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皮肤黝黑,但人很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板着脸,不怒自威,显然是当领导习惯了,举手投足总有一股官腔,正里正气,至于实际上为人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靠近,立马冷哼一声,“你们不干活在这瞎闹什么!”
大队长显然很有威严,他一开口,大伙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开口说话,一下就安静下来。
就连掐架正欢的何春花和窝瓜脸女人也讪讪收手。
平时泼辣可以,但不能得罪大队长姚福田,否则随便在上工的时候挑刺,再给个绊子,日子就不好过了。
眼看着安静下来了,大队长姚福田板着脸环视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何春花、姚麻子媳妇,还有捂着手臂,娇娇弱弱抽泣的余禾身上。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余禾,他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
然后清了清喉咙,用浑厚的声音质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好好上工打什么架?”
何春花抢在姚麻子媳妇之前开口,很显然余禾能懂得装可怜多少有点是来自何春花的遗传,刚刚打起架来还和挺着胸脯凶巴巴护崽的母鸡似的何春花,这时候都不用冷却时间,直接就哭了出来。
她几乎是哭天抢地,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哀痛欲死,“大队长啊,您得给我孤儿寡母做主呐!
想想我丈夫为国捐躯,可她竟然辱骂我的丈夫,还要吃绝户,非要我们低头给她做奴才,您说说,现在都是社会主义社会了,她怎么敢这么大胆,呜呜呜呜。”
何春花虽然容貌底子不错,但是因为长期的操劳,看过去只能说周正,哭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像极了要出殡的时候,哭倒在棺材前的亲属。
偏偏她身边还有个余禾,小姑娘年纪轻轻,貌美如花,掉的每一滴眼泪都好像掉进人的心坎里,她哭得也不大声,就是委屈的抽泣,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而且随着余禾抽噎的动作,袖子不着痕迹的掉下去,露出手臂上大面积的擦伤和抓伤。
其实姚麻子媳妇抓的不重,余禾自己更是假摔,根本就不严重,奈何余禾肌肤娇嫩,就是稍微用力拽她,都很容易留下青紫的痕迹,所以在别人身上细微的伤口,在余禾身上就严重很多,更别提她的肤色雪白,就算蚊子叮个包都容易被衬得可怕,两下相加,看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搓磨。
姚麻子媳妇被骂得着急了,她直接打断,“胡说,都是胡说,我没有,你个贱人,竟然敢污蔑我,你、你……”
姚麻子媳妇气急的样子,更符合何春花的控诉了,那副嘴脸可不就是想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坏人吗。
大队长姚福田对姚麻子媳妇打断话的行为很不满,他哼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夹杂怒气,“我让你说话了吗!”
犹如被雷一震,姚麻子媳妇缩头闭嘴。
她敢欺负何春花,是因为何春花是寡妇,在姚麻子媳妇眼里,寡妇是最低贱的,所有人都可以欺负,还不能反抗,而家里人丁兴旺的千万不能欺负。
姚大队长更是手握权力的人,不能得罪。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
姚大队长又转头随便指了一个人,“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一个在村子里面出了名的老实,也不参与这些是是非非的妇女。
妇女看了她们两眼,尤其是被何春花紧紧抱在怀里小声啜泣的余禾,她喏喏两声,说出了她以为的实话,“姚麻子媳妇骂何春花是寡妇,后面两个人就打起来了,余禾想上来拦,结果也被姚麻子媳妇打了,再之后,您就来了。”
听妇女这么说,姚麻子媳妇当即就不乐意了,“你瞎说什么呢!”
还没等姚麻子媳妇威胁人家,妇女的丈夫就站出来,壮得和座山似的,魁梧得很,“你敢欺负我婆娘?”
