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压弯嫩叶腰,和风轻颤花枝头,树上幼鸟聊着娘亲昨日带回的美味,墙角的蚂蚁说着厨房今日准备的大餐。
天还未破晓,沉桃耳朵里已是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被吵醒后这种声音却又全数消失,只剩下叽叽喳喳的动物叫声。
火长阳一大早就亲自送衣裳过来。
敲开门却见白蛟悠悠然先从房间飞里出来,沉桃取了衣裳又将门关上。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做梦后直接愣住。
沉桃快速换好出来时,他茫然发问:
“你刚才……你从……你们昨晚睡的一个房间?”
沉桃疑惑:“你不是只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房吗?”
火长阳欲哭无泪:“我……”
他是想让沉桃睡房间,将那白蛟关在外面睡,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是别的意思。
观青沉默不语。
这事儿,他还真没在意过,之前几日也是和沉桃睡的一个屋子,只是沉桃家里有张小榻,这屋里没有他才勉强睡衣柜里来着。
别说,那衣柜里的衣裳睡起来还挺软和的。
仙云宗金鹤尖细婉转的声音打破清晨的沉寂,裴月晚一行人将到。
火长阳才憋着一股子气狠狠瞪观青一眼离开。
沉桃不慌不忙地走到墙角,借一把泥土,涂抹到脸上,再施法让自己变了张脸,原本饱满的鹅蛋脸变成了瘦瘦的瓜子脸,清亮水润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眼睛下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早已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回头看见观青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坚定地摇摇头,“你不能用这方法,烂脸。”
观青不信:“那你还用?”
沉桃面不改色搓着手上的泥土:“我皮厚。”
“佩服,不愧是体修。”观青轻笑一声。
金鹤声音临近,慢慢停下,想来是人已经到了,沉桃叮嘱观青道:“你乖乖地收敛气息在此好好歇歇,仙云宗与兽境的人今日皆在,狐狸刚丢,你出去会有危险,晚些时候我带吃的来接你。”
观青默默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外,随后也转身越墙而去。
雁鸣山前头一众人正迎接修仙界第一大宗的大小姐。
沉桃来得及时,恰巧见到那人从金鹤背上翩然飞下,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行走间裙摆不动若静,面上带着她一贯浅浅的笑。
山间的晨辉似乎独独偏爱,让她周身如镀光华,清风温柔摇曳她耳鬓发丝。
“诶!”
一道不和谐地声音打破若神女下凡的氛围,火长阳嘿嘿笑着准确无误朝裴月晚身上丢了个纸团。
“大胆!”
一时间,旁侧几人都站在裴月晚身前,怒声呵斥。
水一方也是吓得眼皮一跳,揪着火长阳的耳朵连声解释,“不好意思,犬子幼年时修炼坏了脑子,犯了痴傻病,无意冲撞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可怜小儿一次。”
沉桃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那么多的传话方式,火长阳选了最不要命的一种。
裴月晚笑容未变,弯身拾起地上的纸团,打开扫一眼后视线落在火长阳身上,见他仍旧痴痴傻傻地咬着手指头傻笑,温声道:“山主客气,不过一点小事。”
水一方赶忙叫人将火长阳带下去,顺势狠狠揪一把他耳朵,眼神严重警告。
“昨日收到山主传讯说抓到了那只狐狸,不知现在何处?”
裴月晚继续温温和和地笑着问,视线从所有人脸上掠过。
水一方单手背在身后,微侧着身子,语气谨慎谨慎再谨慎,“此事出了些意外,说来话长……”
沉桃走在最后,见裴月晚顿住脚步。
“您是要说,逃走了吗?”
