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红火了。
商人蜂拥而至,挥舞着银钱要买祁红。但是除了楚国夫人府,没有人知道祁红是怎么制成的。于是有人怂恿狄仁杰去长安贵眷那里要方子。
但是当今之世,哪家有好方子不是藏着掖着?狄仁杰虽然知道要方子很冒昧,但他还是来了。
这可是关乎祁门县百姓的生计。
狄仁杰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请求,他知道这样很可能遭到拒绝,但是没办法。
武婧儿听完,一口应下道:“我当是什么事情,你叫人过来学就是了。至于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学习代价我就不管了。陛下正是信任狄明府的才能,才将狄明府派到这里。”
狄仁杰心道果然如此。
他一直纳闷楚国夫人放着长安东都的繁华生活不要,却来到人烟荒僻的祁门制茶。
还有楚国夫人来之前,翕州刺史换成苏庆节,祁门县令换成了他。
狄仁杰闲聊之中得知,楚国夫人的独子随苏庆节的父亲苏定方去了西域。这邢国公府和楚国夫人府定然关系匪浅。
狄仁杰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朝廷为什么关注茶?
趁此机会,狄仁杰问:“楚国夫人,下官愚昧,这茶可有什么干系?”
武婧儿让云川换上祁红,一边泡茶一边道:“狄明府觉得这茶如何?”
狄仁杰接过茶盅道:“尝过的人皆道祁红如仙露。”
武婧儿笑了下道:“红茶对于大唐人来说是饮品,但对别国人却不同了。草原部族以牛羊肉为主食,很少用菜蔬。但人体摄入的菜蔬不足,就会生病。”
“茶叶能代替菜蔬,又解腻,而且保存方便,运输便利。它对草原部族而言比绢更重要。红茶和安茶的保存时间长,更适合长距离运输。”
狄仁杰闻言,先是一愣,沉思半天,最后道:“果如此,便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武婧儿笑道:“狄明府,我今天给你说这话,你不要往外说,上杆子不是买卖。”
狄仁杰闻言,笑道:“下官懂得。夫人请。”
武婧儿颔首道:“明府请。”
武婧儿将茶园中的事情安置妥当,留下一个管事处理诸事,就带着众人趁着天气尚暖和,回到了长安城。
武婧儿回到家中沐浴洗漱一番,让人往皇宫里递帖子,准备明日前往觐见皇上和皇后。
早上,武婧儿按品服装扮,带着安茶来到宫中。
李治和武媚娘早已在殿内等候。
“拜见陛下、娘娘。”武婧儿行礼道。
李治下来,快走几步,虚扶道:“楚国夫人快请起,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武媚娘跟在李治身侧,上前一步,仔细端详武婧儿,道:“三姐姐辛苦了,清减了许多。”
武婧儿笑道:“让娘娘操心了。”
武媚娘拉着武婧儿坐下,询问路途是否顺利,身体是否好,翕州如何,红茶产量如何,安茶产量如何……
武婧儿一一答了,又将带来的安茶给帝后泡了一杯。
李治喝了一口,眉头紧皱,道:“好苦,有点像药。”
武媚娘倒是面色不变,仅喝了一口,放下来,道:“这得放放才能喝。”
武婧儿跟着喝了一口,道:“这比初制出来的涩味少了一些。”
李治道:“我将茶赐给番将,观其模样,倒是喜欢喝。茶的量还是太少。”
武婧儿道:“我回长安之前,县中的荒山已经开垦大半,狄县令已经派茶农跟着茶园中的茶匠学习制茶,想必明年会好很多。”
李治点头道:“我大唐幅员辽阔 ,可有其他地方能产茶?”
武婧儿道:“茶树天生地养,若水热环境差不多,想必也会有茶树。即使没有,移种也使得。”
武媚娘道:“此事急不来,茶叶多了才能往草原贩卖。陛下春秋正盛,正好好好筹谋。”
李治笑道:“媚娘说的是。”
武婧儿道:“只要茶的价格足够高,就会有人去种茶制茶,茶终将会推广天下的。”
武媚娘道:“茶树不占农田,茶叶提神醒脑,解酒生津,能为山区的百姓带来收益。多亏了三姐姐,才发现茶叶的好。”
武婧儿笑道:“茶叶自古以来就有记载,传言神农氏尝百草中毒遇茶而解之,我只不过将前人家的记载收集整理,又得陛下和娘娘帮助,才将实物复原,实在当不起娘娘的赞赏。”
李治笑:“楚国夫人还是这么谦恭。朝堂之上还有事,我不打扰你们姐妹相聚。楚国夫人今日就在宫中留膳。”武媚娘和武婧儿起身恭送。
两人回到位上,武婧儿稍稍放松了一下,道:“陛下威仪愈重了。”
武媚娘笑了下,问道:“他现在春风得意。对了,那个狄仁杰如何?”
