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迟给商音使了个净身术,身上的血迹荡然无存,肩膀处的伤口在六瓣莲的修复下已经好了。
“谢师兄,你……”
谢清迟扬了下巴,抬手覆在她头顶揉了揉,温声道:“放心,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就说两句话。”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晏识玉受的伤已经大好,你小心他反过来把你给杀了。
商音苦笑。
谢清迟的目光在商音和时令之间流转,似有些欲言又止。
“咳咳,”商音懂他的意思,笑道:“师兄也放心,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谢清迟笑着叹口气,看向时令的眼里有着担忧。
商音心想自己真是罪恶呀,要不是为了稳住人设,这一对鸳鸯她是怎么也不忍心拆的啊。
时令一身紫色绣着芙蓉花的长裙被风扬起,温婉一笑,“去吧。”
得了时令的话谢清迟才转身离开。
商音和时令两人在马车里对坐,气氛有些微妙,谁也没有先开口。
商音搓着手,垂眸盯着裙子上的绣花,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暖手炉。
她抬头,就看见时令对着她笑,“春寒料峭,你最是怕冷,不是很热,你将就捂捂。”
商音刚伸出手,系统就在她脑海里说:【人设。】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收回来做样理了理披风,对时令说道:“怎么?你将手炉给我,是又想在谢师兄面前装可怜吗?”
“是这样吗?”商音聚拢意识问系统。
【是的。】
时令收回手炉搁在膝盖上,泛红的指尖摩挲着炉袋,说:“你误会了,清迟说你从小畏寒,所以我才——”
商音看着她,女子的肌肤冷白似雪,双唇不点而赤,一双眼眸潋滟生波,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产生浓厚的保护欲。
商音觉得自己真是该死,这样搅和主角,迟早遭报应。
但是为了人设,为了任务,为了回家,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傲气地打断她的话:“用不着,你自己拿着吧。”
说完便闭上了眼。
她在瑶台境时不穿棉鞋厚袄也不会觉得冷,却没想到真的冷是这样的刺骨,初春的夜晚温度很低,她抱着手臂有些扛不住。
晏识玉站在一只石狮子前,长身玉立,玄衣银冠,在泠泠月光下泛着白光,谢清迟走到他面前站定,双目注视着他酝酿说辞。
“今月从小娇生惯养,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没有坏心,你与她这是第一次见面,若是她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道个歉,还请你能看在她年幼的份上解了咒术。”
晏识玉挑眉,弯了唇畔,说:“本座的命可是她救回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今月身上的咒术能否——”
“不能,”晏识玉站在台阶上靠着柱子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们要杀本座,还不允许本座找个保命的了?”
“这……”谢清迟语噎。
魔尊乃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他们这种人穷其一生便是杀尽世间邪魔。
“这样,你将今月放了,我给你做保命符如何?”谢清迟与他商量。
晏识玉轻嗤一声:“不如何。”
他拒绝的干脆,倒是让谢清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今月的性命不能不顾,可天下的百姓亦不能不管,魔尊现如今杀不得放不得,若是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今月的性命如今掌握在你手上,她未曾做过伤害你的事情,现在还救了你,若来日仙魔大战爆发,你可愿因此放她一命?”
晏识玉有些意外,“你认为会有仙魔大战到来的那一日?”
“自然。”
“好,本座答应你,”晏识玉颔首道:“你不用担心本座日后失信,忘了同你说,这咒名为同生,同生亦同死,可放心了?”
谢清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笑了,跟晏识玉客气道:“魔尊一言九鼎,自然放心。”
商音感觉自己快要冻成冰雕了,半敛眼眸瞅着桌上的香炉。
谢清迟不知何时上来马车,把手炉放在她交叠的手上,商音下意识的想推出去,却听见他说:“阿令师姐的不要,师兄的也不要?”
商音这才睁开眼,看清手上的手炉,确实是男子用的,又听见谢清迟叫时令的昵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戚今月听见他这样喊会怎么样?
【可能会更生气,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商音:“哦。”
正好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怪尴尬的。
“谢谢师兄,”商音说完睨了眼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时令,把手里的暖炉塞过去,“你的那个不是凉了吗?天寒地冻的,可千万别生病了,不然师兄该心疼了。”
时令沉默没说话,商音说完哼了一声下了马车,谢清迟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摇摇头,坐在时令身边安慰她:“你别在意,她一直都是这样。”
时令靠在他怀里轻笑,“不会,明年今月和我兄长成亲,我该喊她一声嫂嫂了。”
他们在院子里下了个捉妖阵,弟子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打瞌睡,商音从马车里下来又不知道去哪,她在人群中找晏识玉,看了一圈没发现他人。
该不会又跑了吧?
她拢紧披风,打算找个地方窝着,刚走两步肩上就搭着一件带毛领的大氅,扭头看见晏识玉洁白的下颚。
“你哪去了?”
