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花哨，一堆卡通图案包围着“Q弹爆浆”四个字，专门吸引小孩子的包装。
莫封庭修长指骨捏着那颗糖，拆掉包装，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
他一直接受的是正统的精英教育，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接触，口感……有点一言难尽。
“嚼老皮鞋的感觉。”莫殊咂摸两下，精准地形容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冷不丁被戳中笑点，楚夏又现了原形，笑成表情包。
肩膀颤着，身子都歪了歪，差点从小凳子上栽下去。
莫封庭抬眼看她，眸中不由也浮出一点笑意，可这笑转瞬又凝结——
老皮鞋猝然爆浆，唇齿顿时被一股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包围，甜得腻人。
他不着痕迹地蹙眉，犹豫半瞬，压下吐掉的冲动，默默拿起桌上白水。
是在几秒后，楚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又失控了，下意识地瞟向莫封庭。
耳后根莫名有点热，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提醒莫殊到睡觉时间了。
莫殊望了眼窗外，“哥哥，外面还在下雨，让楚夏老师留下来过夜好吗？”
莫封庭手握水杯，没抬眼，似是对这个请求无所谓，随口便答应了。
见莫封庭点头，楚夏心里那棵小苗，在蔫巴了几天过后，倏地一下又支棱起来。
想到莫封庭还喝了她煮的姜汤，吃了她递过去的糖，虽然可能只是顺势而为，但这到底给了她不少勇气。
楚夏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等莫殊睡下后，她去接了杯咖啡，再次来到三楼书房门前。
抬手要敲门，又顿了顿。
想起上次被冰冻的经历，她小小地打了个寒颤，迟疑起来。
书房里，莫封庭正处理今天没来得及在公司完成的工作，精力有些无法集中，视线不自觉地，又一次移向显示屏。
那道身影在书房门口晃来晃去，奶茶色卫衣，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冲鸭，小仙女。
忽地，她抬起头，一张干净的面庞露出来。
Ai自动聚焦，特写镜头下，女生似是积攒了很大的不满，咬着嘴唇，忽然冲着房门皱了下鼻子。
外面雨声淅沥，走廊窗户没关，夜风裹着湿润的凉意吹进来，冷飕飕的。
楚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正哆哆嗦嗦徘徊不决，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她懵了懵，抬眼。
莫封庭挺拔的身形投下阴影，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反应过来，楚夏忙扯开嘴角露出笑，将手中咖啡递上去。
“给你。”
莫封庭垂着眸，默不作声抬手接了。
楚夏犹豫了下，到底没敢得寸进尺，手局促地晃了晃，依依不舍地告别道：“那……我回房间了？”
莫封庭没说话。
楚夏抿了下唇，脑袋垂下来，转过身。
往前挪了两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清清淡淡一句——
“会剪视频？”
楚夏脚步一顿。
不过片刻，她蓦地回过身，眼睛里已满是欣喜，璀璨明亮，仿佛漫天的星光都落了进去。
“会的会的！”她边应声边大力点头。
不同于她的兴奋，莫封庭面上很是淡然，视线在她脸上落了落，平静地收回。
只是转身往书房折返时，漆黑的眼眸似是也有星点光亮掠过。
书房很宽敞，又暖和。
楚夏跟在莫封庭身后进去，眼尖地发现大大的办公桌上多了台电脑，不用莫封庭招呼，她很自觉地坐过去。
电脑里面有条宣传片，修过音，某位戴眼镜的男人占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篇幅。
看得出男人专业性挺强的，可上镜这件事明显不怎么在行。
楚夏留意了一下旁边文字标注，是云极副总裁。
楚夏猜测莫封庭大概率是不愿意出镜，否则制作视频的人没道理放着更吸睛的总裁不去讨好。
“里面这个人换成你就好了。”
她偏头望向莫封庭，忍不住道：“真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又好，绝对的流量密码，到时候短片发布到云极官博，肯定一堆小姑娘在底下喊老公，要给你生猴子！”
“……”
这番话楚夏完全是有感而发。
她做艺统两年，见过不少颜值突出的明星，可第一次对上莫封庭时，还是被晃了下眼。
眉骨偏硬，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整张脸带着鲜明的轮廓感，是让人一眼惊艳的浓颜系长相。
而且不是流于表面的英俊，更有一股成熟稳练从骨子里透出来。
就是有点冷。
听到她这真情实感的卖力彩虹屁，莫封庭神情不见丝毫愉悦之色，反而意味不明地睇了她一眼，声音也低低沉沉的。
“里面有素材和方案，重新剪一个。”
