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吻手礼

阿瑞娅在王座前站定,伸手摸上了冰凉的扶手,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从未跳得这么快过,仿佛一张嘴便会蹦出来,这张座椅仿佛有魔力般,仅仅是看着它便会目眩神迷。

直到她缓缓转身,坐在柔软的天鹅绒软垫上时,看着殿中站立的所有人,沐浴在他们仰望的视线中。

阿瑞娅明白了,这张王座的魔力,叫权力。

她落座后,弗兰克便正式开始举行仪式,他站在众人面前,先是宣读了怀念上任国王的悼词,然后又赞美了新任国王的美德。

辞藻华丽而冗长,直听得人昏昏欲睡。

阿瑞娅强打起精神,认真观察起殿中的人来。

这些日子弗兰克为她细细讲述了都城中的贵族世家和各类势力分布,而今天这等重要的仪式,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被邀请参加。

此刻身为骑士团长的凯莱恩和公爵利奥铎正立于队伍最前方,分站左右。

他们关系不和,阿瑞娅也并不意外,只是在她朝凯莱恩投去眼神时,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垂眸躲开了。

而旁边的利奥铎倒是紧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阿瑞娅却只当他是根碍眼的柱子,目光随意扫了过去。

“——阿瑞娅.格林,为库索托王国新一任国王。”

这时,弗兰克激情澎湃的声音响起,阿瑞娅明白他的发言已经接近尾声,忙站起身来,朝所有人微颌下首致意。

同时,殿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家虽并非真心实意,但却也给足了面子,金色的礼花自穹顶炸开,闪耀出璀璨的光芒。

就在阿瑞娅以为一切即将结束时,弗兰克又突然说道:“现在,请各位向我们的阿瑞娅女王献上无上的忠诚。”

阿瑞娅一愣,这又是什么环节?之前没人告诉她啊?

弗兰克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陛下您只需要坐下,伸出手就行了。”

阿瑞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端正了身子坐在座椅上。

殿中人在听到弗兰克的话后,彼此面面相觑,却没人动作。

作为都城中底蕴深厚的贵族世家们,他们来参加典礼也不过是看在王室的面子上,而对阿瑞娅这个天降国王,实则并未有太多敬意。

就在现场气氛逐渐陷入僵持时,有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先来吧。”

竟然是利奥铎。

看到是他后其他人也纷纷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一向唯利是图的公爵大人竟然站了出来,难道这新任国王许给了他什么利益?

众人窃窃私语,而利奥铎哪管得其他人的想法,径直走了上来。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阿瑞娅,像是盯紧了猎物的猛兽,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就在他开口后,一旁的凯莱恩也迅疾的抬起头来,却又一句话不发的低了下去。

阿瑞娅看着利奥铎一点点朝自己逼近,在那直接而炽热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在见到眼前一幕时瞬间僵住了。

他单膝跪了下来。

铂金般的发丝闪耀夺目,或是日光温柔,他抬眸时投来的眼神里竟也多了一丝暖意,他掌心向上,朝阿瑞娅伸出手来。

“伦萨家族向阿瑞娅陛下——”

在弗兰克眼神的肯定下,阿瑞娅小心的将手伸过去,放在了利奥铎的掌心。

“——献上永恒的忠诚。”

在一瞬间,利奥铎握紧了阿瑞娅的手,像是终于抓住了等待许久的猎物。

他收敛了不可一世的表情,以认真、近乎是冷漠的神情,微低下头,轻轻吻在了阿瑞娅的手背。

这竟然是一个吻手礼。

阿瑞娅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如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像是一枚火烧的烙印,点在她的手背,然后燎原到她的四肢,让她脸庞发热。

而就在利奥铎话音刚落,阿瑞娅脑袋还一团浆糊的时候。

突然,利奥铎身后一道蒙蒙金光闪烁,什么东西一下子冒了出来,还在地上扭动着。

阿瑞娅定睛看去,那竟然是一条蛇!

蛇!怎么会有蛇?

阿瑞娅惊讶得几乎失去了声音,如果不是这一身的累赘,她能吓得立马跳起来,可此时她只能僵硬着身体,冷汗遍身。

可为什么在场人都没有反应,难道只有她看见了这么粗的一条蛇吗?难道是她眼花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阿瑞娅求助的看向弗兰克,他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俯过身来悄声道:“宣表忠诚后显示原形的一部分,这是最为古老庄重的仪式。”

原形?!

弗兰克的一番话像炸弹一样在阿瑞娅耳边炸响,她惊恐得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什么原形?所以说,这条蛇,不是真正的蛇,而是她面前的利奥铎吗?!