“也不是,准确来说是被妖族救走的,一只虎妖救走的,这妖兽可机灵,先派出一条蛇来调虎离山,留下的人手不足以与那虎妖对抗,打斗时还受了伤,却还是不慎被那虎妖救走了。”
沉桃听着水一方卑微地解释,说好可以直接讲是她抢的,他却没有暴露她半分,为混淆视线,还特地将白蛟说成蛇。
昨日妖族二皇子,也就是那只虎妖也确实来了雁鸣山。
终究还是妖族背了这口锅。
“事关妖界皇族,兹事体大,我需得先与兽境商量,再回去向父亲请教,山主还是等候通知吧。”
裴月晚言笑晏晏,话里话外却搬出了第一宗压水一方。
水一方头低了一些恭敬道:“是。”
在这修仙界,每个人都清楚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仙,故而现今的世界里,有人求仙,有人求强求权势,偏偏修仙界数千上万年发展所留下的瑰宝多数掌握在这群不求仙的人手中。
灵气、珍宝、灵丹、秘法……
小宗小门依靠着大宗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水一方特地设了宴席,裴月晚坐在最尊贵的位置。
“那就烦请山主派人将兽境的人叫过来一起商议。”
裴月晚说罢,外头便响起一道声音,“不必,我们已经来了。”
竟是他带裴厌来雁鸣山的。
沉桃站在最后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那日逍遥城兽境的那位长者——兽境九分堂堂主,唐觉。
双方各代表人族最强的两个宗门——仙云宗与兽境在此见面。
实际上比,唐觉的地位必然是低于裴月晚的,但他胜在年长,见了裴月晚也是不卑不亢。
“昨日我们便四处查看过,确有妖兽来过的痕迹,甚至发现了蛟的鳞片,鸟的羽毛,那狐狸或许真是被妖族救走了。”
唐觉说着话时,沉桃与裴厌的视线对上了一瞬,他也在扫视着人群中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那唐堂主的意思是雁鸣山无责吗?”
唐觉立马否认,“即便如此,雁鸣山也有看守不力的责任。”
裴月晚温婉地笑了笑,“我明白了,那便减去雁鸣山今年的所有灵材分配。”
每年,修仙界顶头上的几大宗门都会向其他中小宗门分配一些资源,甚至是亲自派出长老去教学都有可能。
听到这,沉桃与水一方皆是松了一口气。
唐觉皱着眉头,似乎觉得罚得太轻了。
“我本为狐狸来,但既已出意外,父亲还等我回去复命,若无其他事,月晚便先回仙云宗了。”
她施施然站起来,身侧的人唤了才停下来没多久的金鹤。
“且慢!”
听到这声音,沉桃勾了勾嘴角,终于忍不住了吗?
裴月晚疑惑地看着裴厌,与唐觉对视一眼,“唐堂主,这位是?”
裴厌自报家门:“在下裴厌,向往仙云宗已久,今日得见大小姐谈吐风姿,更坚定我要进入仙云宗的决心,但在下修行晚,自知不比其他修行弟子,所以在下今日斗胆,想向大小姐讨个破格招收的机会。”
唐觉解释道:“这人是我们从一妖女与妖兽手下救下来的,与他有缘,便答应带他来见见裴大小姐。”
至此,裴月晚才一边缓缓点头,一边重新坐回位置上。
“那可真是巧了,你也姓裴,还是本家呢。”
裴厌浑身一僵,“多谢大小姐抬举,但仙云宗的裴家乃修仙界第一大宗的掌门世家,与在下的裴家,那是天壤之别。”
裴月晚眼神带着深意笑看着他,看得裴厌浑身僵着根本不敢动。
沉桃在后面眼睛都笑成了一弯小月牙。
裴月晚接着道:“你要如何向我讨这个破格招收的机会?”
