这句话后,似乎是怕她真的后悔般,凯莱恩便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阿瑞娅拉开车帘,想出声唤住他,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直到弗兰克坐上马车,阿瑞娅才从凯莱恩刚才说的话中稍稍缓过神来,她看向弗兰克压低了声音道:“处理好了吗?”

“陛下不用担心,马和药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没错,这场惊马事件从头到尾都是阿瑞娅策划的。

王室驯养的马匹太过温顺,只有一些特殊药物才能使得它发狂。阿瑞娅以自己的人身安全做局,引得莫艾丽相救,再以赏赐为借口,正式开启收服南境之战。

在这些天的学习中阿瑞娅进步神速、收获良多。而她也惊奇的发现了,她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适合国王这一位置。

因为她有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们所不具有的一项品质——那便是敢于涉身险境的勇气。

当初弗兰克极力反对她提出的这个想法,而阿瑞娅只淡淡说了一句:

“除了我自己,我没有其他更宝贵的东西了。”

她孤身无援的来到这里,想要完成的所有,都需要拼上自己的一切。

“陛下,南境一战太过艰难,您真的想好了吗?”弗兰克忧心忡忡的说。

“一切就按计划好的进行吧。”阿瑞娅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