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

春日家是五条家的分家,春日遥在六眼神子降诞后三个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据说五条悟出生的时候没有啼哭,只是用他天空般美丽的眼睛观察世界。而春日遥出生的时刻,伴随着小家庭刻骨的悲伤。她的父亲在数月前去世,而伤心过度的母亲则在生产时难产身亡。

但五条家的长老高兴地抱起她:

“这是为了神子出生的女孩啊。既然出生在春天,就叫她遥吧。”

如果是成年的春日遥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喊谐音梗扣钱。但那时这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名字就这样被轻易决定下来了,没人提出异议,理应如此。

六眼,是五条家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天才。但这些天才,并不是每个都能存活到他轻易左右咒术界格局的年纪。有些是因为诅咒师们的暗杀,更多则是因为“六眼”本身带来的压力。

全知全能,更强的洞察力带来的是更多的“知识”,普通人观察到的很有限,大部分信息都被筛选出去了。可“六眼”的拥有者要对这些信息照单全收,还处于幼年的天才们常常会因为这些过载的信息流而抑郁成疾最后夭折。

而像春日遥这样的女孩,最开始为人所知是因为一个乡间小寺庙中,偶然去参拜的人突然感觉心灵平静精神愉悦轻松,世人传颂为佛祖的护佑,但在女孩出嫁后这里的得天独厚就消失了。

咒术师们因为某片区域咒灵数量的突然减少而展开了调查,最后他们发现了已经垂垂老矣的女孩刚出生的孙女,她的出生让周围所有人的平宁喜悦,他们把他带到了同样刚出生不久的“六眼”身边,那个眉头紧锁的孩子第一次露出了一个隐微的笑意。

春日遥就是这样的女孩。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她的咒力能够让范围内人群的多巴胺和内啡肽分泌水平处于一个较为积极的状态。

与此相对的,她没有自己的术式。如果将咒力比作电流,那么术式就是“电器”,能将电流转化为各种各样的效能。

但春日遥没有术式,截至她从咒术高专肄业的那一天,她的咒力大概在一级左右,但因为没有术式,无法被准确地测量,也无法定级。而且她天生就不能祓除咒灵,如果没有咒具,她甚至不具备自保能力。

但是也没有人会期待她有这样的能力,所有人对她的希望就是陪伴在六眼神子的身边,作为他的玩伴,他的未婚妻,让他快乐幸福地长大,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想法可能都是如此,除了一个人,五条悟。

五条悟似乎比他的前辈们更要强得多,包括神经的强度,他如此冷漠又狂妄地接受着堪称庞大的信息流,睥睨身边每一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强者就是要保护弱者”的正论。

能够让他产生“信赖”、“友好”这种情绪的,也不过就那寥寥几个人而已。

但很可惜,虽然竭尽全力去追赶五条悟的背影,春日遥也不过是六眼神子俯瞰的众生之一,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更甚于鸿沟深堑,春日遥在十八岁那年才认识到这一点。

她在过去花了太多时间去讨得五条悟的欢心,会做甜食,也是因为她偶然间发现那些甜蜜的事物,会让那双天空般澄澈深邃的眼睛里泛起些微润泽的笑意而已。

不过,放弃从来比坚持要容易得太多。

感谢咒术高专开设的文化课程和高中资质,为了那些不能胜任咒术师工作的学生,咒术高专有个就读三年只要考试合格就能像普通人那样参加高考的机会,她考取了京都的一所大学。毕业那天,来送她的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经历了夏油杰叛逃的事件,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却又神经紧绷,实在无法投注更多目光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

走的那一天,她总觉得硝子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一点,头发也蓄到了齐肩的长度。她点燃了一根烟,却只是挟在指尖,注视着淡薄的烟圈消弭在刺目的阳光下。

“不再等等么?”硝子干脆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毕竟是同级。”

“你指谁?悟还是杰?”春日遥笑了笑,“他们都不会来了”

毕竟五条悟在十八岁继承家主之位的那天,就干脆地解除了他和春日遥可笑的婚约关系。

好在这家伙还没丧心病狂到目睹她去死,把咒具·村雨留给了她。

这样想来,愿意付出五个亿分手费的男人,也称得上是绝世好男人了。

春日遥在读书上的确还有些天赋,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修满了所有学分毕业,在东京都找了一份普通职员的工作——这份工作的工资,养活她自己绰绰有余,但加上还养一个孩子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刚把伏黑惠接回家的时候,因为好几个月的颠沛,又没有很好的营养补充,他病倒了,这场病不大不小,却很是昂贵,让春日遥差点真的打起了村雨的主意。

简而言之,她现在很缺钱。

要不下班后再去打一份工?做家教似乎就是不错的选择……还可以带着惠去,反正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小孩子们惯有的吵闹。

这么想着,春日遥就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抱歉,我……”春日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甚至因为过度的惊诧后退了一步。

但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舒缓地笑,狭长的眼睛里光芒潋滟,阳光在他黑色的僧袍上织起黯淡的金色,却没法让这个英俊的男人身上聚起更多暖意。

“杰……?”春日遥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警惕地四顾,确认没有看到一个咒术高专的人,这才压低声音,“这里可是东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夏油杰抓住她的手腕,“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

“看到你,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的住处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咒灵。”春日遥盘腿坐下,摆弄手机。这里是一座典雅的日式庭院,坐在屋内,她都能够听到取水的竹管间水流的潺潺声从纸糊的窗格里透进来。这样的景致似乎能让她一下子想起在五条家生活的十八年。

“区区三级咒灵,对你又算得了什么。”夏油杰笑着给她斟了杯茶。“有什么很急的事么?”