阿瑞娅的三观被瞬间刷新,她在脑海中大声的呼喊着系统,而她的眼睛无法控制的落在了利奥铎身后的蛇尾上。

对,那只是一条金色的蛇尾,足有她大腿粗细,虚虚盘在地上,缓慢游移着,而那蛇尾连结的,正是她眼前还握着她的手的利奥铎。

阿瑞娅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利奥铎的手有多么冷,就像细密鳞片覆盖的肌肤,透出冰冷光滑的色泽。

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阿瑞娅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而弗兰克和利奥铎只当她是太过紧张。

松开她的手后,利奥铎收回了尾巴,施施然站了起来,又恢复了那副傲慢的神态。

“陛下欠我的,可不要忘记了。”

他抛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而此时的阿瑞娅哪还顾得上他说了些什么,忙不迭的收回了手,回想着刚才的触感,一阵头皮发麻。

还不待她好好消化这个事实,脑海中的系统也没有回应她时,又有人走了上来。

是凯莱恩。

凯莱恩的出面掀起了现场新一波的议论,他今天穿着贵族间流行的华美服饰,没有了盔甲和银剑,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也消磨了不少,像是穿梭在舞会上的翩翩美少年。

可是想到那美丽的皮囊下又是不知什么原形的猛兽,阿瑞娅就一阵瑟瑟发抖。

凯莱恩缓步走上前来,他的脚步不若以前轻松,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灰绿眼眸低垂着,像是不愿看到阿瑞娅般。

他单膝跪了下来,银发遮挡住眼眸,伸出来的掌心有着常年持剑所造成的茧痕。

那一刹那,即使是心生害怕的阿瑞娅也不禁有一丝晃神。

他们初遇时,便是这样的场景。

身穿盔甲的凯莱恩跪下来,认出了她的身份,说要接她回家。而现在的他,脱去盔甲,宣誓向她效忠。

当时的她心中满是迷茫和恐惧,和现在的心情倒是极为相似。

只是,阿瑞娅看着凯莱恩久久摊开的手掌,想到,她怎么会害怕凯莱恩呢?是他将她安全的护送回都城,是他给了她在这个世界最初的善意。

她应该信赖他,依赖他,却绝不应该害怕他。

而阿瑞娅这边犹豫伸手的时间太长,其他人看了皆低声议论起来,弗兰克焦急的朝她使着眼色,凯莱恩低垂的眼眸中神色也慢慢黯淡下去。

所以,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卑劣,不愿意得到自己的效忠吗?

凯莱恩想着,更深的低下头去,手指微微蜷缩着,想要收回来。

就在这时,阿瑞娅猛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凯莱恩想要退缩的手掌,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也瞬间令得凯莱恩吃惊的抬起头来,正好撞进那双笑意盈盈的墨色眼眸中。

“告诉我凯莱恩,你的原形是什么?”阿瑞娅压低了声音说道。

管他什么原形,什么猛兽,难道在她身上发生的稀奇事还少吗?

阿瑞娅倾下身来,近乎耳语,她的手紧紧握着凯莱恩的手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眼眸。

那些凯莱恩想象的失望、厌恶通通都没有,只有明亮眼眸中他的倒影,和令人愈陷愈深的芳香气息。

凯莱恩微低下头,忽的一对毛茸茸的银色尖耳自他的银发中钻了出来,耳朵尖端还有一簇银白的绒毛。

当看到那双可爱的耳朵时,阿瑞娅霎时将所有的恐惧抛到了脑后。她本来做好了见到什么凶恶猛兽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耳朵竟然这么软萌,衬着凯莱恩冷峻的神情,有种出人意料的可爱。

“陛下,是——”

“原来是狗狗啊!”

阿瑞娅抢先凯莱恩一步说道,音调因为高兴而上扬,根本没注意到凯莱恩的欲言又止,甚至还蠢蠢欲动想去摸摸他的耳朵。

直到身旁的弗兰克轻咳一声,阿瑞娅才想起了正经事,连忙坐直了身体。

而此时的凯莱恩不知怎的脸颊有些发红,那攥着阿瑞娅的手掌滚烫而有力,他眼睫轻眨,沉声道:

“迪京家族将以毕生的荣光与热血,捍卫阿瑞娅陛下的荣耀。”

宣誓完毕后的一吻,郑重而轻柔,像是一枚印戳,镌刻下最庄重的誓言。

在见过凯莱恩和利奥铎的原形后,阿瑞娅惊慌的心情也稍稍平复,她极快的接受了现实。

而其他人在利奥铎和凯莱恩的带动下,也不再犹豫,纷纷上前。

阿瑞娅坐在高处,像观赏了一场真人变身秀般。

大家展露的一部分有的像是老虎的尾巴,有的似乎是天鹅的翅膀,有的只是脸上的皮肤变了个颜色和硬度,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硬壳动物……

他们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向阿瑞娅所代表的王室献上忠诚。

其中有多少真心阿瑞娅不知道,但她也不甚在意,她的目的也不是真正的管理王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回家而已。

在这番双方配合的做戏中,殿中所有人都完成了向阿瑞娅的献礼,就在阿瑞娅以为这个惊心动魄的继任大典终于结束时,自旁边的侧门处,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是在整个仪式上都没有露面的占星师:赫斯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