楚夏“哦”了声，依言操作电脑，想到什么，忽又一顿。
从这条视频的体量来看，一个晚上肯定剪不出来，光看素材就得两三天。
所以……接下来几天她都可以来书房？！
“这个视频什么时候用？”
“月底。”
楚夏一听，立马又星星眼追问：“也就是说，我月底之前剪出来就可以吗？”
当然不是，任何工作都要留出审核修正的时间。楚夏不是云极员工，她做出的成片如何有待检验，在莫封庭这里连planB都算不上，也就无所谓deadline。
可对上女生亮晶晶的眼睛，莫封庭还是如她所愿，轻轻点了一下头。
楚夏心情彻底飞扬起来。
距离月底还有大半个月呢，她一定可以就在这儿剪，剪足四四十六天的！
楚夏有点小激动，打开剪辑软件后，为了显得高大上，故意开了很多层轨道，加上字幕音频，玩俄罗斯方块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效果还不错，余光里莫封庭侧头看过来，有那么几秒，目光定在她电脑界面上没动。
肯定是被震撼到了。
其实不要说外行人，楚夏犹记得她自己大学刚接触剪辑时，见到那多如牛毛的轨道，只有一个感觉——头发要保不住了。
这会儿她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背脊，正默默体验被大佬瞻仰的无上荣耀一刻——
“为什么不加嵌套？”清冽好听的声音，淡淡的。
楚夏登时像只膨胀的气球被一针戳破，惊诧地扭头望过去：“你，你……”连这个都懂？！！！
书房灯光明亮，莫封庭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比平常多了两分疏懒。
饶是这样，仍掩不住他通身的贵气，骄矜从容不是修炼出来，仿佛生来如此。
楚夏忽然想起，景池说过莫封庭是MIT金融计算机双学位毕业。
说明这人本就智商碾压，书房又这么多书，那剪片子这种小小技能，还不是轻轻松松get。
脑中适时地冒出几个大字——不要对命运做无谓的挣扎。
楚夏老实了，一五一十如实招来，超小声：“……我就是想显得自己厉害点。”
“……”
莫封庭瞥她一眼，没多言。
视线收回，端起手边咖啡抿了口，遮住唇边薄薄一层笑意。
卖弄翻车，楚夏努力降低存在感，规规矩矩看起素材。
素材都是视频，为了不打扰到莫封庭，她还特意去取来自己包里的耳机。
楚夏大学时学的就是导演专业，剪辑功夫是过关的。
曾经她还一度展望过将来做导演，拍出各种有逼格的片子。
毕业后最初应聘的岗位也是内容制作方向，可最后被关系户顶下来，安排到艺统岗。两年的社会毒打下来，最初的梦想早就喂了狗。
遇到这次机会，心底有些东西被悄悄唤醒。
慢慢找回了大学时熬夜剪片子的感觉。
耳机戴久了，耳朵不舒服，她摘下来，揉了揉，又戴上。
目光始终没离开屏幕。
窗外雨丝缠绵，屋内声音细碎微小，空气中流转着一种温柔的静谧。
真正工作起来，她还是很认真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透出一种平日里少有的沉静感。
如果忽略她每隔一会就将手伸进卫衣口袋摸糖的动作的话。
莫封庭微抿着唇，在楚夏又一次摘下耳机揉耳朵时，掌心向上朝她伸过去，带着几分散漫随意。
楚夏一只手捏着耳机，另一只手正摸糖，察觉到旁边动静，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移向他的掌心。
莫封庭偏着头，回忆了下那个口感，似是不太理解，视线在她手中“Q弹爆浆”四个字上多停留了两秒。
楚夏脑中被海量视频充斥着，还未完全回神，见莫封庭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糖，下意识往另一边缩了下，警惕地道：“最后一颗了！”
“……”
莫封庭：“耳机。”
“……”
楚夏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着，将耳机和那宝贵的最后一颗糖一起供奉了过去。
莫封庭只接了耳机，却捏在手中，没使用。
楚夏沉浸在心虚中，没注意，解释：“我，我刚刚是条件反射，主要是我有个朋友你知道吧，他从小就跟我抢吃的，导致我比较……护食。”
莫封庭淡淡瞥她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楚夏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你可真有出息”一行字。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朋友，小时候一盘可乐鸡翅，明明他吃得多，可他吃相斯文干净，到头来我妈看我酱汁糊一嘴，还以为鸡翅都被我抢了，反倒把我打一顿！”
“……”
“没办法，他从小就长得帅，学习又好，反正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特讨家长喜欢，所以是给我造成心里阴影了……”
楚夏忙着洗白自己刚刚的行为，没留意到听到她这话的莫封庭顿了顿。
无线耳机小巧，带着点余温。
他捏在掌心轻轻把玩，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薄唇微启，漫不经心似的问了句。
“青梅竹马？”
楚夏想起景池小时候抢她食物的种种劣迹，嘴一撇：“No，我们是资本主义父子情！”
“……”