武婧儿道:“是个能担事,能干事的人,又懂得机变。但最终如何,估计要等两三年,看祁门县被他治理得怎样。”
武媚娘道:“且看着吧,我记得他是并州人。”
他和武媚娘姐妹是同乡。地缘有时会将宦海沉浮的官员连接起来,共同抵挡风浪。武媚娘想借着地缘培植自己的势力。
提起狄仁杰,武婧儿想起李勣。他在废王立武中,隐晦地表达对李治的支持,坚定李治立武媚娘为皇后的信心。
后人或许会以为李勣不满长孙无忌的独断专权,倒向新君,但其实这和武媚娘也有些许关系。
李勣曾在并州任职十六年,而且武士彟死后,太宗命并州都督李勣主持武士彟的丧事。
这些碎片信息表明李勣和武家渊源颇深,从这也不难理解,李勣会放弃以长孙无忌为靠山的王皇后,选择暗中支持武媚娘。
至于李勣和武家关系如何,武婧儿所知不多,但她确实在小时见过李勣来过武家,也知道每年家中会给李勣走礼。
武婧儿回过神来,道:“我不懂这些,娘娘慧眼如炬,定能选出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
午膳时分,御膳房另外端来几道菜,说是陛下赏赐。
武媚娘笑道:“陛下是有功必赏之人。”说着她向武婧儿透出,陛下有意封秦梦年为开国县公。
武婧儿听了先是高兴,之后顿了下,问道:“梦年和敏之年龄相当,不知娘娘对敏之如何安排?”
武媚娘横了武婧儿一眼,道:“两个孩子我一样看待。即使你没立功,我也要为梦年谋个爵位。至于敏之 ,我心里有数。”
武婧儿告罪,笑道:“是我错了,咱们家万事有娘娘呢,我操什么心?”
武媚娘一挑眉,抬起下巴,道:“你那茶叶弄得差不多了,明年还要去吗?”
武婧儿心中早已规划好,闻言道:“明年的茶季还是要去看下。另外,我想去岭南道看看。”
武媚娘眉头蹙起,面露不赞同之色,道:“人家是流放到岭南,你这是自己去岭南。岭南天高地远,没我的准许不许去。”
武婧儿知道武媚娘担心自己,道:“哎,可恨我不是男儿身。”
武媚娘揉着额头道:“你去干什么?”
武婧儿道:“我听说岭南的水稻耐旱早熟,看能不能移栽到江南一代。”
武媚娘道:“你让我想想。”
显庆五年,正月。
苏定方率领大军凯旋归来,并于东都洛阳献俘。
自从秦梦年走后,武婧儿担忧不已。她时不时后悔,为什么会同意还未成年的孩子去沙场征战。
好在秦梦年终于平安归来。
大军献俘之后,秦梦年骑马飞快往家中赶。
“阿娘!”秦梦年看到大门口的母亲几乎从马上跳下来。
往日白皙俊俏的小郎君,变得硬朗起来,脸上的轮廓线条利落,眼睛炯炯有神,比去之前高了两寸。
“年年!”武婧儿抓住秦梦年的手臂,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来。
秦梦年的眼睛泛红,水光凝聚。
云川见坊间的人探头探脑,忙说道:“夫人与郎君久别重逢,咱们先回家再说。”
秦梦年回过神来,朝云川点头,叫道:“云叔。”说着,一行人回到府内,关上大门。
云川带着侍女下去,给这对母子留下说话的空间。
大约一个时辰后,有丫鬟过来禀告说是饭做好了,要不要上菜。
云川这才去敲门,秦梦年起身开门。云川抬眼望去,只见母子俱红了眼眶。
“夫人,郎君,饭菜已好,现在要上菜吗?”云川问道。
武婧儿笑道:“上。今天我让厨房做的都是年年你爱吃的饭菜。”
云川向外打了个手势,没一会儿就看见捧着食盒的侍女们鱼贯而入。
饭菜色香味俱全,武婧儿自没吃多少,倒是一味给秦梦年夹菜。
饭桌子上都是武婧儿让秦梦年吃这个,吃那个的声音。云川默默夹了几筷饭菜到武婧儿的饭碗中。
武婧儿担忧秦梦年的身体,吃完饭就让他先回去休息。次日,一位太医来到府上为秦梦年诊脉调理身体。
原来武婧儿担忧秦梦年,她找武媚娘帮忙请来了太医。
秦梦年的身体底子好,他平日又跟着武师傅训练,这一年虽受了些皮肉伤,但总体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