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黑尔塔合众国境内某现代都市。
傍晚时分,细雨的模糊滤镜下,霓虹灯渐渐亮起,新潮时尚的餐厅内坐满了打扮得体的都市男女。
“我喜欢你。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如何?”
塞西诺将目光从窗外空濛的雨帘中收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她就知道他是这个打算。
这家餐厅的预定都排到半年后了,她实在不想错过这家的牛排。这一口咬下去风味和口感,的确值得她冒着被告白的风险,答应这位男士的邀约。
也仅仅是邀约,告白是万不可能接受的。
“谢谢您的建议。”塞西诺微微一笑,“恕我不能考虑。”
男人的神情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勾起一个僵硬的笑:“我懂了,一点推拉的小技巧,需要我迁就你多久呢?”
人,有时候不是听不懂人话,只是要么太自信,要么太要脸。
“吃完这顿饭,非工作场合,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塞西诺将最后一口牛排吃下去,细嚼慢咽,给够对方反应的时间,“这顿饭我请好了。”
“塞西诺。”男人攥着刀叉的手逐渐收紧,“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
塞西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冷冷地打在男人攥紧的双手上。
看来甜品和茶饮她是吃不到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塞西诺放好刀叉,擦擦嘴角,无视对面男人的脸色,她抬手给了服务生一个手势。
先行结账离开后,塞西诺在餐厅前台取了自己的外套、提包和雨伞,餐厅甚至贴心地将她未用的甜点打包递给了她。
不愧是超难预定的餐厅,也还好是主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被告白的,没有特别浪费食物。
夜风微凉,塞西诺观察了一会儿下雨的趋势和餐厅外的车流量,决定先走一段儿再考虑回家的问题。
过马路的间隙,她看到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有一个站在对面信号灯下不动的阴郁身影。
那人有着细长的双眼,眉头微皱,下半张脸被立起的宽大高领口挡住,深色的短发在霓虹灯下泛起一点似蓝似绿的光。在濛濛细雨中,他明明带着一把红色的伞,却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就是个子,有点矮呢。
“塞西诺,你给我站住!”
还沉浸在打量“那个人是不是都没有淋湿”的好奇情绪里的塞西诺,对于有人呼唤自己的事情慢了半拍,快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才想起来回头看看。
是今晚约自己的男人。
站住?站住是不可能站住,谁在没过完马路的时候被喊了会站住啊。
塞西诺脚步半点没停地过了马路,如果不是考虑工作上还有对接的可能性,她甚至不太想在过完马路后给对面的男人一个等待的反应。
可现在做的工作还可以,塞西诺劝自己看在工资和美食的份儿上挪出一点点耐心,给对方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男人有些急躁地打着伞追了过来,即使信号灯变红,他的脚步也没半点停顿。
按信号灯行进通过的车辆朝着男人按动喇叭,也有紧急刹车的司机干脆摇下车窗,冲着男人喊着“混蛋,不要命啊”掺杂着一些怒气值极高的脏话。
塞西诺叹了口气,有了一丝“就知道又是这样”的预感。
男人对周遭的环境和旁人的谩骂全不理会,直冲冲地朝着塞西诺走来。经过信号灯下时,还撞到了某个只露半张脸的身影。
“啧。”
在喧闹的城市背景音中,塞西诺清晰地听到一声烦躁的气音。
她本能感觉不太妙。
Zi—zii———
轮胎划过地面的急速摩擦声,一辆右转的汽车突然失控地冲向人行道。
Paa!
硬质车体撞击人体的声音。
Duang!
布料和肉裹着骨骼落在地上的声音。
装有甜点的蛋糕盒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一双紧实有力的手接住了蛋糕盒,微微动了动鼻子。
柠檬味的。
越过包装完好且精美的蛋糕盒,狭长的丹凤眼看向不远处血泊中的身影。
年轻的女人,漂亮的五官,纤细无力的四肢,即将消失的生命。散落在一旁的手提包和透明雨伞,还有刚刚撞到他的男人,跪在血泊旁边,大声地叫着女人的名字。
无聊的意外和脆弱的人类,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呼吸越来越弱,她微微了头,望向某个方向。
有一个包裹在黑色外套中的矮小身影,提着和他完全不搭调的蛋糕盒,渐渐远离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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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声音交代:“交通事故死,没人认领的尸|体先放到2号停尸间吧。”
清朗的声音询问:“不是有一个跟随警方一起过来的男人?”
