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股白烟喷出,火车启动了。
这次没有赵美兰准备一堆零食,许叁焱兄弟又不是擅长言谈的人,三个人静默坐着,倒是跟火车上热闹景象有些不搭。
有列车员推着卖零食的小车四处推销。
“花生瓜子——汽水——有需要的吗?”
二哥抬眼问许萍要不要买点。
这两兄弟如今都穷,许萍的钱也要用在刀刃上,冲二哥摆摆手,火车上的贵,沿路到站了会有拎着篮子往车窗里兜售的,买那个便宜。
“摩托车骑到半路坏了,妈的!让我弟给我推回去了,幸好赶上了!”
梁一鸣骂骂咧咧一屁股坐在许萍斜对面。他穿着打扮一贯地高调,呢子翻领大衣,喇叭裤和噌亮的皮鞋,齐肩长发扎了个小啾,大冷天的鼻梁上还驾着副墨镜。
跟他一比,三人全是土包子。
!!!
“你怎么会在这?”许萍有点呆愣地问,眼神瞟向许叁焱。
“什么你呀你的,我好歹大你五六岁,又是你老板,不叫哥也得叫我声老板哇!”梁一鸣冲旁边的许双林握手,“梁一鸣,生意人个体户,未来清溪县首富。你好你好。”
许叁焱解释道:“好几张台球布破了口子,胶带贴着客人投诉不好打,我们去深市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台球布,进点货。”
昨天许叁焱问为什么突然要去深市,许萍临时起意的,随口扯过去了,原来许叁焱他们还正好要去一趟啊,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哦,这样。”许萍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扣,高兴起来,“所以这算出差,公费报销是吧?”
她不等梁一鸣反应,立即举手呼唤列车员,“你好,我们这要牛肉干、瓜子、汽水,有什么都来点!”
梁一鸣:“……”
许萍在小推车上挑挑拣拣半天,桌上瞬间满了。
梁一鸣无奈付钱,嘟嘟囔囔不满说:“刚我听你二哥问你,你还说不要,怎么我一来就要买一堆。”
“二哥的钱要留着将来讨老婆娶二嫂用。”
“没有的事……”许双林耳朵微红,矢口否认。
许萍只顾闷头吃,出门没来得及吃早饭,确实饿了,塞下半个茶叶蛋,口齿不清地说,“你这样的,流氓头子似的,难说讨不讨的到老婆,赚那么多钱不花干嘛。”
梁一鸣没好气地嫌弃,“吃你的吧!”
许萍跟他总是犯冲,明明自己脾气还不错,遇上梁一鸣总想反驳几句,正要说话,原来坐他们这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军绿色行李包过来。
“那边行李多放不下了,我还是放这吧。”
他个子不高,隔着桌子往上面行李架上放,有点够不到。许双林立即站起来,想接过来帮他放一下。谁知他触电似的抖了一下,脸上慌张神色闪过,装作镇定的样子连忙说谢谢解放军。
“叔,你东西放这,我们可不给你看管啊,人多眼杂的东西还是放自己手边安心点,是吧?”许萍冲他笑笑说道。
中年男人往后退着,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都是旧衣服,没人要的。”说着往前面几排位子走去。
许双林帮他放好了行李包,包手柄上有点水渍,他有些洁癖,别扭地搓了搓手指。
“怎么了?”许叁焱问他。
“没什么,他包手柄有点湿,可能只是水渍,算了,我去洗个手吧。”
许叁焱收起长腿,让他出去。
这只是个小插曲,谁也没多在意。
除了许萍,剩下三人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一堆吃的都归了她。吃饱喝足后去了趟洗手间漱口,回来在窗下一趴开始睡觉,路途长远,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许叁焱摸出他随身记单词的本子,开始默背。他记忆力极好,脑筋转的也快,数学和理科成绩一骑绝尘,这次期末高三是省内七市统考,他名列第三,就是英语拉了后腿。很奇怪,明明他看什么都只要两三遍就能熟记于心,但这些蝌蚪文的东西,他很容易忘。
许双林也习惯看书消磨时间,拿出一本泛黄的小说看,见许萍好奇,他递过来让她先看。