晏识玉给她系好带子,就像在空间里她为自己系上披风一样,“夜里寒凉,给你找了件大氅。”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商音裹着毛茸茸的大氅,整个人开始回暖。
“你与你师姐在一起,我不好过去。”
没想到这个邪魔还挺有礼貌。
两人在院子里兜圈,商音想找找上次遇到的怪物,它能在府里来去自如,就证明它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两人往后院走,路过祠堂,案上摆着许多蒙了灰的灵牌,倒的倒,破的破,蜘蛛网覆盖了各个角落,看得出来当初这里遭受到了多大的动乱。
有些灵牌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商音走过去扶起其中一个,擦去灰尘,上面刻着“月氏家主月曾逢之灵位”。
月宅。
这就是裴照说的那个皇商了。
商音将灵牌放好,双手合十在胸口拜了拜,轻声道:“勿怪勿怪。”
等她再直起身,眼前的场景顷刻间变幻,那些东倒西歪的灵牌整齐的摆在上面,蜘蛛网和厚重的灰尘都消失不见。
商音站在原地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刚才还倚靠着门框的人也不见了。
“宴识玉?”她没敢太大声,在祠堂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人。
灵牌前跪着一个穿鹅黄薄衫粉白织金马面裙的小女孩,简单的发髻上缀着许多钗环,脖子上戴着珍珠翡翠串成的软璎珞,看起来贵气极了。
院子里传来嬉笑声,三个年龄相近的孩童追着风筝玩耍,旁边站着两个嬷嬷和三个丫鬟。
这是……
皇商的孩子吗?
商音正想着,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们能不能别在这里玩啊?吵死了!”
小女孩双手叉腰,白嫩的脸颊带着婴儿肥,气鼓鼓的像只河豚,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从商音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院子里的小男孩收了风筝,对她做了个鬼脸,“是你要跟秦秦打架的,被阿娘罚也是你活该。”
“你!”小女孩冲小男孩跑过去,却被嬷嬷拦在了半路。
“诶诶!二小姐,时间还没到呢。”
小女孩甩开被嬷嬷抓着的手臂,瞪了一眼躲在嬷嬷身后的小男孩,说道:“你等着!”
说完提着裙子回到了祠堂,重重跪在蒲团上,眼里已经聚上了泪水,可她咬着唇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商音站在祠堂门口,阳光正好,落在院子里,清澈的池子里游着几尾鱼,看刚才那几个人的反应,应该是看不见她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就是还没被灭门的月氏吗?
可晏识玉在哪里?
还有院子里的其他人呢?
她迎着光在长廊下往前院跑去,裙摆荡起细微的光,却在长廊的拐角处突然被人一拽,然后撞进了一个怀抱,她仰起头,晏识玉的脸就在眼前。
“你——”
“嘘!”晏识玉伸出手指抵在唇上。
商音立刻噤声,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晏识玉弯腰附在她耳边,气息滚烫声音低沉,“小声些,不要吵醒他们。”
商音浑身一激灵,尴尬地咳了一声:“为什么?”
“声音太大会被发现。”
商音:“被发现了就怎样?”
“被发现了就出不去了。”
商音点点头,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站在了一边,问道:“你作为魔尊,见过的东西肯定不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晏识玉拢在袖中的手捻了捻指尖,“听说过一些,人在枉死或者横死的时候会留在死前的地方不愿离开,时间一长就会变成鬼怪,开始吸食生人精血,等到没有活人的时候就会退而求其次吃鬼怪。”
“鬼怪吃鬼怪?”商音皱着眉。
“嗯,”晏识玉说:“你刚才拜灵牌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灵牌后面有个影子。”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来不及。”
商音:“……”
商音看了眼周围,“那谢师兄和时令师姐呢?”
晏识玉摇头,“这宅子很大,可能要费些时间去找。”
“所以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出去的办法。
晏识玉把她带到一间空房间,说:“再等等,鬼怪建造的梦境会重复死前一段时间的所有场景和事物,找到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就能出去了。”
商音坐在八仙桌前,这个房间虽然没人住,但是各种陈设一样都不缺,梨花木拔步床旁边并着一张梳妆台,铜镜镜面铺了一层灰,使得它雾蒙蒙的,看起来老旧。
商音把玩着青玉盏,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梦境里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呢?
裴照说皇商和夫人在他们的孩子五岁时被灭满门,那今天的场景应该就是被灭门的前几天其中一天了。
天空渐渐暗下来,几道雷声伴着闪电响彻天际,商音冷不丁被吓得一抖。
紧闭的屋门被风带着雨滴拍响,窗棂上积着水流进屋里。
青玉盏脱手,落在桌上滚了几圈摔在地上碎裂成数片,狂风骤雨,商音推开门跑了出去,晏识玉看了眼那具青玉盏,而后站起来跟在她身后离开。
商音去了祠堂,祠堂里的火烛疯狂摇摆,夜色笼罩下来,闪电再次落下,同时某个方向响起一声尖叫。
那叫声还没落地就被掐断,商音沿着声音的来源往冬厢房跑去,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她想使个避水诀,却发现驱动不了灵力。
“灵力在这里被限制了,用不了。”晏识玉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低沉的桑音响起。
商音看了眼他的伞,问道:“你这伞哪来的?这里的东西可以用?”
“不能用,这伞我本就带着。”晏识玉说。
刚才那具青玉盏落地不过几息便就恢复如初,他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带不出去也毁坏不了。
商音捏着裙子快步往前面走,站在冬厢房院门口,还没进去就看见了一地的尸体,断肢残臂横七竖八的散落在院子的每个角落,鲜血混着雨水蜿蜒了数里。
来不及多想,商音跨过尸体往主屋走去,屋子里的场景更是骇人。
白天那个拦着小女孩的嬷嬷缩在角落里,发髻松散,脸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狰狞可怕。
饶是见过了神魔大战的商音此时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阴影里,商音之前见过的怪物细长的手穿过一个丫鬟的肚子,另一只手上还交错挂着肉肠子。
这是——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