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疏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他顾不上和师妹们解释,逃也似的回到房间,将房门重重关起,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良久,心情逐渐平复。
早在回程半途,展疏白就隐隐生出了不安的情绪。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果不其然,还没回到南剑阁,就遇上了烽火教的人。
距离展疏白离开烽火教,已经许多年。多到他自认为和教内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但事实证明,他的这种“自认为”有些武断了。
看见昔日同伴穿上女装,代替他坐在独属于烽火教“圣女”的位置上时,展疏白只恨不能自戳双目,原地去世。
独孤游说得不错,方才与他们仓促照面的烽火教新一任“圣女”,其实是个男人。
他叫尉迟兰,曾是与展疏白共同出生入死的同伴。
烽火教分为天地二部。
天部审判司,由一位无人见过其真身的天机道大能执掌,审判司中人常修天机、问心二道。
地部业火台,展疏白和尉迟兰效命的地方。业火台弟子说白了,就是一群不见天日的杀手,每个人手上都人命累累。
在业火台,只有“圣女”能以真容示人。她代表着烽火教的形象,也是不少烽火教徒的信仰。
俗称,招生代言人。
从前,展疏白还叫赫连月的时候,她是烽火教的圣女。
圣女修习的功法近于媚术,大成后,举手投足皆可动人心智。得见圣女真颜者,轻则为她魂牵梦绕,重则欲生欲死。
由于圣女堪称万人迷buff的体质,即便烽火教在江湖恶名昭著,每年依然生源不断。
当然,业火台并不是万人迷的舞台,展疏白还是得接过祖传的任务——成为一个杀手。
在烽火教,审判司叩天命窥轮回,勘算世中戴罪之人,而行刑者便是业火台的杀手们。
烽火教的教义在一个“圣”字。圣人完备至善,人若沾染了凡世五毒心,当为有缺。审判司提前勘算世间祸乱,将为祸者名单抄录交于业火台,成为他们的任务目标。
世上没有圣人,业火台的杀手从来不缺任务。
展疏白和尉迟兰长在烽火教,是业火台最锋锐的两把尖刀。
潜行,封喉,一气呵成。
对展疏白而言,任务无所谓在明在暗。毕竟她动作很快,目标临死前的最后一眼,便是传闻中倾倒众生的魔教圣女从天而降,寒芒吻上他们的脖颈。
在烽火教的教义下,她从未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审判司列出的戴罪之人,未来必将为祸人间,若能尽早铲除,也是为人间清平尽一份力。
直到展疏白接到了一个任务,要杀一个六岁的孩子。
在审判司的档案中,这个孩子将来半步入妖道,无恶不作。但说来俗气,展疏白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光脚丫子乱跑,顺手把捡来的一枚铜板掷进乞儿的碗里。
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孩子。
展疏白没有动手,修书给审判司,问他们情报是不是出了问题。
结果当然是没问题。
审判司回书:【三年后铁蹄踏北州,门衰祚薄,举目无亲。因饥馑误食妖丹,从此歧途。】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在这时候,又显得无缘无故。
任务并不难,主要是在闹市,不能出太大动静。展疏白身手轻,又是女人,天生招孩子们放松警惕,再适合不过。
但她一直没动手,潜在树影里,从白天到黑夜。
那天什么都没发生。她带着失败的任务回业火台,领了罚,平生第一次对教义产生了迷惘。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了。
后来,展疏白废去一身武学,离开烽火教。又因残存的万人迷buff频频惹过路人注目,选择换上男装,在身形上稍作伪饰。
她变成了“他”。
他从北州流落到西州,看见昆仑高耸入云天,金顶巍峨。仙人骑鹤来去,隐约大道澄澈。自己迷惘的答案,或许就在此间。
再之后便是拜昆仑玉京,入微生故师门,评选上昆仑最受欢迎男修,如此种种。
展疏白如今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师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从前故人。
……尤其是一个不知为何穿上女装的男性故人。
想到尉迟兰现在的模样,展疏白恨不能扣眼珠子。
平心而论他是好看的,金发蓝眸,巾纱半遮,端的是一张雾里看花的异域美人面。
但同时,展疏白又不免想到尉迟兰从前不修边幅、十套夜行衣换着穿的模样,如何也不能将他与现在的美人联系到一处。
即便他知道对方的面具和面纱下,一直是同一张脸。
前公司同事,女装。
展疏白越想越觉得诡异,越想表情越是扭曲成一团。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虞殊说:“二师兄你还好吗?南剑阁阁主举办了接风宴,大师兄三师姐已经去了。”
见没人回复,她又补充:“我知道遇见前女友难免伤情。但毕竟是东家请客,不能不给面子,而且你还没有吃晚饭呢。”
修士元婴辟谷,却不是完全不能食用五谷。
南剑阁如此财力,请客都是用最上佳的灵食,不仅没有凡俗尘气,还能滋养百骸,助益修行。因此哪怕是早已辟谷的修士,也愿意前往一品。
展疏白如今金丹二重,似乎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
然而当他听到“遇见前女友难免伤情”几个字,刚站起来的双腿一个哆嗦,又跌了回去。
展疏白不是故意说出那声“前女友”的。
他当时没想太多,一句“前同事”冒了个头,又不能在师门面前承认与烽火教的关系,只得随口找了个词来圆。
现在想想,离谱至极。
但他没有旁的办法,长吁一口气,开门强颜欢笑:“没关系,我们是和平分手。”
……
展疏白其实不想太高调。
他一声不发地走进宴会,相中了个角落的位置。刚抬起脚,就听见旁边杯盏碎裂声。
随后,是旁边女子的抽气声:“是展仙君!好俊俏啊!”
