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庄令涵所猜想的那般,她位卑言轻,更是别无所长,李氏既然舍下太子妃的颜面来求她,必然是图她那身过人的医术。
“下药行事凶险,万一露馅,被太子或是那宋国公发现,殿下又准备,如何全身而退?”她不无忧虑。
“夏夫人你医术高明,昨夜萧毅发病,那几个齐宫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状,你不出一个时辰就已药到病除。所以,下药一事,对于夏夫人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李氏凝住泪眼,螓首低垂,神色未明,“我反复思量了很久,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心,如果到时候真的败露……我不会把你供出来,就由我一人赴死便好,也算是给我留在邺城的家人们一个交代了。”
李氏的话虽然平静无波,可庄令涵心下却突然抽紧,似有一股无边无垠的浪海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下药一事,对她来说不算难事——所以她给陈定霁下的药,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不会把你供出来——事情一旦败露,李氏定会攀扯上她一并领罪;
由我一人赴死——要死,也是她们二人一起死。
她到底识人不明,太早便将底牌亮出,李氏那看起来娇弱无能的破釜沉舟,竟然藏了这么深重的心思。
庄令涵被她算计了。
拉弓上箭,却已经不能回头,毕竟她已经将萧毅那不可告人的宫闱秘辛,那样直白露.骨地向庄令涵一五一十地告知。
可是她又只能这样被她算计。
她重生而来,预知了做太子妃的结局,所以才把那龙潭虎穴“让”给了李氏;昨夜萧毅中毒,她借机报复,却也将萧毅事后的怒火全部转嫁至了李氏身上。
她对不住她。
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她都必须按照李氏的吩咐,去走这一步前途更是凶险万分的棋。
“殿下万勿多虑,”思来想去,庄令涵已然下定了决心,“此事交给臣妾来办,保证万无一失。”
李氏也终于抬眼,满脸俱是感激和欣喜,她紧了紧握住庄令涵的手,这才开口道:“谢谢你,夏夫人。”
“殿下如果不见外,以后可以唤我令涵,或者我的乳名枝枝。”她似笑非笑。
“令涵,以后私下里,你也可以唤我季婉,或者……我的乳名烟儿。”李季婉也抿了抿唇,用同样的话来回报。
“我先给殿下……季婉你拿一些治疗外伤的膏药吧,”庄令涵垂下眼帘,却小心避开了李季婉的目光,往后稍稍退了几步,低低颔首,“消淤止血,毕竟……外男见了,着实不雅。”
“嗯。”李季婉收了眼泪,此刻也回到上首,不做多一分言语。
“为防止下人走漏风声,我会亲手做一碟糕点,在饭后给那宋国公奉上。”庄令涵的话语冷了起来,“药很快便会起作用。无论是席上,还是之后的事情,你须得自己好好把握,我只能,我只能帮季婉你到这里了。”
“嗯,到时候,我会提前退席,只等宋国公药效发作,便由我的贴身婢女,将他扶到客间休息。”李季婉似乎咬了咬牙,“今夜之后,一切都算是新的了。”
“那媚.药药性强烈,你若是初次,可能会吃些苦头……”庄令涵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在陈定霁别院中的第一夜,“若季婉怕疼的话,我会提前为你准备好药品。”
李季婉却没有立即回答,良久,才听到她低低怯怯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令涵。”
十分恳切。
***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庄令涵不得不为李季婉之事奔波。
她虽通医术,但此来长安只备了日常所需的应急成药,诱人失.身的媚.药,别说远行,就算是她平日里还在邺城的时候,身边也从来不会准备。
但她知道,要达到药效需要哪几味药材,为了不引人注目,便差了晴方分别去往不同的药材铺子购置。
身边值得信赖的人只剩磐引和晴方,她和磐引人生路不熟,这种事便只能让晴方去跑腿。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上一世的晴方豁出性命帮助自己,这一世的晴方,她自然信得过。
只是庄令涵不觉有些感慨,晴方总是为她做这种奔波不得讨好之事。
晴方东奔西走,好容易凑全了药材,未时末,庄令涵也将制作龙须酥的食材齐备,只等乳糖熬好放凉,再将药材煎成,混入糖浆之中。
她本来是极爱甜食的,可惜夏谦患有消渴症不宜食甜,她做甜点的手艺也被迫中断了许久,今日偶得,也不知能不能讨得陈定霁的青睐。
待到一切处理妥当,已是申时三刻,庄令涵让晴方将夕香院小厨房内所余“证物”一一处理妥当,自己也回到卧房,命磐引为她准备沐浴的热水。
也许,光凭李季婉的绝色身姿和那下了媚.药的龙须酥都不够令陈定霁动心,她既答应了她要帮她这一把,便要十拿九稳,不容任何差错。
***
晚饭菜品颇丰,萧毅和太子妃李氏也算款待隆重,萧毅身着湖蓝色宝相花缂丝锦袍,头戴玉冠,脸色虽然十分不愉,但乍一看,却也看不出他昨夜险些丢了性命。
至于李氏,一身杏红云纹绉纱罗裙,随云髻懒懒斜斜插着支金凤步摇,黛眉红唇,只望上一眼,便知是精心装扮。
夫妇二人盛装至此,陈定霁却没见到他想见的人。
霍长晟擅作主张,将夏谦打入了京兆尹府衙大牢,他本想出来斥责霍长晟的自作聪明,可霍长晟这么做,似乎是更能为驿馆里周使的命案给个最完满的了结。
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结局,除了她。
情势如此,她会不会亲自去求他,求他放她那倒霉夫婿一条生路呢?
不过,这铭柔阁的晚饭令他失望透顶。他本就是借了看望萧毅之病的托词,想看她在众人面前如何扮作与他从不相识,看她明明心急如焚却要装得心如止水
——但她却没有现身,推说自己病了,不想把病气过人。
难道,她不想抓他这棵救命稻草了?
一顿饭兴致缺缺,萧毅只顾埋头喝着闷酒,连客套之词都不愿多言,陈定霁并不想和李氏有太多虚违空话,便跟着不发一言,偌大的正堂里,连他们各自的动作都凝固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中。
李氏也不知什么时候离的席。
久居不愉,陈定霁正欲起身,却忽然听到身后的房门打开。几声轻缓的步履迈进,一动一磬,像是敲在他心弦上,最撩拨却又最清新的鼓点。
“酒饭浓稠,多食易结。妾夏门庄氏,特带家乡邺城小食龙须酥一碟,为君侯和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解腻除隽。”女音婉转,绕耳不绝,似是带他回到了那些旖旎梦境。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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