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库洛洛现在最需要掌控的因素是——时间。

时间虽然在客观的流动,可对人类来讲也是极容易被模糊的概念。

只要让塞西诺觉得时间间隔超出了一小时,那盗贼的极意发动时的设防程度就会下降。

库洛洛知道,塞西诺一定会察觉到他在模糊时间概念。

这才有趣,不是吗?

他看着她作为一个还算“有趣”的普通人,待在他们身边学会了念能力。他让她知道念的存在、念的概念,让她察觉他念能力的制约条件。

为的就是观察她。

他很期待看她的策略、她的反应、她终于撕掉伪装的样子。库洛洛笃定塞西诺在他们面前是带着伪装的,就像她的名字,蛇发女妖,蜕皮难道不是蛇类最常具有的习性吗?

她不像那些想要权力妄图依附和控制他们的人,也不像那些畏惧死亡所以想消灭或者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些人。她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和好像是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在和他们相处。

在侠客面前,她好像真的是个想学习又要克服惰性,很聪明但时不时和老师作对的学生。

在飞坦面前,她好像是一个顺从的、有礼貌又不爱抬杠,总能应对飞坦阴晴不定的情绪稳定器。

在派克诺妲面前,她又像那种能一起逛街吃饭聊天,抱怨生活中琐事的普通人会拥有的朋友。

在他,库洛洛面前,她是察觉到什么但不声张的,在他快要失去兴趣时突然冒刺提醒他的,被他观察时,好像“隔着实验室的玻璃”也在观察他。

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世人口中穷凶极恶之人,却依然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在他们身边。也给其他三个人营造出一种“正常的生活”的虚假表象。

明明是做戏,却只把库洛洛排除在外,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过家家那样,用冷冰冰的表情看向他,问他:“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库洛洛当然不满意。

如果人偶没有在他手里活过,那做成人偶的意义在哪里呢?

他要看到她最真实的样子。

看她一直以来,掩藏在虚假日常之下,真正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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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索提出“你今天爱我吗?”的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五十五。

向飞坦提出这个问题时还不到今早七点半,侠客回答这个问题时正好七点半。

喝完一杯牛奶,被侠客请到库洛洛房间的时间是八点,同时派克诺妲回答了塞西诺“你今天爱我吗?”的问题。

派克诺妲:“我喜欢你,塞西诺,但这不会改变我的立场。”

选择性无视坐在沙发上的库洛洛,塞西诺认真地跟派克诺妲说:“我不是在询问你的立场,我只是在询问你的情感。这是我念能力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情感,没有这个,我的念能力根本不成立。”

飞坦想坐到塞西诺经常坐的单人沙发里,却在和库洛洛对视后,身形僵直。

库洛洛问他:“飞坦,你一开始就想在我们研究完之后把她做成洋娃娃的,现在反而觉得活的比较好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活的,很麻烦吗?”侠客追加问题。

“闭嘴。”飞坦瞪了侠客一眼,转身离开房间,到房间之外守卫。

侠客笑着和离开房间的飞坦摆摆手,然后坐到了单人沙发里。

窗边的派克诺妲、单人沙发里的侠客,左右护卫着库洛洛。

而库洛洛,他岔开腿,双臂弯曲支在膝盖上,手掌向下叠放着撑起下巴,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却偏着头不看他的塞西诺。

库洛洛直起腰,双手向前,印着手骨图案的书慢慢从他右手中浮现。

塞西诺还是看着派克诺妲,继续之前话题:“我一直认为,情感是这个世界最难以捉摸的事,可我的念能力恰恰依附于此,实在是讽刺。”

“可事实上,念能力的存在形式,总是和本人密切相关的。”侠客对塞西诺说道。

“我知道。”塞西诺给了侠客一个白眼,“但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命赌在他人对我的爱意上。”

派克诺妲想说什么,看着塞西诺,却没有开口。

注视着派克诺妲,塞西诺的眼神像是哀求却有带着坚定:“如果我死了,那我就是死了,作为一个人死了。请你像烧掉曾经的那个洋娃娃一样烧掉我,不要让我有其他的存在形式。”

派克诺妲嘴唇动了动,好像回答了一个“好”字。

库洛洛轻声开口:“为什么要说‘死’呢?你明明知道,我还不会做到那一步。”

塞西诺这才从进到房间后,第一次面对库洛洛:“是吗?”