几声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刷刷声。
厚重的声音:“他就说了自己知道的死者身份信息,说什么今天只是第一次约会而已。”
清朗的声音:“然后呢?”
笔被随意地丢到桌面上。
厚重的声音:“走了。活的美女人人爱,死的美女谁在乎啊?”
清朗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那这么漂亮的人,警方没有联系到人吗?不应该啊。”
厚重的声音轻哼道:“管那么多干嘛?今天你值班吧。”
金属撞击的轻微响动,像是钥匙互相擦碰的声音。
清朗的声音:“没错,我值班。”
厚重的声音:“当心点咯。最近无人认领的尸|体在月末盘点的时候总会少几个。”
相对较重的脚步离开,轻一些的脚步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先响起了接水声,又响起了电话声。
“喂。对,今天我值班……”清朗的声音接起电话,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是金属门锁被锁上的声音。
几秒的寂静。
2号停尸间内突然响起闷闷的呼吸声。
随着金属轨道发出被艰难且小心地推动后产生吱呀声,一格关闭的冷藏柜自行弹出。逐渐弹出的柜体中,苍白细长的手指从裹尸袋最上方的没拉到头的拉链空隙中伸出来,指尖向外“哗”地一声由里侧打开了裹尸袋。
塞西诺被冷气和密闭袋子压抑了好久,重新能动的她迅速坐了起来,猛吸了几口空气。
鼻腔和肺部里混合了血液的铁锈味、消毒水味和雨水的气味。
她现在是又冷又痛,满脸的怨气。
又是这样!在被人告白后不久便遭遇意外事故死亡!
这次也是!她分明已经十分明确地拒绝对方了,就因为那个家伙自己要面子不接受,害得她触发了“诅咒”又死过去好几个小时,胃里的食物或许都不新鲜了,现在胀气得难受!
揉着微微鼓胀的胃部,塞西诺试图回忆这是自己第十几次的死亡。
在十五岁那年情窦初开,懵懂间接受了他人的告白后,塞西诺便开启了她被“诅咒”的人生。
第一次拥有男朋友的当天,她便从楼梯跌落,后脑勺着地被判定死亡,然后在运往太平间的路上诈尸,她的父亲便借机用医院的诊断失误大大的敲了一笔钱。
第三次经历死亡时,塞西诺才摸索到一些“诅咒”的规律,开始有意识地避免自己再经历“死而复生”这种麻烦的状况。
如今近十年过去,塞西诺不仅积累了应对的“诅咒”的经验,也具备了面对死亡的良好心态、解释自己诈尸的扯谎技巧、拒绝告白的100种方式、和实在圆不过去就改换身份重头开始的能力。
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第十五次、还是十六次死亡。
塞西诺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四肢,扶着裹尸袋下的托盘慢慢下了地。她尽量压低着自己活动的声音,警觉地听着停尸房外的动静。
模糊且细碎的谈话声,看来那个关门打电话的家伙还没结束通话。
塞西诺身上的衣服满是血渍还有雨水浸出的泥渍,已经不能穿了。
她沿着放自己的冷藏柜左右找了找,看到了隔着两个的格子的柜门上的记录信息——[姓名:由美子 / 性别:女 / 年龄:约25岁 / 死亡原因:多器官衰竭 / 国民号码:无记录 / 身体数据:无记录 / 联系人:无]。
拉开由美子所在的冷藏柜,里面的裹尸袋覆盖着一层干冷的寒霜,看来放在这里有一阵了。
塞西诺轻轻道了一声“抱歉”,伸手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一名头发干枯但乌黑、面色惨白、五官秀丽的女人静静地躺在袋子里,她穿着半袖的波点图案红色连衣裙,围着一条白色的半身围裙,胸|前别着小小的银色名牌,标注着“服务员:由美子”的字样。
塞西诺将由美子轻轻抱出来,把自己的外套、衬衫、短裙都换给由美子,她则穿上了由美子的那条波点红色连衣裙。在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由美子的左右大|腿的内侧,都有多次被针头扎过的痕迹。
围裙和名牌她既没有穿戴,也没有放回由美子身上,而是折叠起来收好,准备带走。
重新把两个打开的冷藏格子柜收拾好关上,塞西诺随后撕掉了两个柜门上自己和由美子的记录信息。
做好这一切,塞西诺将目光投向2号停尸间那扇关闭的门。
她听到了门外传来正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团长在友客鑫拍卖会前召唤蜘蛛们时,飞坦说13个人有三年又两个月没集合。
这个故事的开头我就放在这三年又两个月的时间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