展疏白:“……”
说起来他这莫名其妙招蜂引蝶的体质,还是拜烽火教所赐。幸好当时他尚年轻,没能将功法修至大成,否则只怕会更加夸张。
他尴尬地笑了声,眼见着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里。
“仙君有道侣了吗?有几个?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展仙君我加你的玉简号了,麻烦通过一下!”
“仙君仙君!请问你永葆青春的秘诀……”
展疏白被围困,欲哭无泪。
更可怕的是,烽火教的座位就在不远的地方。听见这里的动静,有教徒侧目看来。
他插翅难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教徒对尉迟兰附耳说了些什么,后者神色微动,带着两三个人起身,向他的方向走来。
尉迟兰咳了一声,周围人见是姿容妖冶的魔教圣女,纷纷避让。
有人还因她那过于大胆奔放的衣着,悄悄红了耳根。
展疏白如临大敌。
尉迟兰站定在他面前。
展疏白盯了会儿她半遮半掩的脸,目光不自觉慢慢往下,看见她不知用什么术法打造的胸脯,雪白丰盈。腰肢纤细,婀娜多情。
一想到这是个男人,展疏白心里百感交集。
尉迟兰又咳了一声:“这位仙君,注意风度。”
展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神不妥,飞快撇开脸:“抱歉抱歉。女郎有事吗?”
尉迟兰似乎笑了笑,隐在面纱背后,不太明显。
她道:“我手下说,仙君与我教前圣女有九分相似。”
展疏白努力让自己面不改色:“啊……那真是很巧。”
尉迟兰:“我不这么觉得。”
展疏白心下一动,莫非这前同事眼神其实不太好?
尉迟兰眯起眼:“我觉得,是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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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玉穿到修真界,加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门,每天躺平混日子。
谁知师门众人一觉醒来,纷纷在梦中经历了自己苦大仇深的“前世”。
简而言之,他们“重生”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剧本完全不同。
师尊是无情剑主,却在梦里成为耽美文清冷受,被攻一二三红眼掐腰破无情道,最后囚禁在金笼之中,成为禁脔美人。
他醒来后惊恐万状,在洞府门口立起木板:[本人改修杀道,男的与狗不得入内]
大师兄是正人君子,却在梦里成为无cp文弑师证道的主角,心狠手辣利益至上,最后在众叛亲离下,修成瑀瑀大道。
他醒来后痛心疾首,在师尊洞府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由于性别为男被无情驱逐。
二师姐是娇软美人,却在梦里成为女尊文霸道妻主,风流成性养了十二个娇夫,最后由于不知节制,死在了牡丹花下。
她醒来后豁然开朗,踹掉了自己的渣男未婚夫,决定努力挣钱攒十二份老婆本。
小师弟是混进师门的卧底,却在梦里成为古早虐言男主,对女主虐身虐心,最后反手一个真爱无悔,达成he结局。
他醒来后羞愧难当,跪在了连玉面前:“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不求原谅只求让我当你的狗!”
连玉:“……这位新师弟,我们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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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玉穿越了。
系统告诉她,她的宗门将在百年后被灭门,而师门众人虽然资质奇高却胸无大志,迟早要完。
看着不问世事的师尊,古板乏味的大师兄,毫无主见的二师姐,以及心怀不轨的小师弟。
连玉:“……那怎么办?”
系统热情道:【我有个办法。宿主写四份苦大仇深的前世剧本,我去投到他们的梦境里,要知道重生主角才最有驱动力嘛!】
后来有人问,东和宗是如何从籍籍无名小门派,变成修真界第一大宗的。
师门众人异口同声:“这还要从一个梦说起……
#你们都重生了,剧本我写的#
#拿到重生剧本后,我宗成为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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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反派,除了我》文案:
晏亭穿书后绑定了正人君子系统,一路顺风顺水成为正道标杆,全民偶像。
却一朝被亲友背刺,重生到了某个无名师门。
她擦干眼泪准备东山再起,却发现师门都是熟人:
大师兄,狼子野心奋斗批,其实是被庶弟污蔑抹黑的仙门世子,流落街头三年受尽苦楚,发誓要让正道血债血偿。
二师兄,智多近妖阴暗批,其实是修真歧视链底端的半血妖狐,被人断尾采血险些做成标本,从此内心扭曲一发不可收拾。
三师姐,人甜心黑的小魔女,却是个恋爱脑,被渣男骗心骗财后幡然大悟,把对方剁成十六块喂了狗,成为正道通缉犯。
她的师父,上辈子从未露面的幕后黑手,其实是被男主偷走气运的对照组,一辈子隐忍求全不得,最终走上黑化道路。
晏亭:“……”
上辈子和他们打生打死,这辈子和他们兄友弟恭,这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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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师门众人还没完全黑化,晏亭决定秉持正人君子宗旨,带他们远离反派结局。
今天给奋斗批大师兄推销摆烂学。
明天给阴暗批二师兄讲暖心小故事。
后天给切开黑三师姐介绍一百零八个帅小伙,表示只要够海,总能遇到贤惠好男人。
效果很好,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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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们和正道斗了一辈子,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对面确实有个可以称作对手的家伙。
但她死了,还是被自己人背刺。
重生到当年,他们先正道一步找到了还是孩子的晏亭,决定将她培养成反派,远离被背刺的正人君子结局。
就从把背刺的家伙剁成十八块开始吧。
#这大概是一个,她想把他们改造成正人君子,而他们想把她变成反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