她指着库洛洛身后的时钟:“专门把那个调快,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哎呀,被你发现了。”侠客插嘴,“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库洛洛扫了侠客一眼,似乎微微有些不满。

塞西诺朝着库洛洛伸出手:“来吧,把那本书给我,我会很配合你把手放到手印上。”

“但那就开始计时了。”库洛洛缓缓的翻着书页,“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这一项’的念能力。”

“这一项对于你来说,已经很实用了。”塞西诺从餐区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库洛洛对面,“毕竟,界定情感对于你而言,会比其他人更有难度,不是吗?模仿和窃取,是无法真正传递情感的。”

“呜呼。”侠客轻轻感叹。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塞西诺顺势送他一句。

“我还是喜欢你装温顺的样子。”侠客感叹完,对着自己的嘴唇做了一个拉上动作,双手枕在脑后,仰坐在沙发上。

“有没有我可能是真温顺呢?”塞西诺叹气,“是你们太欺负人了。”

库洛洛发出一声轻笑。

“你难道不应该相信人类呈现状态的多样性吗?很多时候,多面性不意味着虚假。”塞西诺难得和库洛洛保持对视,“比起言语,行为和情感状态反而是最真实的。如果你只靠理论去理解这个世界,甚至万事万物都想归纳出规律的话,我认为对于认识世界和认识人类,都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恰当地改变自己观察世界的角度。”塞西诺微笑道,“怎么能算虚假呢?”

库洛洛轻轻耸肩:“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实力贯彻自己的信念。”

“你是不是给了信念和使命过于宏大的含义。”塞西诺嘲笑他,“不要过度拔高自己的恶趣味行为好吗?伟大的壮举在成为壮举之前,也不过是持续的某种行为。你作为一个正在践行的人怎么自己跳脱开自己的身份,宣布自己是在贯彻信念呢?”

“有没有可能。”塞西诺眨眨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点点恶劣的光亮,“你只是在扮演作为人类的人生,而你真正的内核太空了,所以总要找些什么与众不同的,用以作为自己真实存在的标的物?”

库洛洛瞬间捏紧了手中盗贼书的书脊:“塞西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和我对话呢?”

“虽然你可能不认同,但实际我很惜命的。”塞西诺摊了摊手,“早早地进行这种对话有什么意思?是你自己要在纯粹理性和虚无主|义之间摇摆不定的。”

“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甚至有点厌恶,如果不是我的念能力强撑起一些趣味,我和每一个经过你身边的‘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多且无用、没有思考、存在意义近乎于零的家伙。”

“不,现在不是了。”库洛洛手虽捏紧了书,眼睛却一瞬不移地看着塞西诺,“我对你有了新的期待。”

“那容我谢绝,更不什么好事。”塞西诺轻哼一声,“也许我只是避免了死亡的结局,却要跌到更深层的地方。”

“如果你能做到恰当地改变自己观察世界的角度。”库洛洛的声音冷却细腻,“那适当地改变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又有何不可呢?”

“你在偷换‘改变’和‘退让’之间的概念。”塞西诺才不吃他这套诱哄,“看来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什么,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值得谈判的基准点。那不如干脆一些……”

“你知道我的实力的,我不擅长战斗,能站在这里和你讲这么久也是托了你‘感兴趣’的福。不如我们就在念能力这件事情上互相玩得个彻底。”

塞西诺站起来,走向库洛洛:“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你问。”他抬头,漆黑的双眼注视着她。

“库洛洛,你今天爱我吗?”

“我爱你哟,塞西诺。”

“真荣幸。”塞西诺露出一个艳丽的笑,伸手沾了沾库洛洛的脸颊,“我今天也很爱你呢,库洛洛。”

库洛洛没有避开,伸出左手,覆盖住塞西诺伸过来的手掌。

原本放松坐着的侠客在两人对话之间一点点坐直,此时他冷着一张脸看着动作上好似一对恋人的塞西诺和团长。

这两人,真像一对即将把刀插|进对方的心脏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