看到妇女有人撑腰,姚麻子媳妇一下就偃旗息鼓。
而姚大队长也没兴趣为了这种小事纠缠,大队里总有人要吵要闹,总不能事事都拖着解决,那他不得累死,所以姚大队长拉长着脸,做出了判断。
“姚麻子媳妇在上工的时候主动骂人打架,今天包括未来三天的工分都没了。”
姚麻子媳妇还想纠缠,可是在姚大队长眼神的威慑下,到底是不敢讲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
给事情下了结论之后,姚大队长竟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看向了余禾。
他板着脸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在触及余禾湿漉漉的眼睛时,口吻还是软了点,“余老二媳妇,你们家余禾快成年了吧。”
何春花的丈夫余大壮在余家排行第二,所以她就是余老二媳妇,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姚大队长会突然问起余禾的时候,但不妨碍她点头接话,“大队长您记性真好,我们家禾禾过了年就十八了。”
姚大队长脸上的表情没有怎么变,“马上就要成年了,也该给大队做贡献了,不能总待在家里不上工,这种行为是不团结。”
何春花想解释什么,但是姚大队长继续开口,“我看大队里割猪草的事情还缺一个人,让余禾去吧。”
阻止的话停在嘴边,何春花显然高兴极了。
割猪草可是一件好活,不用像他们一样得下地,想什么时候去割都可以,只不过工分是按件记的,一大捆猪草一工分。
可不拘余禾能割多少,都无所谓,何春花又不指望女儿挣工分养家,这是大队长在补偿她们刚刚的事情呢。
在余禾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何春花已经千恩万谢的拉着余禾向姚大队长鞠躬了。
这绝对是一个好结果,那边挨了罚的姚麻子媳妇听了,窝瓜脸都快变晒干的丝瓜内瓤,气得快扭曲了。
这边事情解决了,何春花舍不得女儿继续留在这里,村里人都知道杨怀成是知青里学问最高,为人最正派的,很值得信任,拿过女儿特意带来的水壶之后,就拜托杨怀成等会儿和余禾顺道走,路上有个照应。
说是远,其实也还好,不过是半个多小时,就是何春花放心不下女儿而已。
杨怀成当然不会拒绝,他背挺得很直,如松如柏,镇定的气质让人不由得信任。
一直等到过了路口的转弯,算是彻底远离了半山那边,两边互相看不见。
杨怀成找了个有石头的地方,他握住余禾的手腕,注视着她,“先坐下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余禾刚才娇滴滴的哭了半天,现在就没什么耐性了,而且她还打定主意要在杨怀成面前表现得任性一点,将来分手的时候说不定更顺利。
所以她娇哼一声,甩开杨怀成的手,无理取闹道:“你叫我坐我就坐,凭什么?而且刚刚你还和余秀兰说话,遇到事情一点用都没有,你说我要你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
本来是很蛮横的话,可偏偏开口的人是个貌美的小姑娘,她生气也好,撒泼也罢,看起来都像极了是在撒娇。
而杨怀成更没有余禾想象的手足无措,他仿佛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次,颇有耐性,并且深谙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很快速的和她道歉认错,“禾禾,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余秀兰说话,下次不会了。”
“下次?还有下次??我们完了,你走你走!”余禾没想到杨怀成会这么诚恳,她想借题发挥都难了。
结果在人前持重温厚的杨怀成,直接举手保证,“我错了,没有下次。你先坐下来,我看看你的伤口,要是处理不及时的话,可能会留疤。”
“留疤!”余禾惊呼一声,显然杨怀成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别扭的移开脸,然后坐在被他打扫干净的石头上,扬着下巴说,“那我暂且原谅你,你帮我看看伤吧。”
杨怀成把袖子挽起来,蹲下来帮余禾看伤口。
雪白细嫩的手臂被擦出血痕,最麻烦的是还有很多沙土混合,石头旁边是清澈干净的泉水,杨怀成先帮她清洗了伤口,然后拿出口袋里常携带的三角巾,帮余禾包扎。
就在余禾以为结束的时候,杨怀成却又脱起了余禾的鞋子。
余禾惊呼一声,“你干嘛!”
然后随之而来的疼,引得她眉头紧皱。
杨怀成声音沉稳,这时候就体现出他稍大余禾几岁的好处,遇事沉着冷静。
不过他紧盯着余禾雪白的小脚,有些严肃,“我刚刚看你的走路姿势就知道你的脚上应该有伤,却比我想的严重许多,你方才怎么一声不吭,走起路来不疼吗?”
余禾急着给何春花送水,后面又着急替何春花撑腰,哪里顾得上,但她仍旧嘴硬,“不要你管。”
杨怀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背身蹲在地上。
余禾不解,“你做什么?”
杨怀成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沉稳安心,“上来,我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