裴厌拱了拱手,“在下擅长炼剑,若能得此机会进入仙云宗,借天罚台下熔炉一用,三月内必定炼出一柄好剑,若是不能,届时再将我赶出山门也不迟。”
他又从灵戒中取出一张剑谱。
“这是我准备炼制的遮天剑,对应剑谱也已写好,请大小姐过目。”
他弯着腰递上去。
沉桃撇了撇嘴,这遮天剑的剑谱是她当初替他写的。
遮天剑是她又跑了一趟东南西北四根立天柱,费大劲儿取下来的材料打造而成,怕他拿不动又特地调整过,现在他仅靠一个熔炉就想炼成她的遮天剑,呸,做梦。
裴月晚拿着那剑谱看得沉默许久。
她再抬眼时,看向裴厌的眼神冷了半分,却不易被人察觉。
“这么说来,我父亲也擅长炼剑,你倒是与他很像。”
裴厌腰弯得更低了,“不敢!大小姐说笑了。”
“没有开玩笑,你这剑谱我看写得极好,但你所求之事,我仙云宗从未有过先例,你若能接住我一招,今日我便做主允了你的破格招收,父亲见了你也一定会很欢喜的。”
裴厌脸唰地一下白了。
“要打退堂鼓吗?”裴月晚温声步步紧逼。
“若是接下,说不定会得到仙云宗宗主亲自教导的机会呢。”
其余人只是看热闹般将他望着,令他难堪至极!
他就知道,这裴月晚是个贱人,即便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只是个比较优秀的修行之人,她也是容不得的!
可他没有办法,想要回到仙云宗,这次的机会是最快的。
沉桃几乎能听出他牙齿都快咬碎的声音,“好。”
只听他最后一个尾音儿还没落下,人就已经飞了出去撞倒了一面围墙,人倒在碎砖中,一片混乱,没能起来。
众人都没有插嘴,这是仙云宗自己内部的事情。
水一方只心疼自己那墙得重新砌,本来今年就要比其他宗门少一些资源了,还要多破点财,真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哎,操碎了心。
裴月晚起身,“勇气可嘉,来人,带回去先观察观察。”
“水山主,唐堂主,月晚告辞。”
来去匆匆,一片恭送声中,众人目送裴月晚一行人带着裴厌离开。
沉桃心情舒爽。
恰好弟子们都散了,她也准备随流而去,却听那唐觉警告水一方道:“水山主,那个叫沉桃的妖女与一只白蛟是不是已经来过你们雁鸣山了?”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水一方装愣,“此事我还不知,那妖女叫沉桃是吗?堂主请稍等,待我命弟子去问问是否有这事。”
他恰好对上沉桃,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女弟子。
随后想起什么,嘴角抽了抽,“你,去问问是否有这事。”
沉桃知道,他想将她支开,垂首道了声是。
离去时,又听唐觉道,“那妖女勾结妖族打击人族,你们后山可是捡到了那白蛟的鳞片,她必然已经来过了,水山主,是那妖女救走了狐狸对吗?”
“不清楚她是否有参与,堂主稍等,马上便查。”
……
沉桃找了个地儿蹲了会儿,身边出现一条小白蛟。
“怎么在这蹲着?”
观青的声音若这三月里的春风般,轻轻地令人觉得舒服。
“怎么,我听他们说裴厌被打得晕死过去,丢尽了脸面,你不高兴吗?”
沉桃摇摇头,对于观青,她总是老实交代的:“这次救那小狐狸,终归连累了雁鸣山,我心中有愧,师父说,做人做事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在这生活过一年,虽然后来再未上来过,水一方却也亲自去看过她几回。
“抱歉,让你为难了。”
观青立马低声道。
沉桃转头看了看他,“你是被迫的,上有妖族皇子的命令你怎么违抗?以后还要不要在妖族混了?”
她眼神真诚,看得观青有些不敢对视。
“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去跟他挑明了,若他要为难雁鸣山,我便杀得他兽境片甲不留。”沉桃紧皱着眉头,说话语气认真沉重,明显是经过深深思考的。
观青幽幽补充道:“已经下手了,我听到兽境的人商量要放火烧了雁鸣山。”
“你以为裴月晚为何来去匆匆?她提前接到了消息,只是不想将仙云宗卷进去而已。”
烧了雁鸣山?!
沉桃愣住。
可裴厌不是说,灭了雁鸣山的是妖族吗?
作者有话要说:裴厌:是妖族……
观青:妖族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