“和你这个在路上诱拐无知少女的变态不一样,我是个倒霉的社畜,去不了公司,我得请假啊。”

“你是无知少女么,你是九岁孩子的妈。”夏油杰撑着下巴看着她。

春日遥并不意外夏油杰会调查自己的事,他从来就是这种谋定而后动的性格。

“诱拐无知少女和诱拐九岁男孩的妈,真分辨不出哪一个更像变态。”春日遥吐槽他。

“我没想到你会收养他,他可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们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咒术师间的恩怨纠葛还少么,大家要是都把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一直延续下去,就都别生活一起去死好了。”春日遥放下手机,认认真真的看向夏油杰。“杰,虽然不知道你的谋划是什么,但你的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那两个人在高专时都不爱学习文化知识,否则夏油杰如果读过唯物史观,就该明白社会历史发展有其客观发展规律,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狭隘的种族主义注定被消灭在历史的滚滚马蹄下。

“你知道么,你刚刚跟我说我的路走不通的时候,和悟那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这么对你说了?”

“没有,”夏油杰撇了撇嘴,“只是一个劲固执地追问我想要什么,想要表达什么,语气凶狠得像是想要杀了我。”

“哦。”春日遥拿起一个和果子放到嘴里。

夏油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球体,春日遥倒是很熟悉这东西,夏油杰在吞噬咒灵前,会把咒灵缩小成这样的球体,然后物理意义地吞下去。

据说这东西的味道就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差不多——春日遥越过小几,把手按在夏油杰的手背上——她可以通过调整夏油杰身体里的激素水平,削弱他对这东西的尖锐不适感。

“关键时候会心软的样子也很像,”夏油杰低头看着春日遥的手,她常年握刀,手心里有些薄茧,并不似一般女孩的娇软,但却有令人心安的恒定温度。“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会被杀死的准备,但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尝试阻止我,大概也是知道我如果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吧。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固执,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错了,他只和你是朋友,”春日遥近乎漠然地说,“我只是个舔了十八年最后一脚被踹开的舔狗而已。杰,你特意把我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旧和回忆我的舔狗过往吧。”

“当然不是,我请你过来,只是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

春日遥讶异地挑眉。

她已经把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夏油杰还会说出这种话就真的很令人惊诧了。

“你听说过雨女么?”

“传说中的妖怪?终生都在追逐像她丈夫的美少年,如果美少年同意和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他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春日遥思忖道,“倒是很像咒灵的做派……”

“因思念远方的丈夫而汇聚而成的咒灵,虽然实力大概只有准一级的程度,但却是罕见的智慧型,我们已经追逐它很久了。但是它凭依在少年身上就像雾气那样没有实体,几乎不可能祓除。如果要掌握它,必须要逼出她的实体——只有一种情况,她觉察到少年变心了,极度的愤怒和嫉妒会让她放弃用雾气将人缓慢侵蚀而死的习性,直接现身,这时我们才有机会捕获她。”

“所以说,你们要找一个人去勾*引她看上的美少年?那你随便找个他喜欢的类型不就好了?我听说你这几年搞传销吸引了很多单纯无知的美少女,指示他们去做这个不算什么难事吧。”

“不,雨女一旦发现有人追逐它,就会散开很难追捕,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勾*引,连西施这样的大美女去勾引夫差时都有郑旦做双保险呢……靠,”意识到了什么,春日遥眯起眼睛,拿手指指向自己,一字一顿,“你不会是让我去勾*引吧?”

“应该是说,只有你可以做到才对。”夏油杰说,“也不是什么此生不渝的激烈感情,只要足够强烈到让雨女产生危机感的一见钟情就行了。

春日遥沉默。

所谓一见钟情,实际上就是激素作用的产物而已,大量的多巴胺、肾上腺素和□□会让少年男女们产生如胶似漆的甜蜜感觉和心跳过速的刺激感,睾*丸素和雌激素则会让他们产生滚到床单上去的欲*望,在这样的激素支配下,只要对方不是什么东施嫫母,多半都能算勾引成功。

春日遥虽然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但明显也是个姿容端丽的美人,但问题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

“单身女性养孩子很费劲吧。”夏油杰和颜悦色地说,“如果追捕成功,我可以支付一千万日元作为酬金,怎么样?”

“这……”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日元,现钞,而且你先得支付百分之二十作为预约金。”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