是梁羽生的《飞红巾》,许萍翻了几页兴趣缺缺,又马上还给了二哥。
剩下梁一鸣实在闲得慌,他刁了支烟在嘴上,车厢里不好抽烟,去两节车厢连接处,大冬天的又冻得慌,只好嚼着许萍刚买的生姜糖解烟瘾。
三个熟人围着,安全感满满。
虽然跟两位妈妈都拍着胸脯保证路上很安全出不了事,但现在的治安情况确实跟未来没法比。特别是火车上各路人流混乱,扒手小偷都特别多,许萍出门前,还把钱分成了三份,小的零钞放在了随身背包里,大额纸币一份缝进了棉衣里层,一份套了个袋子放在鞋子脚垫下。
这下好了,她吃饱喝足,在许叁焱和梁一鸣两人讨论到深市后的路线计划中,渐渐睡熟。
再醒来,火车外面漆黑一片。
许萍在玻璃上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略有些发白的脸,一时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对面的许双林头抵在窗上,闭着眼安静睡着,他在部队拉练军姿习惯了,即使睡着了也挺直着腰背。
记忆里的二哥,一直都是温柔和气的人,小时候好吃的好玩的永远留一份给弟弟妹妹,开始上学读书了,也是他带着两个小的学。
二哥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放弃读大学,这不仅仅是许双林的遗憾,也是扎在许叁焱和许萍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二哥将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没了,这根刺恐怕会变成一把利刃。
许萍很想弄清楚那个梦里关于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那一次以后,她再也没有做过相关的梦。
她醒来时,许叁焱几人已经吃过晚饭,是张家妈妈给准备的白馒头和小菜,给许萍单独留了一份。
许萍没什么胃口,三两口扒完。睡了一觉腰酸背痛反而更累,而火车路程只开了一小半,许萍再次感叹这年头出门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还是得尽快赚到钱,坐飞机就没这么累了。
进入后半夜车上很安静,此起彼伏响起呼噜声。
许叁焱指了指他肩膀,许萍没客气,靠过去睡了,刚才趴在桌上睡得胃胀气难受。
一晚上醒醒睡睡,第二天早上四人精神都不太好。
列车员要喝着出售早餐的小推车经过时,梁一鸣主动喊住了,给每人都要了份粥和茶叶蛋。
许家人占了三个,许双林不好意思再让他付钱,两人正客气地争着付钱时,梁一鸣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拿钱包,忽然卡了壳,摸空了……
“我他妈钱包没了!!”
整个车厢的人都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激灵,第一反应都是赶紧翻看自己的钱还在不在。
许萍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自己棉衣外套的里侧,缝进里衣的大额纸币还在,鞋子没脱下来过,鞋垫下的钱谁也拿不走,她缓缓舒了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
自己的钱没丢就不是大事,她颇有些幸灾乐祸,这年头出远门谁不打扮得灰头土脸的,她还特意翻了件旧棉衣出来穿,显得穷酸低调点,梁一鸣倒好,公孔雀开屏似的,就差把“有钱人”三字印脑门上了。
“你那什么眼神?”梁一鸣怒火蔓延。
许萍:“?”
“你看我那意思,就像是在说我不想付钱才故意说钱包丢了的。”
许萍冤枉,她只是看傻子的眼神而已,倒没他想的这意思,钱要是真丢了,谁给报销住宿费吃喝费用啊,赶紧催促说:“丢多少钱,快找车上乘警吧。”
“五千……”
“你可真行,带这么笔钱出门还这么招摇。”许萍嘀咕。
“一上车就要买下推车所有东西的人是谁?到底谁招摇!?”
许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